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山东省济宁市微山县近年来涉案人员最多的一起刑事案件，检察机关提前介入侦查，法院对26名被告人处以刑罚，罚金和追缴违法所得百万余元。那么这个庞大的犯罪团伙是如何形成的，又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呢？
月黑风高夜，一艘行踪诡秘的水泥船再次出现在山东省微山县留庄镇附近的微山湖水域。据目击者称该船长约50米，宽约10米，高度大概有一层楼那么高，外型破旧。目击者还说，这艘船总是舱门紧闭，没有任何亮光的飘忽在水面上。人们无法确定船上有什么人，甚至怀疑船里是否有人？
更奇怪的是，这艘船一到白天就会莫名消失。如此诡异的现象闹得当地人心惶惶，大家一传十、十传百， 微山湖水面上出现了“神秘的‘USO’”这一说法不胫而走。
USO是指海上多年前失踪或沉海的船再次被人发现的现象，船身能够正常航行但是船上却空无一人。这艘神秘水泥船真的是“USO”吗？船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01
家住滕州市的罗明和妻子李萍曾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妻子贤惠能干，丈夫勤劳致富，一儿一女乖巧懂事。可就在2016年的秋天，一切似乎都变了。
此后半年多时间里，家里出现了多笔莫名开支，数额巨大，原本殷实的家庭日益拮据。不仅如此，丈夫罗明也变得十分反常。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昼伏夜出，种种迹象让李萍无法理解，直觉告诉她：丈夫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是，2017年4月26日晚上，在罗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李萍悄悄跟了上去。
夜色中，李萍看到丈夫和两个朋友上了一辆面包车，李萍也赶忙打了一辆出租车，尾随其后。四十多分钟左右，罗明一行人来到一家加油站，停了下来。
为了不被发现，李萍的出租车关了车灯，远远地偷偷观察。好在这家加油站位置较为偏僻，周边多为农田，不易被发现。可诡异的是，罗明并没有去加油，而是把车熄火停在一旁，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深夜中的凉意让李萍不觉打了个寒颤。她浑身所有的细胞都紧绷着，心跳得厉害。
几分钟过去了，在加油站的另一个方向，一辆无牌商务车突然驶了过来。罗明等人和车上的人低语了几句后，迅速上了车。当李萍的出租车开到加油站时，丈夫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次跟踪，失败了。
02
那么，罗明到底去了哪里呢？
商务车在蜿蜒曲折的乡村小道上七拐八拐，颠簸了近半个小时，才在一片芦苇丛中停了下来。罗明舒展了一下筋骨，弯腰钻进了停靠在湖边的一艘小船。船夫早已等候多时，驾驶员跟船夫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又过了十多分钟，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出现在湖中心，这正是传说中的那艘“USO”。
船的周围一片漆黑，只能通过手电筒的微光上船，上船前还要经过仔细的身份认证，不是熟人带来的一律不许登船。经过严格检查后，一个中年男人为他们打开了舱门。罗明和他的朋友进入到船舱里面。关上舱门，一切又淹没在黑暗中，只是时不时传出一阵阵嘈杂的人声。
微山县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官郭玉明
微山县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官郭玉明：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为他们开门的这个中年男人名叫黄福刚，1970年生于滕州。他文化水平并不高，成年后就以打零工为生，之前曾因多次吸毒被拘留，几年前更是因赌博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个月。
就在罗明步入船舱的同时，在他放车的加油站附近，有一个行动正在悄然展开。
03
原来，早在3个月前，这艘神秘的水泥船就引起了微山县公安局的注意。经过几个月的摸排、侦查，办案人员发现，只要天气条件允许，这艘水泥船几乎每天凌晨都会开进湖里，在距离岸边较远的湖面上停下。由于水泥船每天都变换停靠地点，停靠位置非常隐秘，因此特别不容易被人发现，而今晚正是“收网”的关键时刻。
