轉自途說
小朋友對旅途的期待遠超成人，他們對世界的好奇心，總是那樣茂盛；成人已被各種規則打磨得失去第六感，彷彿一切都是必須按部就班。而高鐵已經突破了原有的出遊格局，從長沙到凱里僅需兩個半小時，下班之後，趕在出城人潮之前，我們輕鬆跳出圍城，在凱里的夜市把酒言歡。
沒想到凱里這些年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整潔的街道、有趣的小景、禮讓的斑馬線，完全不是當年大山深處的髒亂小城。接站的陽隊長特意繞道，帶我們看中國優秀旅遊城市的標誌，非常自豪的介紹凱里的種種變化。
即使夜深，人群華燈依然迷離，燒烤店依然沸騰。在美食麵前，英勇的我們不懼長肉啦。先來兩盤碳火子排，焦黃的表皮閃著油光，一口下去，脆骨溢香；再來兩條碳火烤魚，肉質鮮嫩、魚皮爽口，還有酥軟年糕等各種配料，吃得大家直呼過癮。美女們買了一堆水果，帥哥們拿了幾瓶茅臺鎮出產的燒酒，三杯下肚，人生不過如此；天南地北、古今中外，都是今夜推杯換盞的下酒菜。
一個城市的早餐代表居民對生活的態度，去街頭巷尾尋找最地道的早餐，是我們所樂意的。有一些清冽的晨風拂面，與世無爭的民俗風情城市，彷彿又是一個可以平靜生活的地方。黔東南號稱是“人類疲憊心靈的最後家園”，一碗活色生香的腸旺粉，開啟我們的黔東南之旅。凱里市是黔東南州州府，去往西江千戶苗寨的必經之地，也是去往從江、榕江的重要交通中轉。
在縣縣通高速的奮鬥目標下，從凱里去鎮遠並不遙遠，兩個小時高速，即可抵達秦朝千年古城。鎮遠古鎮四周皆山，舞陽河以“S”形穿城而過，北岸為舊府城，南岸為舊衛城，遠觀頗似太極圖，山水城渾然一體倒影成畫。城內外古建築、傳統民居、歷史碼頭數量頗多。自秦昭王30年（公元前277年）設縣開始至今已有2294年的歷史，其中元代清代為道、府所在地達700多年之久。
雄偉絕壁石屏山下、柔情蜿蜒舞陽河邊，以歪門斜道著稱的歷史文化名城，兩千年來，還是那樣繁榮，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上，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一如千百年來，不變的山水時光。
我喜歡鑽入古巷，在七彎八拐的巷道留影，在當年的豪門巨宅流連，精美的窗花、考究的傢俬、斑駁的天井、幽深的大院，也不知道那些年，發生過多少愛恨情仇的故事？如今，沉默不語的馬頭牆，仍然在歷史的天空下仰望雲天。
風韻依然的九條古巷，有很多開滿鮮花的民宿，也有古法釀酒作坊，還有茶葉、苗銀、山貨等土產店；如果時間許可，我想在古巷盤桓幾日，追尋時光的痕跡，回味秦時明月漢時關，都說那個年代，一生只會愛一人。
每次來鎮遠，我都會帶大家去吃傳承百年的豆花，5元一碗，細嫩潤滑，可以放些五仁花生和辣椒醬，再添加些許白糖，就著溫熱，連同鎮遠的歷史一起爽爽的喝下；如果你看過成龍主演的《神話》，還可以來一壺淳正的米酒，不肖幾杯，所有的過往，都會鮮活起來。
自由散漫的旅程，沒有預設，大家都被豆花飽著了，於是決定先去青龍洞，再吃中飯。沿古街順流而行，遇博物館，孩子們想增長點知識，要求去轉轉。不知道博物館是誰家的大院改造而成，一井兩進，沿牆圖文並茂的介紹了鎮遠，不需要多久時間就可看完。出來繼續沿古街順流而行，街頭正在搞牆面粉刷工程，腳手架下到處堆滿了材料，行走不是很方便。
