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失蹤7天後,北二環地攤兒上出現個人頭

「鬼市」,一種半夜三點開張的街頭市場,交易一些稀奇古怪的舊物,或不太合法的商品。

比如,之前有個故事裡,一個男人就在大柳樹鬼市給他兒子買過戶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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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有視頻團隊拍過實地探訪的短片,網上也流傳過一陣子。這是視頻截圖,鬼市上賣的舊玩偶。

我從前常去,但最近幾年不怎麼去了。因為現在的「鬼市」基本沒有“鬼氣”了,更很難淘到真貨。

民國時的「老北京鬼市」是真有“鬼氣”。

比如現在叫逛,老北京叫“趟(tāng)鬼市”。有人研究說,這是趟水過河的意思,沒擱深淺,全靠自己個兒摸。

再比如,「老北京鬼市」看貨不問貨,要買就買,不買拉倒,但不能問貨的來路——不少可能是偷蒙拐騙的贓物。

甚至,提著燈籠走,“只能照貨,不能照人”。

因為有大人物,忌諱露臉。做買賣的時候,也不怎麼出聲講價,比劃比劃,點頭搖頭就完事。

還有人丟了東西,過幾天趟趟鬼市,遇見了,默默地再買回來。

鬼市上的貨就更不用說,除了日常用品古玩字畫,有駱駝有馬,地雷炸藥都能買。有傳說講,汪精衛刺殺大清攝政王的炸彈就是在鬼市買的,結果沒響。

這些都是研究資料裡的講述,跟那種“鬼氣”還隔了一層。

今天的北洋夜行記故事,是太爺爺金木1922年夏天在鬼市親歷的一樁奇案。

太爺爺這經歷才是真的鬼氣十足。

下面是助手掘墳仔整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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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記》是我太爺爺金木留下的筆記,記錄了 1911年到 1928年期間他做夜行者時調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將這些故事整理成白話,講給大家聽。

案件名稱:鬼市命案

案發地點:德勝門外鬼市

案發時間:1922年6月

記錄時間:1922年9月3日

故事整理:掘墳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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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又叫曉市,三更天開市,五更天收攤。賣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淘換來的舊衣裳,墳裡挖出來的寶貝,飛賊偷來的珍玩。

我愛趟鬼市,北京城有倆挺有名,一個在德勝門外,一個在哈德門外。

德勝門外的叫北曉市,離著家近,我總去。

六月份,天氣逐漸暖和,鬼市也漸漸熱鬧了。不像冬天,開市正趕在鬼呲牙的時候,能去趟的都是老主顧。

一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上件風衣,奔德勝門外去了。

德勝門的城門樓子,1921年就讓政府給拆了,只剩一座箭樓。

做買賣的,打甕城裡就擺開攤子,攤上有的擺個馬燈,有的擺著氣死風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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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製氣死風燈。最早是一種紙製燈籠,一般用高麗紙,中間點蠟燭,用的紙張較厚,能夠擋風,蠟燭不易被風颳滅,所以叫氣死風燈。(圖片來源:中華古玩網)

綠豆大的光點,一直排到城外關廂,光點邊人影閃動,誰也瞅不清誰,大家也不怎麼吱聲,偶爾聽見有人問貨成色。

我挨著攤趟過去,也沒想買什麼,就是瞎逛。

鬼市兒真是什麼人都有,這兒一個老道擺攤兒,旁邊又挨著一個喇嘛賣法器。

我蹲下身,藉著豆大的亮光,尋摸點有意思的玩意兒。

我拿起一面銅鏡看了看,又竄到喇嘛那邊,看看他的十字金剛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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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十字杵是密宗法器一種,原來是古印度的兵器,後來被密教吸收為法器。金剛十字杵是由四個帶有蓮花座的金剛杵組成,四個金剛杵的杵頭從中心點向四大方位散射。佛教密宗用它來代表堅固鋒利之智,可斷除煩惱、除惡魔,因此其代表佛智、空性、真如、智慧等。(圖片來源:中華古玩網)

我說你們兩家擺一塊也不打架。

老道沒吱聲,抱著肩膀坐在蒲團上。

喇嘛手裡握著一個白螺,笑著搭茬,都是出家人,慈悲為本,方便為懷,不為了賣錢。

我看他手裡的白螺挺有意思,想拿過來看看,喇嘛擺擺手,說這是自己的私人物品,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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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螺為佛事中所使用的法器之一。(圖片來源:中華古玩網)

他攤上還有一大堆密宗的法器,唐卡什麼的,還有一些小白鐵皮盒。

喇嘛告訴我,這是新型的護膚品,叫凡士林。他還有別的藥,感興趣的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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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9年,藥劑師兼化學家羅伯特·切森堡油礦廠觀察,油礦鑽頭上有一層厚厚的油脂,油礦工人會用這層脂質塗抹在肌膚上,似乎有助於改善肌膚,也可以幫助傷口癒合。他從這些石油殘渣中提煉並淨化製成一種不會腐敗變質的石油基油膏,在化學工業上早期被稱為礦脂。1870年,羅伯特·切森堡命名其為凡士林。