经过调查，办案人员确定了两处水泥船上的人员经常出没的陆上聚集点：一个是上文中那个加油站，另一个是加油站附近的一处停车场。
距离罗明登船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已经是凌晨1点多，近百名公安干警分批次埋伏在这两处聚集点静静等候。凌晨5点多，刚下船的罗明等二十余人出现在了加油站，办案人员果断出击，迅速实施抓捕。而这艘神秘的水泥船真实身份终于被揭开。
微山县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官郭玉明：这艘水泥船其实就是一个移动的赌场。办案人员当场抓捕涉案人员20余名，查扣赃款95411元，扣押涉案车辆4部。行动当天，为了防止暴露，行动人员没有开警车，也都身着便衣，配备了枪支等警械，以防万一。
抓捕行动基本成功，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有一辆车像疯了一般，强行冲卡，逃之夭夭。而那艘神秘的船也随之消失了。侦查人员迅速展开追捕。
04
而另一边，侦查人员对抓捕的20余人展开审讯工作。罗明知道这次自己算是栽了，妻子知道真相后对他彻底失望，决定离婚。受到双重打击的罗明陷入了迷茫，办案人员在生活和心理上都主动帮助迷失中的罗明，给他科普了关于赌博的常见骗术，让他了解到关于“赌博”的害处，同时让他也重新感受到被关心的温暖。思考再三，罗明决定说出真相。
微山县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官郭玉明：罗明的行为虽然不构成犯罪，但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法》的规定，被处以行政拘留十日，罚款3000元。
根据罗明等人的交代，办案人员排查出组织他们上下船正是王青和张强，顺藤摸瓜，在当地一个排灌站附近找到了这艘“赌博船”。
从外表上看，这艘“赌博船”和其他水泥船并没有区别，船舱上自建的彩钢瓦顶棚，上面覆盖着一层黑色塑料网，而下面的仓内便是赌博场所。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红色木板立在墙边，东边是一个铁架子，四周堆放着大概50多个圆凳、方凳、马扎。地面上还有大量散落的烟盒、烟头、矿泉水瓶等杂物。船舱角落里还发现了1个干扰器和2把砍刀。
微山县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官郭玉明：现场勘查的情况反映出这个赌场经营时间较长、参赌人员也是比较多。而且从干扰器、砍刀等方面来看，这伙人的安全防范意识很强，且极具危险性。
赌船是找到了，但赌场老板是谁？这个赌场又是如何运作的呢？随着审讯的深入，谜底被一层层地揭开。办案人员锁定了赌场的老板——黄福刚。可是根据罗明交代，在当天的“收网”行动中，黄福刚整晚都在船上，可是他又怎么逃脱了呢？
微山县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官郭玉明：正是抓捕行动中拼命冲卡逃脱的赌场人员通风报信。根据后来他们的供述，当时正在算账的黄福刚收到消息，立刻携款坐上一艘快艇就逃跑了。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经过一段时间的排查，办案人员在沛县一个住户家中将黄福刚抓获归案，而就在那种时候，黄福刚还在打麻将。
05
黄福刚被放出来以后无所事事，也没有生活来源，便琢磨起了“生财之道”。贫困潦倒的他不仅没有痛改前非，反而萌生出了要开赌场的想法。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发小赵虎。鉴于之前赌博被抓的经历，在哪儿开赌场最安全，成为他们最先考虑的问题。
“要是能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好了”，黄福刚随口抱怨着。突然，赵虎一拍大腿，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如果我们把赌场开在湖中央，一旦没有船，外人就很难进入，消息不易外泄，安全性比陆地上高多了！”
赵虎的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黄福刚的认可，两人一拍即合，马上弄来了一条大船作为赌场。同时，找接送车辆、“招聘”赌场人员、招揽赌徒、谋划赌场运作……他们忙得不亦乐乎。
折腾了一个多月后，赌场正式开始运营。
