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賺錢,我假裝同性戀

“躲在櫃子裡,

和假裝在櫃子外”

Urban Dictionary上有個詞條,解釋了“fauxmosexual”這個單詞的意思:假裝是同性戀,以獲得更有利的關注。這恰好說明現在的一種現象,在當代社會里,很多人利用的不再是性別優勢,而是性取向優勢。

於是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性取向”這個話題帶來的戲劇化效果,一邊有人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像同性戀,以享受紅利,另一邊真正的同性戀,正在承受那些“看起來很美”之外的所有折磨,對此閉口不談。不過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洪流裡的偽裝者。

为了赚钱,我假装同性恋

如果給自己貼標籤能幫你理解的話,這事兒就能說明白了。

23歲之前,我可以說是“華北平原鋼鐵直男第一人”,24歲之後,我被稱作“沿海賽洛城大猛1”,並且假模假樣地活在這個身份裡,用一個從沒想過的方式,混成了東五環半吊子的中產北漂。唉,就是這麼不擇手段。

還不是因為錢。

我是學設計的,上大學時沒事兒在Dribbble上發佈自己設計的小作品,靠點贊數在同學面前裝裝b。大四那年,有家公司聯繫我,說在招設計師,想找我聊聊,那會兒同學們都在為找工作擠破了頭,我覺得自己開了掛,一份簡歷沒做就找到了工作。

這家公司是做生活方式電商的,你知道的,這種公司不管它賣什麼,調性一定要高級,看起來一定要美。辦公室很漂亮,大平層,打卡可以沒有,但健身房和膠囊咖啡一定要有,我一男的,從兩年前坐在工位前的那一刻開始,就感受到了文化衝擊。

身邊全是會打粉底畫眉毛的精緻男孩,和直彎不定的女孩,這些詞還是我後來學到的,那會兒我哪知道啊,特別是我的上司,負責交互的總監,坐在我斜對面,總是讓我覺得很奇怪,我從沒見過嘴那麼毒的男的。

入職三個月後,有個促銷活動,我要做一組開屏廣告。設計好之後拿給他看,站在他旁邊等著被挑刺兒。他審完最後一張圖,沉默了幾秒,轉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抱著雙臂,椅子向後一移,滑開半米,翹起二郎腿,當著全辦公室人面問我:“你審美這麼好,真的是直男嗎?”

聽見這句話的同事嘻嘻哈哈笑起來,我當時挺生氣的,也挺尷尬,工作時間問我這幹嘛?再說了,活兒幹得好和直不直男有啥關係,但我那會兒還是個職場菜鳥,覺得領導開心大過天,自己的情緒忍一忍就沒了,就支支吾吾笑呵呵地沒回答。

也是後來才學到的,在很多人的語境裡,對一個男生的最大讚美就是說他有gay氣,這就代表著你的審美和品味超過了某條線,遠離了所謂惡臭直男的人設,達到了某種標準,可以被劃入神秘俱樂部的一員,而在我們這個做“生活方式”的圈子中,gay氣尤其重要。

因為那次無意識的笑而不談和一句“真的是直男嗎?”,我似乎突然得到了融入辦公室的制勝法寶,同事們和我的關係一下子打破了次元壁。我們從最多聊聊工作的普通同事,變成了可以探討私人生活的朋友,不誇張,哪個北漂不缺朋友,本身我也沒談戀愛,對於這種變化我還是很開心的。最關鍵的是,我的總監開始把我當成了“自己人”。

我對這種懷疑的態度是,不否認,不承認,不拒絕,我甚至可以去迎合。去年跨年那天,他們拉我一起去gay吧,兩瓶啤酒後我隨便抱著個男的就開始蹦,我平時愛健身,長得也高,蹦起迪來特別笨,只能在擠死人的舞池裡用手圈出個小空間,看面前瘦瘦小小的舞伴扭動。那晚之後,同事們覺得我在舞池裡畫出一個圈的行為特別有男友力,送我一個“沿海賽洛城大猛1”的稱號,而我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那男孩離我遠點吧,別跳高興了親我一口。

要麼偽裝自己,要麼不在這幹了,這兩個選擇哪個更痛苦?我一定會說是後者,畢竟我靠著這份工作,每月到手兩萬,有個小頭銜,帶著個小團隊,晉升空間很大,還能處在鄙視鏈的上圈層,你以為我沒找過別的工作?有一陣我每天睡醒都在想辭職,但看了一圈,BAT進不去,就真沒比現在更好的工作了。

後來我想開了,大家都是憑本事掙錢,只是我這個讓自己過得更舒服的本事,呵呵。

为了赚钱,我假装同性恋

一個同性戀在小城市生活太痛苦了,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為什麼沒留在大城市,不是我不想,是不能。七年前,大學畢業找工作那陣,有一天我媽突然暈倒了,送到醫院搶救,是腦幹出血,我趕回家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我們家條件不是太好,媽媽一直出早餐攤賺錢,晚上忙到十二點,第二天早上四點多就得起床,可能長期睡眠不夠,再加上她什麼都忍著,我和我爸都沒發覺其實她不舒服很久了。一夜之間,我就沒了媽媽,爸爸瀕臨崩潰,我必須在他身邊陪著。我是學師範專業的,就在家裡做了初中英語老師,能每天照顧他。