凡士林這東西在上海已經很流行了,北京才剛剛興起。之前去上海,還給戴戴帶過幾盒。

喇嘛攛掇我,給家裡的女眷買兩盒,好用。

我擺了擺手,站起身,接著往前走。

鬼市就這好處,買就買,不買就不買,不多廢話。

我接著往前走,到了一個賣古玩的攤,是個賣青銅器,我也湊過去看。

他這攤位圍的人不少,也都不怎麼說話,自己看上眼的,才跟小販打招呼。

其中一個大爺,端起一個青銅簋,藉著微弱的燈光,仔細看著簋上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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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青銅簋(簋讀作guǐ),指古代青銅或陶製盛食物的容器,也是重要的禮器,在祭祀和宴饗時,它和鼎配合使用。(圖片來源: 無忌攝影論壇作者情梟的黎明攝於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大爺端起簋,遲疑了一下,又放下了。

旁邊一個人看見,問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大爺把簋往馬燈邊上挪了挪,簋裡出現了一個包袱。

小販也注意到了,顯得很詫異,擺手說不是他的。

大爺四下看看,沒人搭茬,自己也有點不知所措。

簋就在他腳邊,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打開包袱布。

一顆人頭從包袱皮裡露出來,眼瞼微張,臉皮已經開始腐爛,下巴已經沒了,看起來像是被撅掉的,脖子碴口的皮往外翻著,幾顆牙深深地嵌在上顎堂。

大爺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販也嚇了一跳。

圍著看的人嗡地一下子散開。

人頭靠在青銅簋的邊沿上,眼睛直勾勾盯著玻璃罩裡的火光。

不知誰喊了句死人了,鬼市嘩的一下炸了鍋,有些賣贓物的小販,捲鋪蓋就跑。

剩下旁邊幾個買古玩的,壯著膽子,湊過來看。

我隱在人群裡,聽人們議論。

有個商販認出了人頭,說是個打小鼓的,叫李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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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街收買舊貨的小生意人,以打擊手中小鼓兒招徠生意。打鼓兒的分為軟、硬兩種,他們打的鼓並無軟硬之分,區別在所收買的貨物不同。打硬鼓的要挑一副挑子,用來挑動粗重的東西,包括舊報紙,洋瓶子,舊衣物和傢俱等等。打軟鼓兒的則不必擔挑子,他們收買的貨物屬於珠寶古董細軟之類。(盛錫珊繪畫作品)

一瞅是熟人,大家也不怎麼害怕了,幾個好事兒的看住了賣青銅簋的小販,等著巡警老爺來。

我想打聽點李小林的事兒,問了幾個商販,看我是個生人,都很戒備。只是告訴我,這是個打小鼓的,平常也在北曉市擺攤。

我又在鬼市上待了會兒,天矇矇亮,幾個巡警才來,我不想碰見熟人,趕在偵緝隊來之前就回家了。

沒兩天,鬼市死人的事兒,就在街上傳開了。

這之後我又去了趟鬼市,商販都在傳李小林的閒話,鬼市也不像以前那麼清淨了。

好多人都說,看到了李小林的鬼魂,在北溝沿的橋上來回遊蕩。說的有鼻子有眼。

他們都說,這是因為他腦袋被切下來,跟身子分了家,沒法轉世投胎。

傳什麼事兒都有個線頭,鬼市上有人傳這事兒,北溝沿的橋上就真可能有情況。

我就直奔北溝沿,從北往南,沿著溝沿一座一座的橋轉。

這一轉悠,還真有收穫。

快走到石碑衚衕的時候,我看見模糊有個人影,趴在橋上。

大月亮地底下,飄過一絲陰風,四下無人,只有一聲聲小鼓聲從橋上傳來。

我不信鬼,怕的是有人搗鬼。

我貓著腰,手放在槍套上,悄悄往橋邊挪。

走近了一看,確是個人形。手裡拿著小鼓,有規律地敲著。他沒發現我已經接近他。

我一個箭步竄到橋上,攥他的手腕子。

這人形突然一轉頭,用側臉對著我,然後原地就竄起來,讓我撲了個空。

他直接朝我撞過來。我一閃,一個趔趄,差點折溝裡。

我回過身,就看見他摸著橋欄杆,往橋下走。

他走路有點不對勁,一直摸索著走。我腳底下使了個絆兒,他一下撲倒在地上,我上去直接摁住他。

“別動。”

他身上較著勁,一聽我聲音,洩了勁兒。

“你是金木吧?”他突然問了一句。

我怔住了,琢磨他到底是誰。

他又說,你鬆開我,給你看樣東西。

我鬆開手,他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摸了摸身上,好像在檢查什麼,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遞給我。

我接過布包,打開一看,是一方印章,接著月光,才看清楚,是我自己的一方雞血白玉紅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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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血石,是辰砂條帶的地開石,因鮮紅色似雞血的辰砂(硃砂)而得名。雞血石主要用作為印章或是工藝雕刻品材料。中國最早在浙江昌化發現玉巖山雞血石。後來又發現了內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的巴林雞血石。

“這是從你家摸出來的,我是個翻高頭的(金醉注:賊),之前摸你家,在屋外聽到你講案子,你是個偵探吧?”

