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灘,小延安!

張冰清

從介子推的故鄉介休沿鐵道南通普線行駛近五十公里的路程就到了汾西礦務局的發源地富家灘煤礦。這個有著悠久百年開採歷史的煤礦被東西山環繞,東山是太行山麓的分支,西山是呂梁山脈的沿續。富家灘就座落在這條東西山一里多寬狹窄的瓶頸中。中間是綿延不斷的汾河水,湍急的河流上架著有百米長的汾河大橋,把富家灘分成東西兩半河東和河西。南通普鐵道線在東山腳貫穿南北。每天南來北往的客車貨車在這條運輸大動脈上輸來運往,運煤的貨車把礦工從地底下用生命開採的優質原煤,源源不斷地輸送到祖國的四面八方支援著國家建設。

東西兩座山上星羅棋佈密密麻麻住滿了礦山兒女。 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井口,煤廠,木廠,修理廠,預製廠等各種與生產有關的廠大部分都在河東,生產科,供應科,勞資科,行政科,財務科這些服務於生產的科室和車站,車站宿舍區,糧食局,學校,招待所,派出所等也在河東。沿汾河岸邊還有一排排整齊的大院,這裡一開始是幹部大院,後成為職工家屬大院,和單身宿舍。

河西主要是商業和與生活配套設施有關的單位和生活區域。過了汾河大橋這就是富家灘礦文化生活的中心地帶,右邊是新華書店,和通往家屬住宅的外馬路。左邊是工人俱樂部工會礦黨政工團辦公的地方和廣播站,這是五六十年代時期。對面是光榮院,光榮院中心修著一座八角亭,是富家灘的像徵,四周用木柵欄圍著,靠俱樂部這邊的柵欄上釘了一排黑板報。每天這裡的板報上都登載著一些礦區新聞,好人好事和電影廣告畫報。光榮院西邊靠山根底就是礦子弟學校。站在學校大門外邊,經常聽到學生們朗朗的讀書聲和老師的講課聲。從學校大門出來往南走,一條十幾米寬的馬路兩邊鱗次櫛比座落著醫院,銀行,郵局,運輸社,貿易公司和肉食門市部,日雜蔬菜門市部,飯店,照相館,和私營小商店,再往南走是食品加工廠,粉筆廠,汾局階級教育館,三八生產隊,屠宰場,磚廠。

從過了汾河橋新華書店外馬路開始往北走,與新華書店並排著的是十幾戶家屬平房,緊挨著的是礦男女洗澡堂和鍋爐房,鍋爐房背面就是汾河,滔滔不絕的汾河水日夜奔流。到了夏天這裡也是一些膽大淘氣的男孩娛樂玩耍的好去處。河中有個大圪洞,每年都有玩水的幾個大人或孩子不幸身亡。那時經常聽到廣播裡播放緊急通知,通知會游泳的同志到汾河去救人,汾河邊圍滿了觀看的人群。會游泳的人大部分都是南方靠海邊的人,他們下水後很快就能把人救上來,被救的人爬臥在地上讓把肚內的水控出來,然後醫生再做人工呼吸。就這樣及時處理活下來的還是不多。所以那時學校三令五申不允許學生下河游泳,但還是有淘氣的膽大的男孩子偷跑著下河去玩水。從新華書店馬路對面開始是日偽時期蓋的一至五排小窯洞,排與排之間蓋有像蒙古包一樣的白色圓丘型廁所。四排與五排之間是職工食堂。五排窯洞後緊挨著是五四排房。如從光榮院走裡馬路,左邊是近兩百米左右長的大操場,這裡是全礦職工家屬鍛鍊活動的場所。操場中心是燈光球場。經常晚上這裡燈火通明,礦蘭球隊在這裡進行蘭球比賽,每次礦務局蘭球賽都在這裡舉行。我們礦的蘭球隊在局裡都是掛上號的名隊,我經常從這裡經過看到蘭球運動員嬌健的身影在球場上跑來跑去,投球,傳球,帶球。好佩服他們的身姿和舉手投足。作為富礦的一員我為有他們這一幫出色的蘭球運動員感到自豪和光榮。右邊是一至五排小窯洞是職工家屬住宅區。緊挨操場的是工人文化宮,這是全礦職工家屬精神文化的歸屬地。電影,戲劇,雜技等各類表演都在這演出。礦上開大會舉行一些紀念活動也常常在這裡舉辦。文化宮後是一排排五四,五五排房和紅房直到營盤,都是家屬住宅區域。裡馬路和外馬路在窯洞與窯洞之間和平房之間都互相連通。營盤是日寇時期日本憲兵隊的住紮區。一進營盤是學校食堂後來成礦職工食堂,食堂隨後是汾局化驗室的宿舍區域,往上走是局化驗室,對面是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富家灘唯一一座三層大樓,大樓一開始是局紅專學校,後成汾局煤校,汾局技校,文化革命初期這裡是礦黨委辦公大樓,後成為造反派武鬥據點,文革後期成為富礦中學。 從大樓和化驗室間的馬路往上走是兩座單身職工宿舍樓和十幾排工人宿舍平房。及二線大院。大樓後有六棟二層樓房是學校教職員工的宿舍生活區。 大樓的左邊有大約一萬五千平米的大操場,緊挨操場是日偽時期的日本憲兵隊,解放後成為礦牛奶站。這個不足五平方公里的富家灘小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是汾局的一個縮影,裡邊星羅棋佈,各行各業,各路人馬,各種英才,各種新聞,各種趣事應有盡有,美妙無比!