路過停車場，想起某年在此遇到噴著酒氣的某局長，差點耽誤我們趕火車，那次的故事，讓我認識了貌相柔弱、內心剛強的婷，苗族的秉性，至今記憶猶新。那次回到長沙，我著文三千字，幾天時間引來數萬點擊和數十評論，直到有關領導出面道歉才了結。後來，我又來過幾次黔東南，可再也沒有遇見婷。
過了青石板鋪就的祝聖橋就到了青龍洞，青龍洞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內三大懸空寺之一，地方不大，卻佛道儒共存，一幅和諧的景象。整個建築都是背靠青山、面臨綠水、貼壁臨空，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翹翼飛簷、雕樑畫棟。
青龍洞的古建築依山因地，與懸崖、古木、藤蘿、巖畔、溶洞天然合成，融為一體，巧奪天工。拾級而上，穿堂過洞，既有臨江遠眺的吊腳樓，也有恬靜幽邃的寺院禪臺，登頂可以俯攬全城；古時候，應該是個俢行的好地方。因地處水陸交通咽喉，各種會館機構林立，有朗朗書聲的學子院，更有鑼鼓喧天的戲臺，集天下山水樓閣薈萃為一方。
出來沿舞陽河南岸覓食，個性餐飲民宿比比皆是，如果不是在整俢河堤，在水岸來杯咖啡、翻幾頁書、聽幾首音樂，到是個不錯的選擇。中餐雖晚，但都不餓，酸湯魚、辣子雞、煙燻臘腸都是下酒的好菜。酒足飯飽，大夥直奔世界最大的千戶苗寨而去。
兩個小時的高速，正好打個盹，醒來後，我用手機快速在朋友圈發佈圖文；整篇遊記的圖文，都是旅途中手機即時發佈的，無暇潤筆修飾。圈內朋友都知道我是快文手，從不打草稿，用手機在茶餘飯後，一揮而就。很多時候在旅途，我要一邊回答團友的各類問題、一邊告訴司機怎麼走、一邊手機碼字詩文。有時候，遇到一車的文化人，我還會把即時寫的詩歌，念給大家聽、徵求意見，彷彿白居易。其實，我也想在書房喝著茶、碼著文字，是永遠都不夠用的時間，把我進化成這樣。
進入千戶苗寨的盤山公路，青山巍峨、苗寨點綴其中。千戶苗寨新建了西門停車場，滿了，我們去了北門停車場，雖然不太喜歡去人多的地方，但人潮人海的景像才有過節的氛圍，畢竟大家都要過節、畢竟喜歡旅遊的人已越來越多。西江千戶這些年來的持續炒作，已名聲在外。去年從雷山縣宣傳部得知，千戶苗寨節假日客流，每天都超過了兩萬，有木有小型印鈔機的感覺？
進入景區，果然到處是人潮；美食街、燒烤街、風雨橋、觀景臺等等，到處是人，就連看歌舞節目的都排起了長隊。行走在人群中，體驗一把隨波逐流的感覺，四顧茫然，內心的孤獨總會不自覺的到來，或許一場不經意的擦肩，又給旅途增加些許談資。
白水河邊，到處是穿著苗服的美女在拍照；每座風雨橋上的字都不認識，多餘的部首、構成了奇怪的字型；連猜帶蒙也不知道“喲妃”是啥意思，還有僦喲妃、喲妃夜樂會、喲妃音樂吧等等。最後才整明白，這是苗語約會的意思。有小朋友居然感嘆要認真讀書了，他的父母竊喜不已。如果他知道邦哥皓首窮經之後、還是有許多字不認識，他還會不會有這種感嘆呢？
河邊餘秋雨先生“以美麗回答一切”的題碑前，也在排隊拍照，估計是大家都想沾沾先生的才情吧。那年先生在黔東南玩了七天，後為西江千戶苗寨寫了一篇《以美麗回答一切》的隨筆；當年我讀了，感覺先生根本沒有發揮應有水平，質疑先生是不是詞窮了？
今天想來，先生不一定是詞窮了，或許是舟車勞頓、或許是被苗妹灌多了咣噹酒，或許是我們對先生的期望太高了。人生就這樣，當我們學會體諒他人時，才算成熟。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可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啊。也許有一天，原本喜歡我的文章的人，也會厭倦。