我跟他說,我只是個記者,就是查過些稀奇古怪的案子罷了。

“我記住你聲音了,要不剛才你一出聲,我就能聽出來,我是個瞎子。看不見,聽聲兒一聽一個準。”

他試探地問我,能不能幫忙查一查李小林的死,又委婉地說自己沒什麼錢。

我問他為啥對李小林這麼上心,又是為什麼在橋上裝神弄鬼。

一問才知道,盲人叫伍孝孺,江湖上人都叫他盲五,李小林是他的同鄉。

盲五是前朝最後一屆科舉的進士,鬧革命的時候,他遇上兵匪,被打瞎了雙眼。幸好遇到李小林,才算撿了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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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都是落了魄的,之後結伴走江湖,算過命,要過飯。

盲五看不見,練了一雙好耳朵,能聽聲辨人,聽聲躲物。

後來倆人找到個不那麼幹淨的事由,李小林走街串巷打小鼓,明著是打小鼓,暗地裡進到大宅院,勘察地形,等到晚上,盲五翻牆越脊,上家偷竊。

救命恩人李小林一死,自己也沒了飯轍。他想給朋友報仇,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李小林經常走地兒,裝神弄鬼,想框出兇手,沒想到聽到了我的聲音。

盲五雖然是個賊,倒也還有義氣二字。自己生活不易,還想著要給朋友報仇。

聽罷此事,我答應了盲五的委託。

剛才橋上打鬥,他趟道的棍子掉進溝裡,我過意不去,提出送他回家。

在路上,我問他,為啥還隨身帶著我的印章。

他略顯慚愧,支支吾吾的說,只今天帶著,想著一會兒去鬼市上,把這方章賣了換錢。

盲五住在阜成門外,李小林生前跟他住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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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成門為通往京西之門戶,明清及後來很長時間,城內所需煤炭皆由此門運入。與朝陽門東西遙遙相對。圖為1911年前後阜成門內景。(圖片來源:陶然野佬的新浪博客)

我帶著他回到住處,天已經發白。

這是進不規則的三合院。北面的正房已經荒廢,倆人住的是西廂房。

盲五把我讓進房間,右手邊有兩張磚頭壘起來的床,上面鋪著褥子。左手邊堆放著收來的貨。

屋子中間有個爐子,上頭坐著個破壺。

我問盲五,最後一次見李小林是啥時候,他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盲五搖搖頭,說李小林一個多禮拜前就沒回來過,但以前也走過這麼長時間,他也沒當回事兒,直到他去鬼市擺攤,才聽熟人說,李小林死了。

他指了指靠牆的床,那是李小林的,床上擱著個包袱。

我坐在床沿上,仔細翻了翻包袱,裡面有幾件舊衣服,還有些書信,打上海寄來。

就在衣服芯兒裡,包著一個小木盒。打開木盒,裡面放著好幾個玻璃瓶,玻璃瓶上都貼著“KOFA”的英文字條,瓶子裡裝著白色小藥片。

木盒還有個夾層,裡面有一張紙,上面有幾個人名,名字後面有的寫著欠錢多少,有的寫著珍玩抵押。

盲五聽到響動,問我有什麼發現。

我不確定這些藥片到底是啥,問盲五,他也不知道。

我又問了問名單上的幾個名字,盲五面露愧色,告訴我,這幾家他們都光顧過。

盲五骨子裡還是個知羞恥的人,說起偷盜,也嫌丟人。

盲五又跟我講了講他們怎麼作案,李小林是什麼作息時間。

圍著爐子,等到聊完,天已經大亮,盲五卻沒什麼感覺。

熬了一宿,我有點盯不住。我把李小林的東西包好,帶回去接著看。

給盲五留下了我的地址,和盲五辭別,我直奔回家,頂著大太陽,狠狠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我胡亂吃了點東西,翻出李小林的包袱,拆開信和木盒挨個研究。

原來藥瓶上的英文,是上海科發大藥房的標識,這是個德國人開的洋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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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發大藥房為南京路著名西藥商店,1866年由德商所開辦,經營各種藥品及醫療器械、科學儀器等。圖為上海科發大藥房CRB$10(即中儲券拾圓),發行於汪偽統治時代。(圖片圖注來源:雅昌拍賣)

信是李小林和科發藥房聯繫的信件,裡面提到,玻璃瓶裡的藥片,是一種治療癲癇的藥物。

看來李小林除了走街串巷打小鼓,還是個倒藥的藥販子,看名單上欠錢數目和抵押的貨物,這藥不便宜。

名單的最後一個,只寫了個“程”,後面寫著北魏兒衚衕,沒記賬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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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兒衚衕。近西直門。

之後的幾天,我按著名單上的名字,挨家走訪。印證了我的想法,每戶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有個癲癇病患者。