如你晚上第一次來富家灘,聽著濤濤汾河水的咆哮聲,看著一排排穹頂的窯洞和平房窗戶射出的燈光,一至四排間的圓丘型蒙古包廁所,大街上,馬路上,路燈熠熠閃爍,東西山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加上火車駛過的轟隆轟隆聲,和俱樂部或文化宮傳出的美妙樂曲聲和人們的開懷笑聲,各種聲音,各處燈光組成了一支美妙的交響音樂和燈光視覺大宴,你以為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真美!是延安嗎?真像!好多外地人第一次晚上來此地的感受就錯覺得認為這是延安,小延安!覺得這地方太美了!

富家灘周圍都是巍峨高聳的大山。山裡有豐富的地下寶藏,煤礦,硫鐵礦,石膏礦等,山上松柏茫茫,一年四季常青常綠。這是塊風水寶地,人傑地靈,養育了富家灘幾代兒女。從這裡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傑出的優秀人才,汾局各礦都有富家灘礦輸送的各路優秀人馬,人才濟濟遍佈祖國的各個角落,乃至世界各地。富家灘煤礦也是汾局一顆耀眼璀璨的明珠,原煤的品質和儲藏量在本省國內乃至國外都享有很高很好的聲譽。這裡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魂牽夢繞的家鄉,富家灘煤礦!

1954年二月二十七號,農曆正月二十五俗稱老填倉,老百姓的話就是添人添口填糧倉的日子,凌晨寅時三刻左右,在富礦日本人蓋的二排小窯洞靠汾河路邊從左數第三家,我誕生在這孔小窯洞裡是我們家排行老二,上邊是我的哥哥,下邊還有三個妹妹,這是後話。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幹部家庭。父親叫張秀山,小名毓義是離休幹部。母親田淑媛,小名熙鸞是國家普通幹部。父親原是中國人民解放 XX 部 X營 X 連隊文書。部隊南下時因家庭需要留了下來,49年來礦參加工作。在礦上啥都幹過,下過井,教過書,最主要是幹後勤工作,勞資,運銷,材料保管員等。母親 51 年來礦參加工作,一直從事醫務工作,是礦務局成立第一任護士長直到退休。