進入晚餐節點，各個餐廳門口的迎賓，吹起了蘆笙，唱起了敬酒歌，這是苗族最高規格的待客之道；喜歡的喝一杯、不喜歡的喝三杯，管你喜歡不喜歡，都得喝。我們挑選了敬酒歌唱得最好的阿濃苗寨用餐，大家玩得很嗨，五湖四海、高山流水，各種套路搞足。而我竟然被其他的事給耽誤了，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真沒辦法，世界不會順從自己的善意，我只能努力做到問心無愧，其他的留給緣份吧。
無論如何，我總想把最好的風景推薦給大家，千戶苗寨的夜景還是值得一看的；星星點點的燈光，從河邊漫上山頂，層層疊疊、蔚然壯觀。如果白天的人潮讓你無法看清這座號稱世界上最大的苗寨，那麼，夜景一定會讓你一窺真容。可是，我餓著肚子苦等了半天，喝酒的人還是意猶未盡，難得的酒席，盡興也好。部分人跟著我上了觀景臺，一睹燈火連天的苗寨。路上，我講述了苗族的發展歷史，以及苗文消失的原因。不知不覺，夜已經蔓延。
苗寨在晨霧飄渺中醒來，老街人還不是很多，等待博物館開門的時間，我們喝了杯茶，1300多米高山的雷山綠茶，品質還算可以，淡淡的清香，一葉一芽的50元二兩，茶葉已是苗民的重要收入來源。
博物館從各個層面介紹了苗寨，就是人太多了，無法細細的流覽。出了博物館右轉進了也東老寨，小道狹窄陡峭，還沒有完全商業化。老寨是銀匠村，打造銀器的作坊比較多，中途有幾個客棧、長桌宴餐廳、酒吧等；還有幾個畫室，是俯瞰苗寨寫生的地方，但從攝影的角度來看，不是很適合。同行的王老師，現場潑墨作國畫一幅，成為登頂老寨最難忘的記憶，看得出，沒數十年功底，是萬萬做不到的。
下得山來，要趕去看苗寨節目，門口早早的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如今節目和場地均已改善，氣派舒適，賺了錢，鳥槍換炮也是正常。白水河邊人潮人海的景象，足夠說明節目的魅力。
節目來自苗寨的歷史和生活，談不上華麗，熱情質樸、勇敢堅韌的民族秉性，都有所表現。苗民先祖蚩尤，湖南新化人，相傳牛頭人身、力大無窮，曾天下無敵、稱霸中原，炎帝和黃帝都是他手下敗將。後來炎黃聯合，才擒獲蚩尤，斬首之後，炎黃從心底敬重這個可怕的對手，封之為戰神。封神俘虜，這在人類史上，僅此一例。
兵敗之後，蚩尤遺部向西南方向的雪峰山脈退走，但民族骨子裡的彪悍性格，從未改變，只要有鎮壓，就必定有反抗，歷史上苗族和朝廷的矛盾時有爆發，特別是綿延了數百年的明清苗民大起義，讓統治者寢食難安，歷史上針對苗族的鎮壓和殺戮一直如影相隨。於是苗族男人，即使出門耕種，也是一身青衣、刀不離身，隨時準備戰鬥；苗族女人則把家中銀器全部打造成頭飾、手飾，穿戴於身，隨時準備向更高的山中撤離。因此苗寨都建於崇山峻嶺之中，如果不是發展旅遊，西江千戶苗寨，還在與世隔絕的大山中，少有人知。
從千戶苗寨到下司古鎮，全程高速，只需一個小時，出了收費站就到，很方便。古鎮是麻江縣與凱里市襟水相鄰的一個鄉鎮，離凱里南高鐵站僅10公里，就在清水江畔，自古就是通商碼頭，因明清兩代屬平定長官司的分司治所，且地處平定下游，得名下司。
