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個人情
老張這幾天老是走神，原因就出在兒子身上，兒子的女朋友已經攤牌了，無車無房，不嫁。老張粗略地算了一下，如果房子不漲價的話，照他現在的收入，再過四十年，他差不多能完成這個目標，可那時候兒子已經六十五歲了……
好多時候走神是不好的，比如說現在，老張正在工作，還在想兒子的車和房，可“領導”老李不知道這些，只管把箱子扔下來，結果老張就沒有接住，箱子直接砸到了腳面上，腳面上立刻就腫起一個大包。
老張砸傷了腳，窘壞了老李。在老李看來，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沒有把箱子扔準，如果扔準了，就不會砸傷了老張的腳。老張住了三天院，老李都在那兒陪著，老張的吃喝拉撒睡，老李都搶著負責。老張多次勸老李回去，老李就是不吭聲，只管悶著頭做事，老張過意不去，腳面上剛消了腫，就趕緊出院回家了。
老張回了家，老李就計劃著去探望，但卻犯了難。老李這人天生內向，怕見人，見了人就害羞，臉憋得通紅也說不出話來。老張去住院，他去伺候，那是情況緊急，一頭火趕著，啥也不顧了。現在老張的傷情平穩下來，又回到了家裡，登門探望這事就有些難為情。
但是非去不可。砸了人家的腳，這就欠個情，老張一句傷感情的話也沒說，這又欠個情，欠的就得還，去探望一下是最起碼的。
老李買了禮品，跟老婆商量，想請老婆代勞。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老婆的秉性跟老李差不多，但老婆不去的理由似乎更充分，禍是你惹的，老婆說，你差個老婆去，是不是應付差事、不尊重人家？
老李想這的確有道理，於是提了禮物，硬著頭皮，親自去了老張家。
想不到正趕上老張家飯菜上桌，老張瘸著一隻腳，硬是拉著老李入座，非弄兩杯不可。
老李別不過，只得坐下來，跟老張喝酒，心裡還寬慰自己，也需喝點酒蒙著臉，就能把那些對不起之類的話說出來。只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像是有小蟲子在爬，手腳也沒地方放，等到從老張家出來，老李的內衣都被汗水溼透了，那句對不起終究也沒說出來。
老李走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不對頭，你說你砸傷了人家，這就欠人家的，人家不跟你計較，你又欠人家的，現在可倒好，還跑到人家家裡去大吃大喝的……
老李伸手就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這一回，是欠大發了！
好在老張的傷不是很重，一週後就來上班了。老李跑前跑後，一刻也不閒著，恨不得一個人把倆人的活全乾了才好。
結果老張就說：老李呀，你不要這樣嘛，你這個樣子，叫我很不自在。
老李就有些鬱悶，這個情是沒法還了。
適逢老李的老孃過七十大壽，老張前來祝壽，付了六百元禮金，老李的心裡就更鬱悶了。來祝壽的工友大都是付二百元，唯獨老張付了六百元，老李想一下，老張出院後自己登門看他，買的禮物價值差不多是四百元，敢情老張這是來還賬啊，就是說，欠老張的情是真的沒法還了。
卻是一定要還，老李苦思冥想，終於就想出了辦法。
這天干活的時候，老李瞄了瞄頭頂上方那個小窗口，牙一咬，眼一閉，把左腳伸了過去。
小窗口裡面是個倉庫，工廠的生產原料都放在裡面，老張和老李的工作就是把那些原料運到生產車間裡去。倉庫是有門的，但是得爬樓梯，兩人便選擇了窗口這個捷徑。貨物不重，七點五公斤一箱，兩人一個在小窗口裡面往下扔，一個在下面接著，碼到板車上，然後運到車間裡去。在上面往下扔的稱作“領導”，在下面接著的叫做“小卒”，兩人輪流坐莊。
這一天是老張做“領導”，老李做“小卒”。
好些時候走神是不好的，比如說現在的老張。老張抱起一隻箱子往窗口外扔的時候，腦袋裡還在想兒子的車子和房子，還在想何時才能娶上兒媳婦，何時才能抱上大孫子，直到箱子脫了手，他才下意識地想這隻箱子好像重了許多，他忽地回過神來，想起來這些材料裡有維修部的一個硬件，他想壞了，得提醒一下老李，可是已經晚了，下面已經傳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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