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大唐也陷入混亂的內鬥，無心去理會別人家的事。幾個女人為爭奪後宮之主，在朝廷上拉幫結派，勾心鬥角，一時間雞飛狗跳，人心惶惶。心機難測的武媚娘最後勝出。永徽六年（655年）十月十三日，王皇后、蕭淑妃被廢為庶人。六天之後，唐高宗正式下詔，立昭儀武媚娘為皇后。武則天得勢之後，一批擁護者如李勣、李義府、許敬宗得到重用。位極人臣的李勣成了冊後禮使；笑裡藏刀的李義府做了宰相；曾經代替中書令岑文本打理軍務的許敬宗，則被提拔為禮部尚書，監修國史。在隨後的歲月裡，他們將叱吒風雲。
而反對者長孫無忌、褚遂良等要麼被廢黜，要麼被殺害。唐太宗臨終前辛辛苦苦搭建的永徽權力架構瞬間崩塌，但是唐帝國並沒有因此衰落下去，反而邁上了巔峰之路。這不能不說是歷史的一大奇蹟。
翌年即顯慶元年（656年）正月初六日，唐高宗詔立武則天之子李弘為太子，這標誌著武則天的地位完全得到了確立。
安內之後就要攘外。國內政局穩定了，唐高宗開始放眼天下，發誓要為打造一個繁榮昌盛的大唐帝國而打拼。如果說唐太宗的目光犀利似刀，可以殺死一個人，那麼唐高宗的目光就是溫柔帶刺，不但迷死人，而且也會殺死人。
唐高宗首先把他的目光投向遼闊的大西北，在西域的雙河（今新疆博樂、溫泉縣境內）、千泉。西突厥大將阿史那賀魯趁著唐太宗駕崩，叛唐作亂，自稱沙缽羅可汗，屢屢襲擾邊鎮。唐高宗怒不可遏，東突厥頡利可汗就是你的下場。馬上任命傳說中做了三天皇帝的程咬金， 也就是程知節為蔥山道行軍大總管，王文度為副大總管，劉仁願為子總管，蘇定方為前軍總管，征討阿史那賀魯。顯慶元年（656年）十二月，大軍抵臨鷹娑川（今新疆焉耆都開河上游），與西突厥兩萬騎兵、別部鼠尼施等兩萬餘，不期而遇了。在這荒涼的山地，蘇定方再次向世人展示他的驍勇善戰。
蘇定方大破突厥軍
蘇定方率領一支“雪豹特攻隊”——五百銳騎，來了一個閃電戰，飛奔而去。西突厥人從未遭遇過如此強悍的對手，瞬間似雪山崩塌，大敗而逃。蘇定方追奔二十餘里，斬獲一千五百餘人，繳獲戰馬、器械無數，漫山遍野都是。蘇定方立此殊功，讓副大總管王文度眼紅不已。此老兄曾經跟隨逃跑將軍張亮從海路襲擊遼東半島，在卑沙城之戰中率先把紅旗插到城頭上，可謂一個猛人。但現在王文度看到了一個比自己更猛的人，不由得心生忌恨，就假傳聖旨稱總指揮程知節恃勇輕敵，讓自己代領全軍。
王文度得逞之後鳴金收軍，不準蘇定方乘勝追敵，結果放跑了那些突厥敗兵，害慘了唐軍將士。他們身穿厚甲，坐在馬背上，一天到晚都是排成隊列，緊繃神經，不得休息。戰馬更是累得瘦死無數。這看得蘇定方心痛不已，大罵程知節：“怕死怕到這個程度，豈不是成了作繭自縛，還打什麼鳥仗？！為什麼不把王文度抓起來？”
但是程知節沒有抓王文度，只是下令追擊阿史那賀魯。大軍到了怛篤城（今新疆吉木薩爾西北），胡人數千家開門投降，貪婪的王文度竟然下令屠城，奪取財物無數，結果又讓阿史那賀魯遠走高飛。這一次征討西突厥功敗垂成，大軍班師之後唐高宗氣炸了肺，下詔將捏造聖旨的王文度除名，程知節逗留不進，坐失戰機，雖然免去了死罪，但也掉了烏紗帽。看來程咬金真的是三板斧，招數耍完了也就沒戲了。
蘇定方雕塑像
顯慶二年（657年）閏正月二十一日，唐高宗下令第二次討伐西突厥。這一回蘇定方完全成了戰爭的主角，他被任命為伊麗道行軍總管，率燕然都護任雅相、副都護蕭嗣業、回紇酋長婆閏，統領回紇騎兵，進行了千里大迂迴，從阿爾泰山南擊阿史那賀魯。蘇定方遠征西突厥，牽動了整個帝國的神經。右領軍郎將薛仁貴給唐高宗出謀獻策：阿史那賀魯在西突厥也不是呼風喚雨，五弩失畢部的泥孰人就跟他尿不到一個壺裡去。所以賀魯抓了很多泥孰人的婦孺做人質。如果大軍打敗西突厥，有發現泥孰人家屬的，應當賜予財物，讓她們回去。如此泥孰人必定感恩戴德，視阿史那賀魯為賊，而大唐為衣食父母。他們就會倒戈起義，效忠大唐。
