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狀元」的誕生

一个“状元”的诞生

一個“狀元”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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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民國九年(1920年)雲南省圖書館合影,前排左起第三人袁嘉穀

一个“状元”的诞生

雲南省在元朝之前,是相對獨立的區域,當時,雲南人是不參加科舉考試的。從元朝開始,雲南考生才獲得了參加中原地區的科舉考試的機會。當時,僅有少數人能考中舉人、貢生。

至明、清兩朝,雲南省出現了不少的秀才、舉人、進士,但一直沒有狀元。中原地區科舉的昌盛,讓雲南的官員和百姓都不甘心,希望早日出個狀元,為雲南人爭氣。

在昆明的金汁河上有一座古老的橋,名叫桂林橋,到康熙年間,桂林橋搖搖欲墜,當局決定修復加固,修好後在橋上蓋起一座3層的橋樓,給來往的行人擋風避雨,歇腳休息。剛修好時取名“魁樓”,魁是第一的意思,指這座橋是由東邊進入昆明的第一座樓。經過數百年的風雨,此樓幾經修繕,保存了下來。20世紀初,人們把這座橋樓改名為聚魁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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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重修的“聚魁樓”老照片

清光緒十八年(1892)時,雲南提學史張建勳(廣西人,1889年狀元)倡議重修聚魁樓。因為魁鬥星是主文運的,希望上天保佑,讓雲南也能出一個高中金榜的狀元。重修聚魁樓的費用全部從民間捐款解決。雲南的富商以及讀書人、普通百姓大多都捐了款。有趣的是,石屏一個叫袁嘉穀的年輕人,雖家境一般,也努力捐出了六錢銀子。

聚魁樓於1895年重修完成。八年後的夏天,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袁嘉穀考中了經濟特科一等第一名。消息傳到昆明,全城沸騰,雲貴總督魏光壽提議褒獎袁嘉穀,由書法家錢登煦書寫“大魁天下”四個大字,掛在聚魁樓上。從此聚魁樓就被雲南的老百姓譽稱為狀元樓!

雲南地處邊疆,接觸中原文化比較晚,不能和內地文化先進的省份相比,如蘇州,僅清代就出了23個狀元,而云南人盼望了六百年,才等到一個袁嘉穀,其興奮和喜悅的程度可想而知。

袁嘉穀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他能夠脫穎而出?讓我們來看看袁嘉穀青少年時期的學習、生活經歷,也許能得到答案。

吃墨少年

袁嘉穀自幼好學,他五歲就開始讀書,先是聽父親袁德洋口授《千字文》《三字經》《千家詩》等啟蒙教材。聽過幾遍後,便能背誦其中的一些詩歌,這讓父親非常高興。

隨父兄去遊覽風景名勝時,每見到匾聯,他都要認真地讀,遇到不懂的字,就問父兄,然後默記在心,回到家中他就能背誦出來。

6歲開始,袁嘉穀就跟著三個哥哥讀完了“四書”。哥哥們就是他的啟蒙老師。7歲跟著大哥袁嘉樂學習《史記》《易經》《詩經》;10歲跟著二哥袁嘉謨學習詩詞、聯語;12歲跟著三哥袁嘉猷學習書法,初學歐陽詢,後學王羲之,旁通顏真卿、褚遂良、米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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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嘉穀行書作品

10歲那年,逢城裡趕集,熟精詩賦的二哥帶袁嘉穀及幾個侄子去趕集,一路上有說有笑。走到黑龍坡時,二哥信口說出一聯:“近看黑龍坡。”問袁嘉穀能不能對出下聯。他馬上回答:能!隨口說出下聯:“遠望白馬廟。”二哥又出:“雷打火燒鋪。”他馬上對出:“風吹瓦頭窯。”又出上聯“遊西準堤”,他也很快對出下聯“進東嶽廟”。二哥非常高興,和侄子們一起高喊:對得好!對得好!

12歲那年的夏天,他去小瑞城(石屏異龍湖裡的小島)遊玩,回來就寫出了一篇頗具文采的《遊小瑞城記》,其中有不少精彩的句子,如:“癸未夏,復登舟往,一島蒼翠,峙於湖心。不闊而嶒崚,不危而崚,不燥而靜,不溼而潤。無端而以城名,蓋取形似。漁人家其濱,鄰比而居,如城市然。我輩城外人,遊之反教居者難。不航不遊,不晴不遊,不酒不遊,不友不遊。今竟遊矣。”

1884年,在他十二三歲時,法國軍隊攻佔了越南(當時是中國的屬國,稱為安南)的幾個地區,迫使清政府簽訂了《中法會議簡明條款》。入侵越南的法國軍隊,後來又挑起諒山事件,被中國老將馮子材帶領的清軍打敗,收復了諒山,取得“鎮南關大捷”。可是清政府卻仍和法國簽訂了屈辱的《中法會定安南條約》,之後法國勢力不斷伸入雲南。