我們沒想到清水江如此清澈，彷彿一塊翡翠，古鎮緊臨寬闊的河面，大家都以為是湖泊；水面遊船穿梭往來，犁開一湖水花，這裡是亞洲最好的皮划艇基地。如此良港，昔日繁華可以想象。清水江是沅江的主源，在湖南黔城匯入沅江，經洞庭湖通達海外；在以水路運力為主的古代，下司是雲貴水路運輸和馬幫運輸的重要節點，雲貴物產及湘鄂贛物產，在此雙向流轉。
一時間，兩湖會館、川滇會館、贛閩會館等雲集江岸，大小個碼頭掩映其中。到了民國達到鼎盛時期，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定居下來，徽派建築、閩南大宅、西洋建築與下司少數民族文化，相互融合，構成多元文化格局，成為碼頭商埠的活化石，1934年，公路開通，下司成為歷史記憶，迴歸寧靜。
過了橋就到了古鎮牌樓，飛簷翹棟、氣宇昂揚。今天下司有很多活動，人比較多，寬敞的街道兩邊，都是古代商鋪，很是熱鬧。明清建築中，還有幾棟民國風格的樓房，保存完好。其中，徽派建築和吊腳樓相融合的居民樓，是當年舉家遷來的徽商與當地苗侗融合的結晶。
從牌樓遠遠的就能看到侗族鼓樓，那是蘆笙廣場，從典型的侗族門樓進去，豁然開朗，一個寬闊的廣場，兩邊是明清古建築，中間是精美的古戲臺，一群身著苗裝的姑娘正翩翩起舞。穿過古戲臺，那邊又是苗寨門樓，小河灣邊上有陽明書院、惜字塔等古建築。
但我們對良心橋旁邊的美食街更感興趣，毫不猶豫的左轉，一頭扎進美食堆裡。酸湯魚、下司野鴨、涼拌麵、麻辣燙、牛雜火鍋都是本地特色，但更多的是各種粑粑。已經餓得發黑眼暈的我，怎麼受得了這種折磨？立即進入一家專做粑粑的店子，月亮粑粑、洋芋粑粑、蕨根粑粑、藍莓粑粑，直叫人不停的口水回咽。
老闆，一樣來一碟。我這架勢讓苗族小妹驚詫了，以至半天打不開微信支付，此時我已將一碟兩個下肚，見她還沒打開微信支付，就掏出一張紅票票，要她找零。一口氣拍下兩碟，第三碟我才開始細品，藍莓粑粑黏而不沾、甜而不膩，確是本地佳品。四碟八個，20元，落入肚中，瞬間我又滿血復活，繼續沿清水江晃盪。
大小碼頭之間是接官亭，面水而立、拱橋相連。古時到任官員都是乘船在此上岸，一池碧水、韶光凋零，不知道迎接過多少達官貴人，也不知留下了多少惆悵。如今均已泊進歷史的港灣，維餘遊人如織。
因水陸交通便利，又地處凱里、貴陽、都勻之間，下司在公元1808年（清嘉慶13年），正式闢為商埠，到民國時發展為鬧市，建有水陸碼頭，是黔東南重要物資集散地。當時鎮上商賈雲集，馬幫成群結隊，商號、貨棧、會館、餐館遍佈街巷，徹夜營業，被譽為“小上海”。
晃了一圈，我們還是去吃了一頓牛雜火鍋，本地久負盛名的餐飲，肯定有過人之處。牛雜火鍋並不油膩，也沒有貴州特有的酸，清爽的很，各人根據口味，調節蘸水，酸辣自行掌握，很方便。大家一高興，又一人一瓶冰啤。
即使一瓶啤酒，我也不勝酒力，漲得滿臉通紅，帶著迷迷糊糊的眼神，又隨人群遊入古街拍照。街中央，激情舞蹈之後，又是民國傳統婚禮，鑼鼓喧天的好不熱鬧，不知道誰家迎娶了誰家新娘。景區在做推廣活動，還有各類獎品，我也去湊熱鬧，卻意外的遇到了婷，即使多年未見、即使都已長胖，我們都一眼認出了對方。可是，打完招呼後，原本都是靈牙利齒的人，卻一時不知話從何處說起。天地之大，世界竟然如此狹小，我想，我是喝醉了。2017.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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