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是戰勝強敵的最大秘訣，唐高宗當即批准了薛仁貴的統戰策略。結果不出薛仁貴所料，泥孰人對唐軍的恩德痛哭流涕，都紛紛加入了攻打阿史那賀魯的行列。唐高宗樂了，這個薛仁貴還真是個人才，不但忠心耿耿，而且智勇雙全。於是把他調到遼東去做營州都督程名振的副手，一齊對付蓋蘇文。薛仁貴到了遼東，在貴端城大破高麗人，斬首三千餘級。薛仁貴這顆耀眼的將星開始冉冉升起。
唐朝初年的邊疆形勢
而蘇定方走了大半年，寒冬降臨之際越過白雪皚皚的阿爾泰山。南下渡過曳咥河（今額爾齊斯河），蘇定方率領萬餘回紇人，在此遭遇了阿史那賀魯的十萬精騎。阿史那賀魯一瞧蘇定方不過萬把人馬，壓根兒就不放在眼裡。他在河邊擺下一字形的陣勢，令旗一揮，左右兩翼人馬迅速包抄過去，想把蘇定方一口吃了。
蘇定方下令步兵先行佔據制高點，長矛朝外，排成一個大圈，以抵擋西突厥騎兵的衝鋒。自己親率銳騎在北邊的高地上，與步兵互為犄角。
決戰開始，西突厥騎兵吆喝著猛撲向蘇定方的步卒，卻撞上了蘇定方的“刺蝟陣”，馬蹄被砍，馬背上的突厥人稻草般紛紛摔倒在地。如此狠衝了三次，結果扔下了無數的戰馬和屍體，突厥人陣形頓時大亂。在高地上靜待時機的蘇定方見狀，揮師而下，突入敵軍陣中，胡亂砍殺，終於將其擊潰。唐軍鏖戰三十里，斬首數萬，突厥騎兵一敗塗地，崩潰得比冰川塌陷還要快，阿史那賀魯只率數百人狼狽西竄。
上一次由於王文度從中搗蛋，讓阿史那賀魯僥倖成了漏網之魚。這次栽倒在蘇定方手裡，阿史那賀魯插翅難飛。唐軍冒著暴風雪，晝夜兼程，窮追不捨——從曳咥河追到邪羅斯川（今吉爾吉斯塔拉斯河），再到金牙山，蕩平了西突厥的老巢之後，又追過伊麗水，一直到了碎葉水（今中亞楚河）。沿途所經，好似秋風掃落葉，將西突厥殘餘席捲得乾乾淨淨。
阿史那賀魯拉上兒子咥運，沒命地向西逃跑，準備投奔石國主鼠耨設。結果途徑蘇咄城（今烏茲別克塔什干西北）時，被城主伊涅達幹誘捕，送到石國去。
唐帝國版圖
蘇定方猶如一頭可怕的西伯利亞猛虎，無懼勞累，在亞洲大陸馳騁了兩千餘里，一路向西，狂追阿史那賀魯。蕭嗣業帶著先頭部隊追到了石國，鼠耨設嚇得屁滾尿流，恭恭敬敬把阿史那賀魯父子獻出來，稱雄西域的西突厥汗國至此滅亡。將叛賊緝拿歸案之後，蘇定方下令掉頭向東，回家吧。再過去就到了波斯，此時大食人正與波斯人打成一團，蘇定方可不想趟這趟渾水。於是把阿史那賀魯綁得結結實實，扭送到長安城去。
唐高宗大喜過望，這可是大唐開國以來，最長距離的一次遠征，也是最輝煌的一次拓邊行動。立即提拔蘇定方為正三品的左驍衛大將軍，賜封邢國公，另外封其子蘇慶節為武邑縣公。蘇定方一戰成名，轉眼成了萬眾矚目的大明星，連唐高宗身邊的大紅人李義府、許敬宗也來巴結，讓已被除名的王文度嫉妒得就要發瘋。
十一月， 唐高宗下詔在西突厥故地設置了蒙池、 昆陵兩個都護府，隸屬安西大都護府。大唐的轄境，隨著蘇定方所向披靡的兵鋒，向西擴展到中亞腹地，至此與波斯接壤。而拓邊的大功臣蘇定方，則與元老李勣並駕齊驅，成了大唐的頂樑柱。
選自柯勝雨《大唐帝國東亞戰記》，北京漢唐陽光出品。
作者簡介：柯勝雨，福建省作協會員，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2015年第五屆廈門文學藝術獎獲得者。已出作品十餘部，主要有：《萬曆東征：1592-1598抗日援朝之戰》（2017）、《譎謀的霸主：曹操》（2017），其他有《卑微的智者：諸葛亮》(2014)、《東方大帝忽必烈》（2016）、《王朝的命運—極簡吏治三千年》（2016）、《了不起的敗國者：張居正和他的朋友們》(長篇歷史小說，2013)、《夏商周通鑑》(2010)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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