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伦苏木与黄文弼、盖山林

敖伦苏木与黄文弼、盖山林

1927年,北平, 中央研究院。

一队由清一色北欧人组成的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将要出发的时候,被北洋政府叫停了,因为,考察团里没有中国人。北洋政府通知科考队,要么有中国人参与,要么,取消此次科考。

于是,金发碧眼的科考队里有了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中外联合的大型科考活动,它的全名叫“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由一个叫斯文.赫定的瑞典东方学家带队。而科考队的行列里,有两位杰出的青年中国学者,他们是考古学家黄文弼和地质学家丁道衡。

中瑞西北科考队计划的行进线路是这样的。

由北平坐火车,科考队来到刚刚通了铁路线的平绥铁路终点——包头。

包头,是博托河的谐音,城市也因河得名。

清代中期以来,因为大量移民的流入,包头已然成了不同地域人群交融的城市。民间,将此番怀揣淘金梦的移民潮称之为走西口。二人台与蒙古族长调,和谐成了阴山两侧全新的回声。

科考队出了包头,翻过阴山,走进一望无际的达尔罕茂明安草原。

草原,空寂,无垠、高阔、辽远。

天地相接的地方是神的居所。

这里,孕育出了古老的文明。

几千年来,这里是马背民族的乐土。

达尔罕茂明安草原的中心,是一个北地的边陲小镇、当地人称其为百灵庙。

百灵由蒙语里的贝勒转音而来。

清代康熙年间,理藩院准许喀尔喀蒙古的达尔罕部落在此地建庙。当时达尔罕部落的首领被封为贝勒,贝勒庙——即百灵庙也成为清代漠南蒙古地区规模最大的藏传佛教寺庙之一。 庙宇同时也是这片草原最令人神往的圣殿。

科考队来到了百灵庙,随队的中国科考队员能有什么样的收获?黄文弼能不能在这次科学探险中有所收获?对这点,年轻的考古学家心里没底。

就在他苦苦找寻的时候,科考队中另一位中国科考队员丁道衡,有了一项重大的发现。

在距离百灵庙东北八十公里的山地草原里,学地质矿藏的丁道衡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铁矿。

铁矿所在,正是白云宝格达圣山!

同事的发现好像是引子,黄文弼也在距离百灵庙近30公里的地方,在达尔罕茂明安草原广袤的草海深处,首先发现并站在了一座古城废墟的面前……

踏进古城遗址的一刹那,眼前的景象把这位杰出的考古学家惊呆了。高大宏伟的宫殿废墟,五光十色的琉璃瓦,精美绝伦的建筑装饰,错落有致的建筑群格局,排列整齐的大街小巷犹如幻境一般,呈现在这位东方学研究的大师面前。

这座古城,被称之为孤城似乎更为贴切。

城的南边有条河,当地人管它叫做艾不盖河。

民国之前的史料记载这条河为艾不花河,而“不花”二字,是一位汪古部落首领的名字,因此,这条河的原本名字应当是王者之河。

此刻,夕阳残照,高高的残墙,掩映在余晖之中,显得格外凝重。

残墙的夯土层层叠叠,仿佛是历史的沧桑和年轮。

黄文弼观察到这座城池废墟里的残砖瓦砾。

色彩亮丽的琉璃瓦,写有汉文、八思巴文、甚至古叙利亚文的石刻、和越州窑、磁州窑、景德镇和龙泉窑口等窑口的瓷片散落一地,显示着它们绝非本地产物。

它们是何时、被什么人弄到草原深处的呢?

它们在草原深处现身意味着什么?

回到营地,黄文弼开始了紧张的工作,经过考察,他得出了初步的判断:这座沉睡在达尔罕茂明安草原上八百年之久的古城,应当是鲜见于历史资料,而且扑朔迷离的、元代长城以北的第二大城市——“赵王城”。

黄文弼的发现,惊动了中外学术界,美国的拉铁摩尔等各国学者,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纷纷来到达茂草原。

特别是日本学者江上波夫,他毕生都痴迷于敖伦苏木古城的研究,多次来到这里,但是,关于古城隐藏着的神秘的信息,江上波夫到死也没能全部搞清楚。

但限于时间和科考队的西行行程,黄文弼的研究只是对敖伦苏木古城的初步判断和设想,考古学上的依据,黄文弼没有深入研究下去,也缺乏考古支撑。

对敖伦苏木是否就是赵王城,东西方学者有诸多争论,黄文弼先生短暂的考察,结论准确吗?