這些人一直在服用李小林提供的抗癲癇藥,現在都斷頓了。

有的人家還直接問我,能不能搞到這種藥,哪怕貴一點,他們也買。

我只好找各種理由推辭,手裡的藥畢竟是李小林的財產,我無權處置。

只剩下這個北魏衚衕的程家,宅門太大,怎麼都進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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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口,盲五帶著鶴年堂的茵陳酒和東興樓的荔枝肉來看我,向我打聽調查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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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肉者,以豬肉切如大骨牌片,白水煮二三十滾,撩起。熬菜油半斤,將肉泡透,撩起。以冷水激之,肉皮撩起,入鍋,用酒半斤、醬油一小杯、水半斤煮爛(引自《清稗類鈔》)

我把這兩天查到的,跟他說了個大概。

說到程家,他一激靈,說自己去偷這家的時候,差點被發現,得虧他家孩子犯羊癲瘋,自己才脫身。

沒準他知道些街上的小道消息,我拉著他坐在院子裡一起吃,順便打聽程家的情況。

程家有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有羊癲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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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原是程家獨子,是程家小妾李鳳茹生的,因為這個孩子,老爺對小妾寵愛有加。

李鳳茹得寵,正妻就嫉妒,兩個女人不免有衝突,每次老爺也都向著小妾李鳳茹。

後來,正妻也生了個男孩,這下李鳳茹慌了,自己孩子還有病,保不齊什麼時候出了岔子,母子二人就都沒法活了。

盲五說,這些也是道聽途說,街上瞎傳的。不過那次他去偷竊,就在小妾的院子裡,聽見屋子裡孩子犯病,嗚嗚呀呀出的都不是人聲,還拿腦袋磕窗框,攔都攔不住,挺嚇人的。

孩子一犯病,把老媽子和小妾都引到屋子裡,盲五才得以脫險。

我倆在院子裡聊到天黑,送走盲五,我就開始琢磨怎麼能進程宅。

我化裝成一個打小鼓的,翻出套長衫馬褂穿上,又從鬼市上淘換來一個小鼓,有樣學樣打著鼓,在北魏兒衚衕一帶來回溜達。

觀察了好幾天,終於認出了李鳳茹的貼身老媽子。

這個老媽子,憑著主子小妾的地位,在這些下人裡,也是趾高氣昂。

一次正趕上老媽子辦事兒回宅,我敲著小鼓,拐進北魏兒衚衕,跟老媽子打一照面。

我不緊不慢地走著,時不時瞟一眼老媽子,老媽子也有意無意地看我。

離著有幾步遠的時候,我笑臉迎上去,問大嬸子,宅門裡面有沒有要收的舊貨賞給小的。

老媽子不耐煩地擺擺手,走近些時,我又低聲對老媽子說,“我能治你家少爺的病。”

老媽子臉上變顏變色,上下打量我幾眼,示意我別吱聲,跟著她走。

拐到宅院後門,老媽子站住腳步,問我真能治假能治。

我拿出隨身帶的藥瓶,在老媽子面前晃了晃。

老媽子見狀,嘆了口氣,囑咐我,進了宅院不要聲張,她帶我去見二奶奶。

從後門進到宅院,七拐八拐。來到了二奶奶的院子,這是一進獨立的四合院。

老媽子先進了正房,和二奶奶打個招呼,不一會兒出來,抱著小少爺,示意我進去。

我進到上房屋,廳堂的八仙桌上擺著亂七八糟的玩具,有九連環,華容道。

裡間屋一挑門簾,出來一個女人,披著薄紗的袖衫,裡面只貼身穿了一件白色的馬甲,身子白淨,忍不住讓人多看上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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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初年束胸小馬甲。

她穿成這樣見客人,著實給我嚇了一跳。

讓我覺得更不適的,還有她那張慘白的臉,毫無血色,還要強裝出幾絲嫵媚。

“聽秦媽說,你賣治癲癇的藥片,拿來我瞧瞧。”李鳳茹邊說,邊傾過身子,胸口貼在我的胳膊上。

我從懷裡掏出玻璃瓶,李鳳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攥著我胳膊的手,抖的厲害。

我抽出身,告訴她,李小林給的什麼價,我就要什麼價。

她又進了一步,整個身子貼了上來,一邊試著解開我馬褂的紐襻,一邊貼著我脖子跟我說,給李小林的價,一分不差你的。

說著,揪著馬褂的大襟,把我往屋裡領,步伐中顯得有些慌亂,生怕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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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褂,民國時期的男性日常著裝。圖為身穿長袍馬褂的胡先驌(左,中國近代植物學先驅)與胡適(右)。

李小林在名單上並沒有寫,李鳳茹如何支付賣藥的錢。但從李鳳茹的表現,我猜出個大概。

馬褂的紐襻解了一半,我還在琢磨怎麼脫身,正準備亮明身份,門外秦媽突然低聲吼著,“奶奶,少爺又犯病了,我按不住他,快拿藥。”

沒等說完,秦媽就衝進屋子,拿起桌上的一個陶罐。

李鳳茹上去阻攔,說不吃這個,吃他的——她轉過身看我,一臉緊張。

秦媽一失手,打翻了罐子,滾落一地黃色的藥丸。

李鳳茹慌了神,兩手攥緊我胳膊,“求求你了,活菩薩,先把藥借我,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我也有點懵,之前沒見過抽羊角風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直接把藥瓶遞給了李鳳茹。