記憶中的父親高高大大,很英俊,很帥氣,斯斯文文,衣服穿戴得啥會都整整齊齊,乾乾淨淨,脖子上的風紀扣什麼時候都嚴絲合縫,上衣口袋裡永遠都彆著一枝筆,一看就是個文化人,一個老八路。父親不擅言談,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高興了頂多抿嘴微微一笑,說上那麼兩三句之後就又不啃聲了,平時很嚴肅的樣子。父親一般沒脾氣不發火,但要發起火來也是很厲害的。正應了那句老百姓的話,“沙鍋搗了,栓致人惱了”因為他不愛說話,又不會表達對我們的愛,小時候我很怕他,在家和他沒幾句話,大街上見了面很尷尬,不知說什麼才好,所以經常遠遠看見他就躲著他走。母親和父親截然不同,性格反差太大!她熱情奔放,愛說愛笑,樂於助人,豪爽大方,而且有求必應。但性格剛烈,脾氣暴躁,高興了怎麼都行,不高興看我們怎麼都不順眼,常因工作家務不順心的事拿我們出氣,我們捱打是常事。不過我們確實也犯錯了。父親生性懦弱,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仁義守信誠實厚道,對工作認真負責一絲不苟,但辦事機械,死板硬套欠機動靈活。是管庫管材料領導信的過的紅管家。家裡缺的,庫裡有的讓他拿點那是對牛彈琴,門都沒有!家裡好些求人拋面大小事情拿不起來,都的母親出頭露面打理,致使母親更加強悍,一個弱女子變成一個女漢子。

家裡還有一個重要級人物就是我的外婆。我外婆是一個標標準準中國傳統式的婦女。孔夫子的那套男尊女卑,三從四德,三綱五常在她腦子裡根深蒂固,也可以說她是一個封建禮教的犧牲品和傳承者。賢良淑德,勤勞節儉,忍辱負重,仁,義,禮,智,信,所有美德集一身。我外婆是孝義宜興村財主的大女兒,姐弟五人她排行老大,下面是兩個弟弟,繼後是兩個妹妹。大弟是日偽時期汾孝縣委書記,中共地下黨員。日本人侵佔時期,有一晚他偷偷回家看父母,被本村地主楊旺告密,被所駐地日本人逮捕,審訓七天七夜都沒供出組織秘密,被日軍殺害,解放後被追認革命烈士,並被載入汾孝革命史冊。他的二弟是國民黨部隊的偽連長有命案,解放後被革命政府震壓槍斃。弟兄二人走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外婆和外公的結合,主要是外太公看了外公一篇文章寫得好。外公是當時孝義城著名初中教師,當時叫先生,他的父親也是我們的太外公,又是孝義城世代名醫,外太公覺得這是個書香門第之家,家境也好,錯不了!為此把女兒許配給外公。外婆和外公結婚後生了六個子女,因是戰亂時期,醫療條件跟不上,四個子女因病得不到即時治療先後都夭折了。外公在她三十多歲就拋妻別子走了關外。並在外娶妻另過。因和對方沒生下一子,又寫信把十三歲的舅舅騙去關外,家裡就剩她和母親艱難度日,沒有生活來源,就給人看孩子,洗衣服,縫縫補補維持家計,孃家再貼補點,最困難時還和母親要過飯且被狗咬。至今腿上還留有被狗咬的傷疤。聽她講起過去,真是一把辛酸淚,箇中的艱辛一言難盡!解放後母親和父親結婚跟隨父親來礦並參加了工作,生下我們後,要上班沒人帶孩子,外婆只好拋棄家裡所有來礦同我們一起生活,照顧我們兄妹幾人的生活起居,一心一意克勤克儉操持著這個家,像老黃牛一樣,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幾十年如一日把她的後半生全都奉獻給我們家,在這個家她勞苦功高,是我們兄妹幾人的貼心保姆,也是我們家忠誠的管家,更是我們家幸福圓滿的功臣。我們都深深地愛著她,我們最摯愛的外婆!