我的自我認知比較晚,到了高中才發現自己其實特別不喜歡穿裙子,也對和男生偷偷摸摸牽個手的校園愛情不感興趣,我喜歡和女生打打鬧鬧,甚至“欺負”漂亮的女同學,可在信息閉塞的小城市,根本不知道性取向這件事兒。去廣州上大學才明白,原來我可以“被允許”不喜歡男孩,也可以和女孩談戀愛,這種認知轉變讓我覺得特別自由,覺得自己終於不再是“異類”了,但沒想到繞了一圈,還是回來了。

小城市的可怕之處,就在於頭頂那張密密麻麻時時刻刻都在運作的八卦之網,所有親戚朋友勾結在一起,等著看別人家的笑話。因為失去我媽,我爸已經成了他們口中的可憐人了,我怎麼著也要保存住這個家尊嚴,不能有任何把柄在他們手上。在網上和大城市普遍被接受的同性戀,到了小城市,誇張點說,肯定會被亂棍打死,亂棍就是你一言我一語,背後戳脊梁骨,我能受得了,我爸受不了。

一個“找不到對象的大姑娘”,總比一個“變態”好聽多了,雖然都不是什麼好詞兒,但兩者相害取其輕嘛哈哈。二姨今年給我介紹了六個相親對象,我都去見面,實在是不行啊,過不了心裡的那一關,潦草收場。我頭髮也留長了,想當年在大學那頭短髮可真舒服啊,什麼都妥協了,不穿裙子可能是我唯一的堅持了吧。同組老師們都結婚生子了,有時候我們聚會,看他們擁有家庭的樣子,說實話,也挺羨慕的,不羨慕他們有男人,羨慕他們可以正大光明地愛。

再過兩個月我就30歲了,在一個人口不到40萬的小城市教書,單身,被自己隱藏的拉拉,照顧我爸,每天最害怕也最煩的事兒,就是在小區門口碰到親戚,他們一定會說:“快結婚吧,你都30了,老這麼單著可不行,你也得為你爸考慮考慮啊。”

我總是想當面懟回去,難道我為我爸考慮得還不夠多嗎?你們懂個屁!可表面上,我還是笑呵呵地說:“沒碰到合適的啊,不著急。”

为了赚钱,我假装同性恋

我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戀,而且我有一個愛好——穿女裝,但這件事除了曾經交過的男朋友知道之外,我不敢再讓任何人知道了。

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就因為“太娘”而總被嘲笑,被小混混們打,有很多不堪入耳的外號,隨著長大,父母罵我的話也從“你能不能像個小夥子一樣”,變成了“怎麼養了你這麼一個不爭氣的玩意兒”,其實最親近的人總是能帶來最致命的傷害,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用過很多方式去治療這種傷害,甚至還想過自殺,但總算,熬過來了。

2015年,我的初中同學要來上海工作,聯繫了我,是個男生,想和我一起合租。那時候我受夠了和陌生人一起合租,也不想再住那種四居室卻只有一個廁所的房子了,麻煩不說,重點是髒,我又沒有穩定的男朋友,能和一個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合租,真是太好的事兒了。

不過我和他還沒有“知根知底”到那種程度,但該發生的,躲也躲不掉,該知道的,遲早會知道。

那天是個週六,他週末早上到上午都會去打球,我正好沒事兒,就待在家裡化妝,試新買的女裝,平時我都在自己房間玩,那天陰天,我的房間光線不太好,就去客廳照鏡子。

結果剛待沒多久,他一把推門進來,呼哧帶喘大汗淋漓,看見我,“咣”的一聲就把球掉在地上了,說:“不好意思啊,我是小宇的室友”,現在想想還蠻好笑的,我從桌上拿紙巾遞給他,他才認出來這是我,而不是他下意識以為的“小宇的女朋友”。

“你他媽嚇死我了,有毛病吧你,你穿成這樣幹嘛?”我沒辦法,陰差陽錯,只能把自己的事兒告訴了他,但其實想想我還是太莽撞,這件事已經完全超出他的認知範圍了,他半天也說不出話,留下一句“你搞同性戀可以,但別讓我看見,也別碰我。”就進自己的房間了。

半小時後,他又發來幾條微信,“對不起,我還是覺得不太想和你合租了”,“那個……你沒有艾滋吧”,“怪不得你小時候那樣”。

這幾句話一下把現在的我,和小時候那些不堪的記憶連接在一起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外號一個一個朝我湧來,這是我這麼多年極力去克服,極力去迴避的痛苦。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覺得自己已經自信了很多,可以坦然地面對自己,甚至還想過和身邊的朋友袒露,真是太好笑了。

互聯網上大家對於多元性取向的態度那麼友好,一些事發生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轉#love will win#,造成了一種錯覺,也給了人飄渺的希望。可抽離開去看,你看到的東西只是因為你想要看到,回到現實中,永遠針鋒相對,無比殘酷。

我真的,再也不敢也再也不想和任何人說了。

“我們想告訴你,

無論你想不想說,

首先,保護好自己”

为了赚钱,我假装同性恋

撰文:漁岸

受訪對象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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