李鳳茹跪在地上,連磕了兩個頭,胡亂在屋裡找了個褂子披上,衝出了房門。

我眼神落在黃色的藥丸上。

這陶罐裡裝著的藥丸,像極了我在上海見到過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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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門外望了望,一瞅沒人,趕緊拿了幾粒黃藥丸,揣進懷裡。

我剛邁出正房屋的門,想趁亂趕緊離開,前院的門就被撞開了。

一個女人帶著一幫家工院奴衝進來,有兩個下人上來就把我按住,又一個上來就是一個窩心拳。

領頭的女人,在院子裡罵開了街,看樣子是本家正妻。

大房先是罵小妾,是個騷浪賤貨,隨便勾搭人,一個死了又找一個,罵的難聽至極。

罵完小妾又開始罵我,下人還時不時踹上兩腳,我一心想著怎麼護著藥丸安全出院,見他們人多勢眾,也不言聲。

大房見我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就讓下人把我押走關起來。下人把我雙手反剪,壓著我出院。

臨走,我看見大房揪著李鳳茹的頭髮,拽到院子裡抽打,李鳳茹不敢還手,跪在地上任由大房抽打,身上的褂子和馬甲也都撕了。秦媽抱著孩子,求大房高抬貴手。

孩子看是已經吃了藥,在秦媽懷裡昏睡。

我被下人押著從後門出來,扔進了柴房,臨了腦袋上還捱了一悶棍。

等我醒來,天已經黑了。

好不容易才從氈靴裡掏出把小刀,颳了半天,才把綁手的繩子切開。

趁著門外下人去茅房,我撬開柴房的門,溜之大吉

出了柴房這進院子,我就蒙了,宅院太大,找不著出去的路了。

我只能先摸回到二奶奶那進院子,再慢慢回憶路徑。

我悄悄進了院子,白天的吵鬧聲已經消失。只有上房屋的燈還亮著。

隱約有說話的聲音,我貼著牆根,蹲著摸到正房門口。

門扇敞著,我偷偷探頭往裡面看。

李鳳茹背對房門坐著,光著脊背,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秦媽正給她上藥。

秦媽一邊給擦藥,一邊絮叨著,為啥不給少爺喂那個黃藥丸,那個見效還挺快。

李鳳茹的聲音微弱,“你沒看那新買的藥,不如原先的藥,少爺吃了是能見效——但精神越來越不行了。”

秦媽語氣很著急,說咱也沒別的辦法了,打小鼓的李小林一死,咱也沒處買了先前的藥了。

李鳳茹嘆了聲氣,“回不去了,打生下他,我就離死不遠了,這個小冤家早晚是要帶我走的。”

前面月亮門突然有腳步聲,我趕緊閃身,繞到後面,一個小丫鬟端著銅盆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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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門。(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貓貓的日記本 攝於蘇州滄浪亭)

我不敢再多逗留,順著白天進院子的路線,逃了出去。

繞回到正門的北魏兒衚衕,就看見有個人,在牆根底下轉悠。

聽見我腳步聲,臉轉了過來,脖子使勁往我這邊伸。

是盲五,我輕聲喊他過來,問他在這兒幹嘛。

他說他是聽著聲兒尋過來的。

白天盲五先是上我在羊肉衚衕的宅子找我,見我不在家,就去問街坊。

街坊告訴他,我一早就往北去了。他就沿著北溝沿一路往北,挨著河邊,他也不敢走快。

走著走著,就聽見一聲鼓響,盲五定住了,這鼓聲他太熟了,是李小林的小鼓。

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後來又聽見了幾聲。

盲人想,拿著李小林小鼓的,興許就是兇手。他在白天嘈雜的聲音裡,盯住微弱的鼓聲。跟著來到了北魏兒衚衕的程宅。

鼓聲消失了,盲五琢磨,鼓許是進了宅院,就在外面等,等鼓出來。

一直到街上沒了聲音,鼓也沒出來,我出來了。

我納悶,街上這麼亂,居然能聽出鼓聲,還跟了一路。

盲五笑了笑,“你想想,你在人堆兒裡,怎麼就能一眼認出熟人。我的耳朵就像你們的眼睛,一瞅一個準,李小林的鼓,我聽過無數次,就像你見一個人,見了無數次,不會有錯。”

我囑咐他, 下次聽到鼓聲,一定來找我。

夜逃程府之後的兩天,我沒上街,盲五也沒來找我。

我拿著偷回來的藥丸,在家做實驗,想確定我的猜測。

我想到有種試劑能夠檢測,用家裡剩下的一點化學原料,配出了一份馬改氏試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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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把黃色的藥丸搗碎,用試劑一測,是海洛因。

孩子一直在吃這樣的藥,我後脊樑直冒冷汗。

顧不了許多,我又回到北魏兒衚衕,想提醒李鳳茹,剛一進衚衕口。撞見一幫喇嘛,從衚衕口進來,穿著暗紅和土黃的僧袍,屢屢行行往大宅門走。

一問,是程宅的白事,程家的大兒子,頭幾天犯了癲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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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死的當天,就聽說李鳳茹瘋了,不知去向。