袁嘉穀知道這些事以後,心中憤憤不平,寫下了七律詩《聞人道安南事》兩首,以一腔飽滿的愛國熱情吟道:“要盟竭盡蒼生力,為報哲思敢告勞。”並對法國勢力從邊關深入到我國西南各省而悲憤:“飲恨和戎師魏絳,苦心矯詔嘆陳湯。”抒發了愛國的正義呼聲。

這年的端午節,他和侄子正在專心學習,二嫂送來了熱乎乎的粽子和紅糖汁。袁嘉穀一心在書本上,取一個粽子,剝開粽葉,眼睛一面看著書本,一面拿粽子去蘸糖,哪知卻蘸到了硯臺的墨汁裡!由於過於專注,咬了幾口竟未覺出異樣。一旁的侄子見狀,開心地叫起來“哈哈,五叔吃墨了!五叔吃墨了!”

艱苦求學路

袁嘉穀善於從古代英雄的身上汲取營養。岳飛的《滿江紅》是他從小就喜愛的詩詞,“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這悲壯的詩句一直鼓勵著他刻苦讀書。

那時的年輕人讀書學習,就得學會寫詩。他也常常寫詩來表達自己的抱負。在14歲時,寫出《億西秋日侍家大人遊金鐘山》:

山村茅屋兩三家,籬豆花香雜稻花。

好上青雲最高處,吟詩遙對海山霞。

這首詩表達出他立志要登上高高的雲端,向滿天雲霞去吟唱詩歌的壯志。

袁嘉穀讀書,專注且善於思考。在《登樓望乾陽山》中,他表達了這種勤讀多思的愉快心情及感悟:“日與書史游,不暇遊山水。天助山水趣,移山近十里。”

還有“書簷壓山巔,山勢飛不起。一讀一看山,靜中得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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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德洋公建的故居

1885年,袁嘉穀父親經過多年的辛苦經營,在石屏城內的賣米巷(今南正街),蓋起了佔地近400平方米的四合院。在這個院子裡,德洋公專門為孩子們建了“讀書樓”,為此袁嘉穀寫了一副對聯,上聯:讀經史易禮春秋。下聯:書真草隸篆文章。橫批是“讀書樓”。這副對聯,今天還掛在石屏袁嘉穀故居的讀書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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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屏故居讀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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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樓內部

16歲時,袁嘉穀父親袁德洋不幸病逝,享年56歲。父親去世後,母親召集全家人開會,為使大家庭的生活不受影響,讓老大、老二持家和務農,老三、老四接過父親的馬幫去經商,讓還未成年的袁嘉穀和兩個弟弟安心學習。在母親的帶領下,這個家渡過了最艱難的時期。袁嘉穀也在生活的歷練中逐漸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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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屏煥文公園裡的狀元樓

石屏名儒張竹軒是袁嘉穀的老師,雖為人師,卻和袁嘉穀是同輩人,稱袁嘉穀為五弟。他很喜歡袁嘉穀這個學生,希望把自己的大女兒張靈芝許配給他,於是去徵求女兒的意見。女兒出了一副對聯給父親,說如若誰三天之內能對此聯,就隨父親做主。她的上聯是:

“荷花朝上,蕉花朝下,二支硃筆,點盡天文地理。”張竹軒把上聯交給袁嘉穀,沒說別的,只要求他三天之內交出下聯。袁嘉穀第二天就交出了下聯:“日光照晝,月光照夜,兩團寶鏡,射遍山海乾坤。”

張竹軒閱後大喜,主動上門找袁嘉穀的母親提親:“伯母,我想把大女兒許配給五弟,你看如何?”袁母笑道:“這樣,我倆不就成同輩人了?”張竹軒答:“不敢,我只是想讓他們倆合起來,奪取一個狀元啊!”袁母聽了很高興,他們的婚事就定下來了。

婚後第二年,袁嘉穀到昆明參加鄉試,不幸落榜,這對年輕的他刺激很大,連日輾轉反側、思前想後,遂把這些積極思考的結果寫成《悔箴》14則。從起居飲食、讀書治學、謹言慎交,到寡慾戒遊等幾方面給自己訂下規矩。

21歲時袁嘉穀又參加歲試,考試結果名列第一。讓雲南學政高勉之很高興,把他調入五華書院,作為優等生深造。在昆明,五華書院是僅次於經正學院的好學校。學習一年,他又在省里科試中奪得第一,高勉之又把他調入經正書院,這是當時雲南的最高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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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科舉考場實景還原圖

經正書院名師薈萃、藏書豐富。有許印芳、張竹軒、朱廷珍、陳榮昌等著名學者,他的同學也是一批優秀人才。進入這個書院,可以和名師益友們反覆切磋。在這樣良好的環境中,他如魚得水,學問不斷精進。

在經正書院,袁嘉穀博綜子史,擅長考證,漢學宋學合併研究。古人說讀書一目十行,可他認為要十日一行,才是真正做學問的態度。

23歲時應光緒辛卯、甲午併科優貢試,袁嘉穀名列第一。後來又參加了甲午科雲南鄉試,名列第二,成為舉人!