經常聽人們說自己三四歲或五六歲的事都已忘記想不起來了。可我從一歲左右開始的事情都還依稀在腦子裡模糊出現。記得那是一個黃昏的晚上,我站在二排我家窯洞裡間炕愣邊上,看著外間我的外婆在一盞煤油燈下忙碌的身影,她在給我下井剛回來的大爺叔叔做飯,飯做好後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們兄弟二人坐在門邊的板凳上呼嚕呼嚕吃的滿頭是汗真香。這個畫畫清晰地印在我的腦子裡。還有我和哥哥和我們鄰居後來是我同學的魯風英大姐一起玩的畫面。那就是我一歲左右的事,都清清楚楚地常在腦子浮現。兩歲那年也就是 56 年我家搬到二排從右數第二家,那年我二妹出生,因我一直自己稱自己寶寶長寶寶短,父母就給二妹小名取作二寶。妹妹在襁褓中時,因母親上班外婆有事回了老家,我三嬸和我二姑來家照顧我們。我二姑那年大概是十五六歲吧,還是個玩童少女,每天她帶著我和哥哥瘋玩可高興了。

當時我家馬路對面是礦鍋爐房,鍋爐房背面是汾河,側面有個大蓄水池,一個大粗管子伸進河裡,把汾河水用抽水機抽上來,注入蓄水池過濾後送入球場山坡上的水塔,供全礦人飲用。那時礦上還沒深井,全礦人的飲用水都是來自汾河水。百米多寬,兩米以上高的河床,濤濤不絕的汾河水一年四季不分晝夜,嘩嘩嘩地咆哮著從上游沖刷下來流向遠方歸入黃河。逢到雨季來臨,河水能漲得離岸一米左右。如果是夏天暴雨過後,上游山洪暴發,河水漲得就快上岸了。挨著鍋爐房是男女洗澡堂。那時井口還沒洗澡間,工人出井後就在這裡洗澡,下井回來的工人一個個穿著黑乎乎髒兮兮有著汗臭味的窯衣,頭戴著黒乎乎的栁條帽,臉上除了兩隻烏黑髮亮的眼睛滴溜溜轉之外,都是黑的,鑽進澡堂等出來時一個個白白淨淨,穿著乾淨整潔的衣服再回家。不過他們的眼睛還是一圈黑的,一個個像熊貓眼一樣。

每天清晨天剛微微亮,鍋爐房就拉響了汽笛,刺耳的尖叫聲,嗚嗚嗚地響徹礦區震耳欲聾。整個礦區被這聲鳴叫熟醒過來。汽笛響過不久,有線廣播就開始廣播了,礦區的人們在汽笛的鳴叫聲中,聽著播音員播報著前一天各組隊生產任務完成情況和國內外本省及汾西礦區的新聞,在歡快的流行歌曲和音樂聲中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在這個家住得過了五七年春節,開春四月份我們家又搬到河東天橋下鐵路邊原來的馬車房那兩排平房靠角的一間。那是一個夏天的雨天,父親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黃芙綢長袖上衣,天蘭色褲子。爸爸看去高大帥氣精神!父親一米八三左右的個頭,挺拔的鼻樑,濃眉大眼,年輕時確實英俊帥氣。我哥淘氣跑出去在雨地裡玩耍,父親喊他回家他不聽,父親就去追,一不小心摔了個倒栽蔥,把剛換的衣服弄的泥糊糊髒兮兮的,父親一般是沒脾氣不發火的人,可這下把他新換的衣服弄髒,頓時氣的火冒三丈,把我哥從雨地裡逮著後,拖回家一頓暴揍,我外婆拉都拉不開。

記得那年雨水特多,經常下雨,汾河的水有一次都上岸了。我們家也經常讓雨水灌進家裡,地上常是溼漉漉狼藉一片。我爸就用木板之類在門口擋水。

在馬車房大概住了四五個月,我們又搬到富礦的最東邊大營盤大樓後居住。那時大樓後邊的六棟樓房剛蓋起沒多久,大樓當時是局紅專學校,後成局煤校,局技校,再後來就成為我們的子弟中學了。我們住得也是我們家在六三年以後住了三十八年的二層窯洞樓。