微山县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官郭玉明：经营赌场需要很多资金，还得有坐庄的，虽然赌场开起来了，这两个方面却有些缺乏，黄福刚想到的办法就是吸纳股东。赌博的时候，黄福刚很是留意那些出手阔绰，“钱不断”的人，先后有近10人被拉拢在赌场做股东。除了钱多，成为股东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是黄福刚信任的人。
在这个赌场里，往来的全是现金，没有现金就不能赌，这是赌船上的规矩。如果正玩在兴头上，一时手头紧，没钱了，那怎么办？为了满足参赌人员的赌资需求，黄福刚想到另外一个人——罗小红。
06
罗小红与黄福刚很早就认识，平时以做点小买卖为生，也算小有积蓄。但是最近几年生意上遇到了瓶颈，日子也不好过，一听黄福刚有“发财之道”立刻同意入股。一开始，罗小红带现钱在赌场放高利贷，利息在一万元每天300-500元不等。借款方由黄福刚介绍和担保。有时，黄福刚等股东没钱的时候，也会在场子里找她借钱。陆陆续续，钱借出去很多，但很多时候借款人还钱不及时，罗小红的资金也周转不过来。为了保证资金安全，罗小红办了2个POS机，参赌人员刷卡，罗小红支付现金给他们。每刷一万元，黄福刚都会给她提成。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的两部POS机刷卡数额高达80多万元。
微山县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官郭玉明：在开始对黄福刚讯问的过程中发现，黄福刚为人狡猾，回答问题时总是避重就轻。承认开赌场，但只承认参赌的人数非常少且规模较小，并谎称这间赌场也是刚开业不久。 但是根据其他参赌人员口供以及对赌船现场的勘察，最终还是揭露了黄福刚的谎言。我们通过赌船上的一本账簿发现，这正是一起涉及人数较多，规模较大的涉赌案件。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赌场逐渐形成了以黄福刚为核心，其他股东为主要参与者，赌场工作人员较为固定的“利益集团”。赌场内不仅层级分明，分工也十分明确。
一部分人在赌场内部服务，另有专人负责维持赌场内的秩序和安全。有一次，一个放高利贷的人用马扎砸了一个不还钱的人，黄福刚当场呵斥：“你们要是乱，谁也走不了，这里有刀有枪，我不让开船，谁也上不了岸。”接着，有人拿出一把长刀，赌场瞬间安静了下来。为了赌场的安全，上船的人一律关机，不能拍照、录像，他们还在船上安装的干扰器，防止有人对外联系。
07
据了解该案是微山县近年来涉案人员最多的一起刑事案件，案情复杂。有鉴于此，微山县检察院受邀派员提前介入侦查，引导公安机关依法及时全面取证，并对侦查方向、讯问策略、证据完善等方面提出具有针对性的意见建议。
微山县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官郭玉明：在办理该案的过程中，我们又追诉了13人。司法解释规定，受雇佣为赌场从事接送参赌人员、望风看场、发牌坐庄、兑换筹码等活动的人员，除参与赌场利润分成或者领取高额固定工资的以外，一般不追究刑事责任，可由公安机关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我们在审查过程中，认为赌场里放高利贷的、望风放哨的、提供餐饮服务的，还有用车辆接送参赌人员的，他们长时间为赌场提供服务，并且获取一定数额佣金或者服务费，是黄福刚等人开设赌场的共犯，因此我们要求公安机关补充移送起诉。同时，我们也坚持罪责刑相适应的基本原则，认为上述人员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或者辅助作用，认定为从犯。最终我们的起诉也得到法院的支持。
目前，该案已有26人被判刑，首要分子黄福刚以开设赌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其他7个股东等积极参与者被判处一至四年不等有期徒刑。
2018年9月11日，该案另外6人被提起公诉。
随着黄福刚等涉案人员的落网，关于USO的传闻也逐渐消失，微山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感谢济宁检察机关提供支持。注：本案除办案检察官外均为化名，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撰稿：王蓉蓉 寇文一 刘璠 杜晓文
监制：胡玉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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