我站在門口,看著程宅出殯,找機會趁亂混了進去——這幫做毒的孫子,賣到小孩頭上了。

正趕上一幫槓房的夥計,舉著抬棺材的傢伙。我順勢搭了把手,槓房夥計只顧著低頭邁門檻

我跟著槓房夥計進了院子。

喇嘛們就站在院子裡,等著起靈,我站在門口定了定神,人群裡有個人,總是抓我的眼神。

我仔細回想,好像在哪兒見過。

他跟別的喇嘛不太一樣,和本家人很親近。他從僧袍裡,掏出了一個白鐵盒,笑呵呵地遞給了大奶奶。

大奶奶也不見外,打開盒蓋,點一點裡面的膏,放在手背上揉搓。

這個白鐵盒我見過,在鬼市上,挨著老道的攤,有個喇嘛,賣白鐵盒裝的凡士林。

我找到管事兒的大喇嘛,問他們在哪個寺院修行。

一個年長者告訴我,他們並不都在一個寺廟修行,這些人裡,他們是安定門外的黃寺的,另一夥在西直門外,具體在哪兒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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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lice Beato於1860年拍攝的西黃寺清淨化城塔。(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我手指了指那個站在大奶奶旁邊的喇嘛,年長僧人搖了搖頭,說不認識。

說話間,起靈了,眾喇嘛排成行,手裡搖著撥浪鼓,口唸佛經,朝著墳地走。

室友失蹤7天后,北二環地攤兒上出現個人頭

達瑪如,藏族、蒙古族棰擊膜鳴樂器。藏語又稱達如、達日。 漢族稱法鼓、撥浪鼓。流行於西藏、內蒙古自治區藏傳佛教寺院中。舊時,藏族地區多兩個人的頭蓋骨製作,在其底部中央鑽孔,用膠粘固於木製的環形聯結體上。鼓體大小不等,規格尺寸不一。(圖片來源:zxdl369.com)

喇嘛穿著的僧服,暗紅色的僧袍,在隊伍裡十分顯眼。

我才想起來,在鬼市見到的包人頭的布料,就是暗紅色。

當時天色昏暗,看到布的顏色似是發紅,當時以為是人頭上的血,浸紅了布料,所以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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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迦牟尼佛當時制定的袈裟,一共有三件,稱作“三法衣”。“三法衣”一共有三種不同款式的袈裟:五條格子的稱五衣,七條格子的為七衣,二十五條格子的稱祖衣(九衣、大衣),其中祖衣也有分九條、十一、十三至廿五條等九種上中下不同品等。(圖片來源:喇嘛圖解君)

發現李小林頭的那天,鬼市裡有兩個出家人擺攤,一個道人,一個黃教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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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魯派(黃教)是中國藏傳佛教宗派。藏語格魯意即善律,該派強調嚴守戒律。該派僧人戴黃色僧帽,故又稱黃教。創教人宗喀巴。它是藏傳佛教中最後出現的教派,此後逐漸成為最大的一個教派。圖為TVB電視劇《鹿鼎記》中的黃教僧人。

想到這兒,再抬頭看,出殯的隊伍已經拐出了衚衕。

我追上去,隊伍已經走遠,在隊尾,有個喇嘛的腰間,彆著一個白色的海螺——果然是黑市上擺攤的那個。

我改道去盲五家。他也在鬼市擺過攤,應該知道些情況。

到了盲五家,連拍兩下門板,沒成想門沒閂著,一拍就開了。

我心咯噔一下,心想盲五可能出事兒。趕緊進院子,屋裡四下尋找,沒人。

正準備出門問街坊,看到門框左邊的牆上,戳著個火筷子。火筷子邊的土牆上,狠狠地刻著幾個個歪歪扭扭的字,看了半天才認出來——西北,喇嘛。

我又搜查了一遍房間,爐火早就熄滅了,爐子上的鍋裡,剩了半鍋粥,已經涼透了。

盲五已經走了一段時間,到現在不見蹤跡,可能有危險。

我出了門,往北走,快到西直門外的高亮橋,在這連逛了幾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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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高梁橋,始建於元代至元二十九年(1292)。明清之際為北京前往西山園林風景區的水道。橋下有閘。橋西南有船塢。橋東北有綺虹堂。慈禧在此小憩後登舟。(圖片來源:voodoo3_bj的新浪博客)

只有一座廟還有僧人,住的是喇嘛,不大的院落,前後三進院子。

我進院子時,幾個小僧人剛挑著擔子往出走,見到我,衝我微微點頭。

進了院子,一個喇嘛正在打掃院子,見我進來,放下笤帚,雙手合十,向我行禮,我也回了個禮。

喇嘛又掃了會兒地,放下笤帚,到後院的伙房準備生火做飯。

大雄殿前的院子沒有別人,我走進大雄殿,看到正襟危坐的佛像,不免心生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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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教寺院中,大雄寶殿就是正殿,也有稱為大殿的。大雄寶殿是整座寺院的核心建築,也是僧眾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圖為上海龍華寺大雄寶殿 (圖片來源: Chen Zhao flickr.com)