我記得那是五八年大躍進大鍊鋼鐵的年代,家家戶戶響應國家號召把家裡凡是帶點銅的鐵的傢什,銅盆,銅碗,銅門環,不用的鐵傢什等全部貢獻出來上交國家大鍊鋼鐵大放衛星。全國人民意氣風發,熱火朝天,想著在幾年內趕上或超過英美帝國發達國家。各地到處建的是鍊鋼的小高爐,不懂技術,不懂鋼材的配料配比,就憑熱情怎麼可能煉出優質的鋼材?最後所有的付出都是徒勞,煉出了一堆廢銅爛鐵。小高爐也一個個下馬,真是個個失常,全民愚昧啊!我媽一貫是每個運動的積極分子,早把家裡帶點銅的東西都挖掘出來上交國家,年輕人嗎,火熱的心,幹活不要命。一天在幹活中把腰扭傷,被一個不知名的叔叔和我爸用板車拉著送了回來,我媽用手指著我家告訴叔叔這就是我家。我爸從車上把我媽抱回家。這個畫面非常清晰地印在腦子裡。在這裡我們也沒住多長時間就又搬到後成為工人宿舍營盤最高處山根下的十幾棟平房,我家在鍋爐房下面第一排第二家住了下來。這排居住的還有後來成為我局化同事的武海蓮一家。她爸是工會主席,人們都尊稱她爸武主席!還有工會幹事後是我們學校校長的丁風英一家。我們幾家的孩子常在一起玩,小朋友在一起又打又鬧,又哭又笑,玩的可開心了。我們在山根有墳堆的地方捉迷藏,去河邊踩水撿石子,經常玩的昏天黑地,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危險和害怕。一天我哥帶著我們幾個人淘氣地偷跑進紅專學校大樓,爬上了三層樓頂,又爬上樓頂的圍堰躺了下來,你說可怕不可怕?只要朝外一翻身摔下樓小命就沒了,嚇死人了!但他沒事沒事的。我記得外婆找我們在樓底下看到這一幕嚇傻了,大氣不敢出,邁著小腳,三步並兩步拼命爬上三樓頂,躡手躡腳走到我哥跟前一把把他抱下來,“咚”的一聲,倆人癱坐在地上,外婆大口喘氣,臉色煞白,這一幕太驚險了,深深刻在我的腦海,現在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在這排住了也就幾個月又搬到後一排第一家居住。在這家居住期間,一天我不聽話又哭又鬧,外婆好說歹說也管不住我,就用笤帚疙瘩揍我想教訓下我,沒成想我一躲閃,笤帚疙瘩就碰到眼睛上,一個小毛刺扎進眼裡,血頓時流了出來,把外婆嚇的夠嗆,一邊給我處理一邊又哄我別哭,告誡我爸媽回來千萬別說怎麼回事,就說是自己不小心摔著碰著的。記得當時我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一直等爸媽下班回來,我爸揹著我我媽跟著去醫院,我媽用加熱的生理鹽水給我好好清洗了一頓,直到把毛刺衝出來又上了藥包紮好才算了事。我覺得用溫熱的鹽水沖洗眼睛舒服極了。在這排住得過了五九年春節,第二年開春我們家又搬到了西山住。小時候就記得經常搬家,礦上行政科隔三差五就調整住房。那時候誰家也沒什麼東西,我家那時就幾個用報紙糊的醫院不用裝過藥的廢品木箱和紙箱,說搬就搬,一個平板車就都拉走了也不費事。這次住房調整是按單位集中分片居住。我們搬到西山這一片是醫院職工家屬住宅區,住得有後調局醫院工作的孫畢學院長,劉福有大夫,孟兆福大夫,和化驗員宋步蓮阿姨家。還有我礦李水溢院長,李國棠大夫,步風逸大夫,嚴忠義大夫,張世傑大夫等。在西山我家住得時間較長,直到六二年又一次調整住房才下山搬遷到五排窯洞住。