上个世纪80年代。考古学家盖山林先生提出,就算敖伦苏木是赵王城,它的考古学支撑是什么?

盖山林,中国学者,自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盖先生带队,探究古城之谜。他做了一个反向论证。

假设,这个古城就是敖伦苏木,参照史籍记载,盖先生做的反向论证的根据是这样的:

第一,古城址规模宏大,城内建筑是不是已成规模。

盖山林发现,离古城几十公里,有一座采石场,距今已近千年,刚好是汪古联手成吉思汗在草原深处建立战略中心和后勤给养供给地时期。

如此规模的采石场绝非民居所用,而在达茂旗境内的其他地方未见千年前采出的石料,采石场采出的巨石上哪儿去了?

答案只有一个,这就是,被就近被用作了建筑这座古城。

古城的城墙虽是由泥土夯筑而成,但城内多现被细心打磨过的石质景教教堂的建材,与采石场石质完全相同。考古人员推测,千年前,这里开出的石料被用作了搭建古城之内的建筑。

第二、敖伦苏木古城是蒙古大军的军粮供给地,古城的周边有没有大面积的耕地。

石磨,当地人将这样的磨粮食的石器叫碌碡,在敖伦苏木周边,出现了十几个在风雨剥蚀后的巨大碌碡。

这样规模的研磨粮食的用具,一天下来,至少能磨出几千斤粮食。

敖伦苏木古城有很多这样的磨具出土,如果仅仅是为了居民家庭,不至于制作这么大、这么多的碌碡,那么,结论只有一个——它应当是为蒙古大军供应军粮所用。

还有巨大的石碾,是用作碾压草料的,这样的草料加工工具,在古城内外也有多副存留。在艾不盖河周边,盖山林还发现了大面积的农业耕作的遗迹。为当年蒙古大军提供军粮草料的考古证据找到了。

第三,敖伦苏木蒙语意思是多庙之城,古城址里有没有众多的古庙;

古庙在哪儿?

考古人员做地毯式调查。

瓦当与石刻,显示着明显的中亚文化印记。

成吉思汗时,源于中亚的景教早已传进了敖伦苏木。

古叙利亚文墓顶石,这样的墓顶石发现于古城北边的贵族墓地。

古城还发现了道教的用具、佛教的用具、伊斯兰教的用具和的儒教的用具。盖山林设列的第二个反向论证也得到了印证。

第四,敖伦苏木地处多种文化的集合点上,古城里有没有多种文化的体现;

瓷碗残片就是多种文化集合的证据。在瓷片上的落款里,盖山林找到了八思巴文,汉字、古叙利亚文、蒙古文。当时古城里通用着至少四种语言和文字。盖山林的第三个反向论证也得到了满意的实证。

第五,古城对蒙古、以至于大元帝国来说,政治上举足轻重。

从敖伦苏木所在的达茂旗向南,过阴山,渡黄河,是中原内地。

北边,数百里荒漠之后,是漠北草原。

东边,穿越阴山,可以和元大都、元大都,即北京相连。

西边,过阿尔泰山,达西域,抵中东、通欧洲。

敖伦苏木,四通八达。

最后一个,也就是古城对蒙古、以至于后来的元帝国来说的角色作用。

正因为古城的统治者汪古部落的辖地,是蒙古大军南下中原的必经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所以,从成吉思汗到窝阔台到忽必烈以后,整个蒙元时期,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先后有16位公主嫁给了汪古的首领,因此,古城亦有驸马城的叫法。

这种政治婚姻,对蒙元帝国在地缘政治上的保证,起了一个战略中心和交通枢纽的重要作用。

另外,古城地理上处于东西南北之要冲,是元代都城大都与西北诸王的隔离带,当西北诸王发生与中央政权发生矛盾时,汪古部落的态度是举足轻重的。

事情清楚了,自1927年黄文弼首次发现古城到上个世纪末,历时半个多世纪,有多少中外学者驻足古城探究隐秘,难以计数,直至盖山林,古城终于被正了名。

它就是史籍记载和传说中的敖伦苏木。

近百年了,关于敖伦苏木争议,却没能因为还原了它真正的身份而落定尘埃,越来越多的新发现,造就出了越来越多的离奇的疑团。

对敖伦苏木的探究远没有了结。

敖伦苏木与黄文弼、盖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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