我拿起邊上的香,在佛前長明燈點燃,眼睛卻定住了。

佛祖前的供桌上,就在香爐邊,放著一個小撥浪鼓,我一下子想到了盲五跟我說的鼓聲。

他八成又是聽到了鼓聲跟過來。

我拿起鼓,左右搖晃一下,發出咚咚的聲音。

一陣微弱的喊叫聲,從殿裡傳來,聽起來聲音不大,聽得出,是人聲。

我又搖了兩下鼓,喊聲從香爐案底下傳出來。

仔細聽了聽,是盲五。

我撩開厚重的桌圍子,在地上,有一個鐵塊,半支著一扇厚重的木板門,聲音從這下面傳出來。

案桌上鋪的桌圍子,起到了隔音的效果。

我搬開香案,掀開木門,拿出鋼筆手電,下面是土臺階。

一登一登地往下走,地下越來越寬敞。

這裡像個小倉庫,靠牆擺著些木架子,上面擺放著各種密宗的法器,還有一些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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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隱約有個人影,我認出來,是盲五,他雙手綁在一起,勾在頂板的鐵鉤上,像塊豬肉,吊在地下室的房頂上。

他聽到了地上搖撥浪鼓的聲音,所以才玩兒命地喊。

我趕忙掏出小刀,割斷繩子,把他放了下來。

手電一晃,裡面還有個人。

再一照,嚇得我腳底下一軟。

一張完整的人皮凜然掛著,兩條繩子穿過肋下。地洞口吹進風,人皮幽幽地飄。

旁邊的牆上,還是一張人皮,後背用紗繃子抻開,掛在牆上,四肢的皮順著耷拉下來,頭上的皮折到後背,臉被掏空了,像一張裂開的大嘴,玩命地在喘氣。

身邊的盲五突然站起身拉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大喇嘛,拎著一個馬燈,出現在地窖裡。

他腰裡彆著一個白螺,手裡拎著把金剛杵。

白螺喇嘛突然竄到跟前,揚起金剛杵猛扎過來。

盲五聽到了聲音,比我反應快,像彈簧一樣從地上彈起來,使盡全身的力氣,撞倒了喇嘛,撞滅了馬燈,自己的肩膀也被金剛杵戳中。

喇嘛後腦磕在一口缸上,有點懵,趁這會兒,我攥著小刀往前刺,喇嘛一閃身,刀刺到了他大腿根,身子一擰勁兒,直接把刀從我手裡帶走了。

盲五雙手還綁在一塊,聽見響動也沒辦法幫我,喇嘛起身,衝我撲過來,手裡攥著另一個法器。

我腳下使絆兒,想絆住他,喇嘛的手先到了。

我的胳膊上被劃出一道血印子,我的鋼筆手電彈出去,燈光也滅了。燈滅之前,我看見那是把金剛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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鉞刀的形狀類似古代的兵器斧,為修法用的法器。柄端為金剛杵形,下有斧狀的刀身和刃口。鉞刀在製作的材質上多為銀、銅、木、象牙等製作,手柄和器身上雕飾著龍頭、火焰、連珠、卷草等,非常精美,除了法器外,亦被視為藝術品珍藏。(圖片來源:雅昌拍賣)

地洞裡一片漆黑,我感覺有人在動,找不準方向,也不敢盲目出擊。

身邊一陣一陣的風,只感覺有東西向我這邊揮,都沒能打到我身上。

我摸到牆根,順手拿起一根棍子,感覺到有人過來,掄起就是一下,使的勁兒也夠大,棍子都斷了。

那人大吼了一聲,還沒喊完,又聽見砰地一聲,面前一個人就好像飛了起來。

我聽到一個人掉進了水缸,嗆了兩口水,沒了聲音,另一個喘著粗氣的聲音在地洞裡迴盪。

我喊著盲五的名字,他哎了一聲,我放心了。

我倆爬到一塊,摸著臺階,爬出地窖。

盲五躺在大雄殿的地上,肩膀的血嘩嘩地流。

我撕開廟裡的經幡,簡單給他包紮了一下。把他安頓在桌圍子下面。

又掏出槍,在寺廟裡檢查了一下,大小僧人聽見打鬥聲,都嚇跑了。

確定安全了,我才拿了根胳膊粗的蠟燭,回到了地窖。

這回我才看清地窖裡的全貌,兩邊牆上釘著木架子,上面擺滿了各種法器,還有我在李鳳茹房間裡看到的小陶罐,裡面放滿了黃藥丸。

我找到了剛才手裡折斷的棍子,是一個人的大腿骨。

喇嘛倒栽在水缸裡,水缸浸滿了水銀。

牆上掛著一張人皮,上面畫滿了佛像。

以前聽說過,密宗的僧侶會把人皮扒下來做成唐卡,這回見到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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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房間中間晾著的人皮,仔細看了看,是李鳳茹的皮。