五九年開春不久,礦務局在我礦成立了首屆幼兒園。我媽因我外婆照看我們兄妹三人太累,把我全託送進幼兒園。我哥馬上就要入學了,妹妹三歲還捨不得讓她離開家。所以我就得天獨厚地成了我家唯一一個小時候進過幼兒園,享受幼兒園集體生活的孩子。

記憶中的幼兒園生活真的很幸福很開心。因為是礦務局首屆幼兒園,局領導很重視。我們的生活飲食起居玩具設施非常齊全配套。一天三頓飯全是細糧,在當時整個社會生活不福裕的情況下,我們幼兒園能搞成這樣真的很了不得了。兒童玩具,有滑梯,木馬,小船等各種各樣的玩具擺滿了幼兒園的大院。幼兒保育員有七八個,給我們上課的是一個叫郝紅梅的阿姨,現在我還能想起她的模樣,剪髮頭,瓜子臉,說話輕言慢語,非常和藹,就像電影中江姐的模樣。這是我一生中第一個啟蒙老師,我非常喜歡她。現在做夢還經常夢到她。每天早晨我們起床後排隊洗臉梳頭,臉盆毛巾都寫有自己的名字,各人用各人的。洗完臉紅梅阿姨和一位叫醜香的阿姨給我們小女生梳緶子。我們排著長長的隊等阿姨給我們梳頭。梳完頭得半個小時,完了吃早餐。早飯喝的是稀飯或蛋湯,主食是饅頭或包子。吃完飯阿姨就把我們集中起來上課,學常識,講故事,下課後就是玩,盡情的玩。和紅梅阿姨玩老鷹抓小雞,玩丟手絹,找朋友等。中飯一般是湯麵,餃子,包子。飯後我們午休一個多小時,每人在一張周圍有欄杆的棗紅色小木床上休息,鋪著厚厚的褥墊,枕著小枕,蓋著一張小花被真舒服。我得堂妹我三叔的女兒竹青這時也進了幼兒園,中午我姐妹倆就在一張床上睡覺。記得小時候比妹妹大兩歲的我很霸道,常常教訓妹妹,有好幾次把妹妹訓哭。午覺後喝水然後接著上課玩。晚飯一般是稀飯饅頭包子糖三角。飯後自由活動一個多小時就洗漱睡覺。我們全託的孩子有十幾個,有兩個大房間,每個房間七八個孩子一長通鋪。保育員輪流值班陪著照顧我們。我一般一個星期或半個月父母接我回家住兩天,其它時間都在幼兒園。

那是一個初秋的夜晚,我們睡得正香,被阿姨一個個喚醒,穿好衣服就帶著我們快速地往富礦地形最高處營盤紅專學校轉移。因這天下了大雨,上游山洪暴發河水暴漲都快上岸了。我們幼兒園就在汾河岸邊,河水如再漲第一個衝擊的對象就是幼兒園。幼兒園接到上級通知迅速撤離!阿姨一個個好緊張,我們一幫孩子有幾個嚇的都哭了,有的揉著惺忪的眼睛不知所措。老師趕緊哄著我們,有的還沒來的及給穿衣服,阿姨用毯子毛巾被裹起來,小點的孩子阿姨抱著,像我們大點的自己走。在黑夜裡我們手牽手撤離的也很快。紅專學校離幼兒園也就三四百米遠,很快就到。紅專學校兩三個教室已經給我們準備好,我們在這裡待到天亮,河水退去後才回到幼兒園。這個畫面也是我多年後幼兒片段記憶中最強的一個畫面。

五九年國慶節幼兒園趕排了好多節目,我們在國慶前夕在工人俱樂部的舞臺為全礦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表演節目。我記得當時我的慫樣,心裡緊張的腿都哆嗦,上臺眼睛不知往哪看,身子只想往後躲,縮在人群裡像個小丑。小時候就這樣沒出息,沒自信,不敢和人說話,不敢人前表現自己,太窩囊了。不過長大後也沒好到那裡還那樣,就是一個天生沒出息沒自信的人。這一點完完全全繼承了我父親。