1894年11月29日是慈禧太后六十大壽,要求朝野內外為她舉行隆重慶典。朝廷六部(禮、戶、吏、兵、刑、工)尚書為討好老佛爺,以求加官晉爵,紛紛捐出自己的“養廉銀”,聘請能工巧匠,修繕紫禁城,使之金碧輝煌,煥然一新。幾個省的封疆大吏也準備向老佛爺貢獻巨金以做壽宴的“點景費”(裝修費)。

當時的中國內憂外患,國內很多地方發生災害,對外中日之間危機重重。這時英法已經逐步佔領了越南和緬甸,並且窺視著中國,逐步向雲南、廣西、廣東滲透,形勢危急。

祝壽這件事引起雲南學政高勉之的反感,遂以此為題,讓經正書院的學生作文。有的學生認為此文難寫,可是袁嘉穀很快就交上一篇作文,題目是《擬請節點景之費以賑災黎疏》。

二十出頭的袁嘉穀,血氣方剛,充滿正義感,他的文章寫得大膽、坦誠,先平靜地和慈禧講理:皇上一貫是以孝治天下,現在太后萬壽,群臣祝賀,全國歡騰,各省又準備獻上“點景費”來祝壽,好不熱鬧?可是有了這個點景費,並不能增加孝的作用,沒有點景費也不會傷害了孝!為皇帝祝壽,是老規矩了,雖然不能廢掉,但總可以改進一些嘛。接下來他詳盡地介紹了各地的災害情況,特別說明雲南先是乾旱,之後又發大水的災情。出現這些災害,過去皇帝還要拿國庫的錢去救濟,現在何不就命令各省領導,把點景費直接用於救災?這樣才是既盡孝了,也愛民了,多好的事啊。

兩次進京趕考

昆明距離北京近萬里之遙,在20世紀初期,從昆明到北京只能走路或乘馬車,沒有三四個月的長途跋涉,根本到不了。袁嘉穀是以舉人身份到京參加會試,可以乘坐馬車去。這種馬車俗稱“公車”,只要進京趕考的舉人都可以免費乘坐,不過回程就不免費了。他帶上弟弟嘉瑞一起去北京,想讓弟弟也見見世面。

1898年的春節他們是在湖南衡陽過的。又經過一個月的跋涉,歷盡艱辛後,在當年3月到達北京參加會試。袁嘉穀遺憾的再次體會到落榜的沮喪。然而,他沒有就此沉淪,鼓勵自己“大丈夫不作楚囚泣”。

1903年袁嘉穀又經過長途跋涉,來到河南開封參加會試。為什麼要在開封會試呢?因為1900年的庚子之亂,八國聯軍侵入北京,在議和的條款中,就有五年之內不得在北京舉行科舉考試的內容。對這個強加的不平等條約,袁嘉穀非常氣憤,在詩中寫道:“二百年來開變局,六千里外住公車。”清朝建立二百多年來,還從來沒有過把公車停在六千里外的荒唐事!

於是,在這個屈辱的條約束縛下,1903年的會試只能改在開封舉行。這一次,袁嘉穀沒有讓自己失望,也沒有讓他摯愛的家鄉人民失望。

袁嘉穀最後的功名是:癸卯科二甲62名進士,癸卯年經濟特科一等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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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三進士”,右一為袁嘉穀

經濟特科一等第一的功名,相當於榜眼、探花,並非傳統意義的狀元。老百姓習慣稱其為狀元,是從尊敬的角度講,也沒有錯。從另外的角度,也可以說“特元”比“狀元”更難,科舉三年則有一狀元,而清代267年間,能考中特元的僅三人而已,而當年的狀元也未能考中經濟特科第一。“狀元”與“特元”,是不同取仕的科制,筆者認為兩者不具有可比性。

袁嘉穀在世時,從未自稱過“狀元”,他揮毫作書時常用的一方印章,印文是“經濟特科第一翰林”。袁嘉穀如果活到今天,聽大家議論狀元和經濟特科第一名哪個級別更高,一定會捻著下巴上的鬍鬚,笑著說:爭這些問題有什麼意義?有時間還是多做些實事,多教幾個學生吧!

雲南

本文摘自

《耕讀世家——雲南科舉第一人百年家族史》“與時俱進”一節,有刪改

文字校對//李爽

文中圖片來自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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