她後背靠左肩的地方,有一片紅色的胎記。我逃出程府的時候,偷看到過。

我爬出地窖,盲五已經坐了起來,靠在香案桌邊。

他手裡攥著撥浪鼓,敲了一下,“就是這個聲兒,喇嘛把它改了,但我還是聽出來了。”

我怕還有喇嘛的同夥回來銷燬證據,和盲五就在廟裡待了一宿,守著地窖,好在一夜太平。

第二天天亮,我才去報的警。

警察從地窖裡搜出一批密宗的法器,把這些來的法器一一登記沒收。

室友失蹤7天后,北二環地攤兒上出現個人頭

在院子裡搜查的時候,警察又從牆角挖出兩具屍體,一具女屍無皮,一具男屍無頭。

警察在後面伙房逮住一個沒逃跑的小沙彌,都嚇傻了。

後來做筆錄,小沙彌告訴警察,這個喇嘛沒名沒姓,是個遊僧,從塞外來到京城。

他來的時候帶來一個稀有白螺法器,廟裡的人就都管他叫白螺喇嘛。

他善做法器,時不常帶著法器去鬼市上買,換來的錢分給眾僧,僧人們的生活逐漸改善,也就默許他在廟裡修行。

但僧人們都不知道他在用人做法器。

小沙彌還提到了一個細節,廟裡曾經丟過一批青銅古玩,有鼎、簋,都是當地居士們佈施的。

廟裡其他僧人要報警,都讓白螺喇嘛攔下來了,他說他在鬼市上逛逛,說不定哪天就碰著了。

盲五後來告訴我,有天在院子裡,他突然聽到了熟悉的鼓聲,還伴隨著念番經的聲音。

他來不及找我,就用火筷子在土牆上劃出幾個字,希望我找他的時候能夠看見。

他跟著聲音到了這個廟裡,找到了地窖,那時候李鳳茹還沒死,還能在地窖裡喊救命。

盲五說李鳳茹根本沒瘋,是老爺把她賣給了喇嘛,也算是為了報復她,給老爺戴綠帽。

李鳳茹在地窖裡待的這幾天,徹底瘋了。

喇嘛時不時的就下來地窖,姦淫李鳳茹。

李鳳茹在地窖裡撕喊,外面根本聽不到。

後來嗓子喊啞了,沒力氣喊了,就低聲求喇嘛放了他,喇嘛從不搭話。

後來,李鳳茹只剩下哼哼。

最後,盲五隻能聽見喘氣的聲音。

沒多久,喘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盲五聽到喇嘛進來,他聽見鐵鍬剷土的聲音,刀切皮肉的聲音。心裡想著,李鳳茹怕是死了,該輪到自己了。

喇嘛剷土是為了把李鳳茹埋進土裡,在頭皮開縫,灌進水銀,讓皮肉分離。

室友失蹤7天后,北二環地攤兒上出現個人頭

李小林死之前,大概也在這地窖裡待過,好在他不像李鳳茹那樣遭罪,腦袋一切就完事兒了。

出家人迷信,覺得人死了,頭和身子分開,魂就不會回來報仇了。

白螺喇嘛把人頭放進寺廟後院的青銅簋,沒成想,直接讓人給偷了,更沒想到,青銅簋盛著人頭,又回到了鬼市。

殺李小林,也許是白螺喇嘛想搶行市,也許是因為白螺喇嘛想搶走李鳳茹,也許根本不是白螺喇嘛的的主意,是程家老爺的主意。

盲五殺了白螺喇嘛,也算是親手報了仇,不願再深究下去。

這件事之後,我又在鬼市上碰見了那個老道,跟他聊天才知道,自打白螺喇嘛來鬼市擺攤,就有人在問人骨法器這種東西。

白螺喇嘛一死,本以為再沒這種妖術邪器,沒想到鬼市上又傳出消息,有人開出高價,要買人皮唐卡。

沒過多久,我就在鬼市裡,看到了劃傷我的金剛鉞刀。


講完這案子,我有種空虛感。

這是件沒頭的案子,但也好像沒尾。倏忽而來,又悄然結束,只留下一種詭異的氣氛——死了幾個人,卻就像沒發生過。

蒲松齡在《聊齋志異》裡講過一個叫《鬼市》的小故事,說淄博有幾個人在樓上喝酒,忽然看見遠處山上冒出一座塔。

幾個人嚇壞了。

沒一會兒,又出現一群宮殿,還有綿延的城牆,一座城市出現了,街上的景物清清楚楚。

原來是出現了所謂山市——也就是海市蜃樓。

蒲松齡寫到:

逾時,樓漸低,可見其頂;又漸如常樓;又漸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見。又聞有早行者,見山上人煙市肆,與世無別,故又名“鬼市”雲。

這個虛幻的鬼市,就像民國時候的鬼市,沒人管沒人問,悄摸兒地聚集,天亮又瞬間散去。

二奶奶和她的癲癇兒子,稀裡糊塗地活在某些生存邏輯中,說風光就風光,說沒了就沒了,毫無意義可言。

一場命案倏忽而起,又悄然消失,殘酷場景一晃而過,卻彷彿沒發生過,又可能還會發生。

世間人,人間事,不也大多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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