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最好的一部電影,幾乎零票房

文 | 柯蛙

又有一部好片被埋沒了。

《阿拉姜色》

近期最好的一部電影,幾乎零票房

《阿拉姜色》絕對能稱得上是好片。豆瓣7.6分(近期院線電影最高分),榮獲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評委會大獎和最佳劇本。保守地說,這是國慶檔至今所有的院線電影中,最好的一部。

但作為近期最好的一部電影,卻只拿到了近乎於零的排片——0.5%。電影上映三天票房不到150萬,不及票房排名第一的爛片《鐵血戰士》一個零頭。

為什麼好的東西沒有人看?這不是我們要討論的問題。好片被埋沒,也是電影市場中經常會出現的現象。我們要說的是它為什麼好?

《阿拉姜色》是藏族片,講朝聖,所以很自然會讓人想到之前拿下了一億票房的現象級文藝片《岡仁波齊》。

但兩者還是有許多本質上的不同,《岡仁波齊》是半紀錄片的風格,形式大於內容,故事性較弱。也因為實質內容的缺席,反而讓藏地的絕美風光顯得突兀,讓片中一群人的風餐露宿日夜兼程變成了僅此而已。於觀眾而言,電影將故事後置的處理方法,也讓大家根本無法跨越屏幕內外情感交流上的阻隔。這也讓《岡仁波齊》成為了對朝聖的一次含糊不清的神化,對藏地風光的一場程度輕微的獵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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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阿拉姜色》則是對朝聖行為的一次從頭至尾的祛魅。這裡的朝聖,有著非如此不可的動機,而朝聖本身,也不再深不可測不可褻瀆。正是這種把“朝聖”行為拉下神壇,才留下了故事可以進入的裂縫,讓電影真正動人。

《阿拉姜色》不是一部關於朝聖的電影,這是一部家庭公路片。不管是不是去拉薩,是不是磕長頭,只要把前面的情節稍微更改,它都同樣成立。所以電影中的朝聖只是框架與佐料,拉藏只是形式上的目的地,到達也就不是唯一的結果。

它真正要講的是生命之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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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複雜已經遠遠超越了可以解釋的程度。朝聖由女主俄瑪發起,她在癌症晚期時,躺在丈夫羅爾基的床上做了一個關於前任亡夫的夢,夢中亡夫讓她去拉薩朝聖。於是,料理後事,拜見父母,不顧一切,出發。

羅爾基對她足夠好,兩人感情也足夠深,為什麼俄瑪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夢見的還是亡夫?會不顧一切地替亡夫完成遺願?所以於羅爾基而言,他與俄瑪同床共枕朝夕相處,但即便如此,他與在這世界上和他最親近的俄瑪,其實也從未抵達過對方內心最深處。人心與人心之間的距離到底有多遠?這是第一重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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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之後,俄瑪與亡夫的兒子諾爾吾也加入進來。諾爾吾當初並沒有隨母親俄瑪嫁到羅爾基家來,於是現在叛逆、倔強、自閉,如同一頭渾身炸毛的刺蝟,與羅爾基保持著勢不兩立的姿態。由於俄瑪的存在,才讓兩人的共處有了稍微的可能性。可這時,噩耗再次來襲,朝聖走到一半,俄瑪突然去世。

俄瑪的去世是電影中最大的一個轉折點,之前電影所有的表達到這裡都陡然轉向。之前的部分是妻子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與前夫之間的神交,羅爾基只是一個被動的尷尬的參與者。妻子在臨終前把為了亡夫而朝聖的秘密對羅爾基真相大白,然後去世,於羅爾基而言,這是妻子在心理上和身體上對自己的雙重割裂。羅爾基完全可以不繼承妻子前夫的遺願,回家過上頹喪的生活。電影也完全可以在這裡結束,這是一個寒冷的悲劇,展露了人心與人心之間光年般的距離。

羅爾基也的確不解和怨恨過,他在寺廟的往生牆上,故意把妻子與前夫的照片撕成兩半,相互隔開。這是人性中陰暗面的一次微微地作祟,但觀眾都不會譴責他的自私,反而覺得動容。這是一個極好的臨界點,羅爾基的陰暗面如果再多一點點,比如扔掉亡夫的照片,那就遊移到了一種惡。但是沒有。後面的部分,電影開啟了一個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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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承了妻子的意志,還帶上了與自己水火不容的諾爾吾,決定一同繼續走完朝聖之路。這就變成了對希望的一次重塑。

前半部分電影展現的是破碎的過程,而後半部分是凝合與重組的過程。羅爾基知道了妻子在臨終前念念不忘前夫、自己想要的孩子流產而亡、諾爾吾對自己冷若冰霜……這個中年男人幾乎經歷了他最不能接受的所有挫折,於是在那個水泥房子裡,他癱倒在地,失聲痛哭。但一顆心被傷的稀碎之後,他決定帶著諾爾吾繼續朝聖,拾起瓦礫開始重建。

朝聖之旅,也就成了他的一顆心奔向諾爾吾的另一顆心的過程,變成了他的自我救贖之旅。

那原來保持距離的兩個人,重新走向對方的裂縫又是如何打開的?羅爾基的裂縫由自己打開,準確地說,是由在水泥房子裡的那次痛哭打開的。而諾爾吾的裂縫,則是由小驢的加入而打開的。羅爾基對小驢的撫摸,讓諾爾吾感受到了一絲溫暖。和自己同病相憐的小驢,也成為了諾爾吾剛硬軀殼下柔軟內心的釋放出口。於是,小驢加入,繼續朝聖有了開始的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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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縫既然已經打開,兩顆心的互相靠攏便已經成為了必然。前往拉薩的漫長旅程,磕長頭時五體投地的姿勢,風餐露宿日夜兼程的辛勞……便都只成了一種形式。兩人不斷變長又亂糟糟的頭髮,胸前破了洞的羊皮氈子,不斷磨損變薄的手持木板……便是證明時間的最好印跡。

這些磕長頭的過程並沒有那麼重要,於是導演也快速交代,故事就此行至尾聲。在距離拉薩三公里時,電影迎來了一個動人的結尾。拉薩咫尺之遙,羅爾基不是歡呼雀躍,快馬加鞭趕到終點,而是突然停了下來。他支起帳篷,安營紮寨,為諾爾吾洗頭剪髮,把自己也收拾乾淨,決定等一個吉利的日子。

這是全片最明亮的一場戲,也是羅爾基人生最高光的一刻。人什麼時候會故意等待?勢在必得的時候。從妻子去世至今,羅爾基撥開了層層迷霧,終於重見光明。接下來的日子還得繼續,他與諾爾吾還得走過充滿坎坷波折的漫長歲月,而他行至此刻,已經找到了抵禦一切變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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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爐火在燒,拉薩不遠,諾爾吾乖巧地坐在自己面前。羅爾基已經從喪妻時的痛苦,懷疑生命時的絕望中,全然走了出來。他完成了時間上的奔徙,空間上的位移,以及內心的重建,他看過生命之渺小破碎,也抵達了生命之完整磅礴

從諾爾吾的盒子裡滑出的那張被粘好的照片,是電影中的神來之筆。因為從照片滑出的那一刻,羅爾基才得知,他其實早已經被原諒。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已經完全接受並理解了生命的複雜。一路相隨,諾爾吾的目的就是為了親自送自己的生父生母去往拉薩。在那一刻,他們同時抵達了終點。

朝聖的意義也在此刻真正被解釋的淋漓盡致。朝聖之路,相比於“聖”,人的內心更值得敬畏。奔赴,也從來不是到了終點才叫抵達。

真正的“拉薩”,在距離拉薩三公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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