在幼兒園那一年我感受最深的就是開心快樂。保育員對我們每個小朋友都非常關愛,照顧很好,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我心裡最感動記憶最深刻的還是紅梅阿姨,她像母親一樣無微不至地關愛著我們。她的愛像山間的泉水涓涓永流長,像春雨潤物細無聲。

六零年我七虛歲了,春節過後再去幼兒園晚上我就不在哪裡睡了。每天下午吃過晚飯,我和幾個順路的小朋友一起結伴回家。一天傍晚吃過晚飯後我們幾個要回家的孩子瞅著外面滂沱的大雨下個不停,哇哇哇地哭了。這時紅梅阿姨走過來摸著我們的頭安慰我們:“孩子們別怕,別急,等雨小點老師一個個送你們回家。”溫暖的幾句話似一股暖流流進了大家的心田,安撫了孩子們焦躁不安的心。平息了孩子們的哭聲。等雨稍微小點老師打著傘和另一個保育員,背上揹著一個小點的孩子,另外兩個大點的孩子一邊一個牽著老師的衣角,老師把他們一個個送回家後返回幼兒園又把我背上,拉著另一個小朋友把我們送回家。記得爬在她背上的感覺像爬在媽媽背上一樣,從心裡流淌出愛的暖意。這一個溫馨的畫面永遠定格在我幼小的心靈。長大後寫作文我多次提到紅梅阿姨送我回家一幕。紅梅阿姨用她的行動給我們幼小的心靈上了一堂生動的愛的啟蒙教育課,也給我們稚嫩的心田播撒下愛的種子。紅梅阿姨按時間推算現在也應該是八十多近九十歲的老人了,您還健在嗎?您帶過的孩子沒有忘記您,經常懷念著您,祝您健康長壽!

六零年春天是國家困難時期的前奏。五八年人們忙於大鍊鋼鐵大放衛星,豐產的莊稼蔬菜顧不上收割全爛在地裡。緊跟著是三年自然災害,加上蘇聯老大哥和我們徹底翻牌翻臉,把國內好多正在上馬建設的項目停止運營撤走專家,又逼我們還債,這三樣把全國上下逼到困難得邊緣。我們礦也不例外,好多東西買不到,生活用具,一日三餐沒法保證,全國各地餓死人的事例太多太多。有的人家斷糧斷炊,挖野菜,摘樹葉充飢。人們一個個面黃肌瘦,皮包骨頭,全國進入食堂化。我外婆帶妹妹入了家屬食堂,我爸爸在幹部食堂,我媽在醫院食堂,我哥在學校食堂,我在幼兒園。但幼兒園的伙食依舊,吃得還是很好的。記得小時候我挺懂事,很心疼我哥。每天下午吃完飯我總是向阿姨再要一個饅頭假裝還吃,偷跑到教室門的竹簾後,把饅頭掰成兩半分裝在衣服的兩小口袋裡,用手捂著出來和阿姨和小朋友說一聲:“阿姨和小朋友們明天再見!”鞠一躬趕緊就往家跑。回家後把掰開的饅頭拿出來立即送到哥哥手裡讓他快吃。我哥在學校食堂是定量吃,他半大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根本不夠吃,餓的看見饅頭兩眼放光,趕緊拿起塞進嘴裡。看他吃的香我心裡感覺很甜很美很開心!爸爸都覺得我小小年紀就懂得心疼人,看我的眼神都很慈愛。快樂的童年,幸福的童年,回憶都是甜美的!

在幼兒園待了一年,六零年七月份礦子弟學校那年破格招收滿六週歲的孩子入學,我正好滿六週歲,我記得我媽把我從幼兒園帶出拿上戶口本去原來的富小光榮園對面的學校進大門往右拐第一個教室進行入學考試。幾張桌子拼起來,桌子後邊幾個監考老師並排坐著,考試的孩子一個個輪流來過。先數十個數,再識別紅黃蘭綠白黑幾種顏色。我雖然怯怯的,但還是順利通過考試被錄取了。我的童年我的幼兒生活就要結束了,我將成為一名一年級的小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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