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牟家当佃户(民间故事)

我叫郑仁芝,今年82岁,是栖霞市古镇都村人。从我爷爷那一代开始,我们一家三代给栖霞师古堂当佃户,前后四五十年的时间。

30亩地养活了一家十多口子

我的祖籍是官道的邢家阁,我老爷爷叫郑吉春,清末民初的时候来到栖霞城里给牟家当佃户。我父亲叫郑长路,他们老弟兄四个,后来直到我和我哥都做过牟家的佃户。

那时候,我们家种了牟家30亩地。牟家的佃户分好几等,一等佃户可以种40亩地,家里要雇长工,自己要养骡子,平时种地,闲时给东家打差。二等佃户可以种30亩地,不用养骡子,忙的时候也要雇短工。像我们这些佃户大部分都是从外地逃荒要饭过来的,后来便在牟家住下来,成了他们的佃户。我从小就跟父亲上山干活,直到土改时,才有了自己的地。

那时候,我们家30亩地中有10亩好地,在城北校场附近有二亩地,在凤山顶还有六七亩好地,其余的都是一些薄地,大多在白洋河西岸的西山上。

那时候,水利条件不好,全靠天吃饭,有时就是地靠河边,人们也不会浇水,收成特别低。好地差地一亩地一般能收4斗粮,我们家30亩地一年能收六七千斤粮食。

早的时候牟家的地租不是很多,到了晚期的时候,地租翻了一番。一亩地交三斗租,一般是一斗豆,一斗小麦,一斗高粱。一斗粮食一般有55斤到60斤,这样一年下来能剩下2000多斤粮食。一家人吃也就够了。

那时候,我们古镇都村五六十户人家,只有四户有自己的地,其余的全是种牟家的地。有的人虽然有两个钱,也照样种东家的地,因为种自己的地要给官府交税,非常麻烦。而种东家的地只交租给东家就行了,免了与官府打交道这一层。

牟家人对佃户相对比较宽容。如果年成不好,跟东家一说,挨到明年再交也是可以的,长此下去,一般的佃户往往都欠东家的粮,东家很少催要。可是有些管家或是账先生就不一样了,他专门与佃户作对。交租的时候,他会找这样或是那样的理由,故意刁难你。本来粮食已很干净了,非逼你重新扬一遍。有一年,我们家收成不好,央求账先生一石兑八斗,留下两斗过年,可是账先生就是不吐口,没有办法只得去找掌柜,掌柜很爽快,说:“行,剩下的等明年再交。”结果回来以后,账先生觉得没面子,朝着我们的粮食撒气,本来斗倒满了,他一脚踢上去,满了的一斗粮食,下去了一块,结果又要补上二三斤。

攒了一辈子钱才盖起四间房子

从一开始当佃户我们家就一直住着牟家的房子。那时候,我们是个大家口,爷爷奶奶,还有我父亲兄弟四个,全家10多口子住在南忠来西面的一个小院里,南屋北屋共八间房子。

佃户可以免费住牟家的房子,如果房子漏了或是坏了,只要打个招呼,东家就派人来修了,维修的费用全是东家的,甚至连工匠的饭也不用管。这是牟家多少年来立下的规矩。

看起来牟家尽做赔本的买卖,其实牟家算的是一笔长远账。房子给佃户住,但是产权永远是东家的,给你房子住,佃户就会一心一意地安下心来种你的地了。东家是不希望佃户今天换明天换的,那样很容易把地给荒了。而同样,佃户也不希望东家破产倒闭,那样他们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做佃户的是很少买地的,因为那时的土地是非常贵的,有的人攒一辈子钱买不起几分地,更不用说盖房子了。民国三十年前后,古镇都村有家人家要嫁闺女,钱不太宽裕,就想卖点地。我爷爷是一个要强的人,虽然住着东家的房子也不错,可总不是自己的,于是早就想盖几间自己的房子。于是,赶这个机会,把家里的一头耕牛卖了,买下了二分地,盖了四间房子。

我们家盖房子,东家心里很不痛快。有一天,东家碰着我父亲,没事找事地说:“郑长路呀,这下子要饭有了创棍的地方了!”

父亲知道东家不满意,便忙解释道:“盖这房子也是没法子的,其实我也不愿意受这份累。可你看我们这么个大家口,孩子又要说媳妇,在哪儿住呀!”

后来,东家把30亩地全都抽回去了,没地种就没法过日子,于是又托人说和,东家才给了10多亩地种着,一下子从二等佃户成了四等佃户。

给东家打差是一份不错的差事

按规矩,牟家的佃户一年要给东家打几个月的差,因为你白住着东家的房子,总得给东家做点贡献吧。

说是打差,其实是一项蛮不错的事情。对于男人来说,打差大多是在忙完了秋之后,上山打柴。给东家打柴不是白打,你可以与东家分成,而且东家管你吃的菜和油,你只需要拿点儿粮食就行。农闲的时候,地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在家也没什么事,出来打打差的确是个好事。有人管饭,而且还能得点儿收入,所以佃户们都愿意去打差。这样东家就规定,每户只能出一个打差的,当然个别家口大的东家也照顾多去一个人。

那时候师古堂的山岚在上孙家和灵山夼,灵山夼近一些,山平一些,东家与佃户三七分成,上孙家远一些,路不好,四六分成。

牟家的山岚都有专门看山的,山上有房子,打柴的佃户一般进了山就是近两个月。东家的柴一般要放在山上,到第二年天暖和了才用骡子或马车往家里搬,而佃户分成的那一部分也都在当地卖了,很少有往家搬的。

牟家的山以前管理得一直很好,很少有偷山的。东家规定,附近的人可以上山搂草,但是不能砍树。可是自从日本人占领了栖霞以后,一切都变了。一开始,偷偷地去砍一些小树,后来就砍一些大点儿的,最后干脆专挑最大的去砍。有一年,主格庄村的一个人上山砍树,结果让看山的给抓住了,这砍树的就故意打破了自己的头,说是被看山的打的,结果没有两天,牟家山上的树全被主格庄村的人砍光了。当时的刘珍年政府知道这事,以扰乱社会治安为由,把主格庄砍树的人都传到了政府,牟家则去了一个年轻人,只有18岁的小少爷牟迪生。牟迪生逐个给砍树的作揖行礼,说:“诸位叔叔大爷,咱们都姓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是没有草,我家有,给叔叔大爷送去!”小少爷的一席话,一下子缓和了矛盾,可是官府不算,最后在牟家人的请求下,每家只罚了一斗小麦了事。

女的打差主要是帮东家做饭或是忙年。当年宝善堂有七个人做饭,做饭的人管吃,还可以轮流往家里带小米饼子,而且没有限制,根据家里人的多少,只要你能拿得动,能带多少就带多少。而且他们的孩子可以与东家的孩子一起免费上学,长大了,有出息的还可以在牟家当账先生。

牟家门前长年住着一些从四面八方来的逃荒人,牟家免费给穷人放饭

由于牟家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大财主,所以古镇都这里也成了逃荒的、要饭的聚集地。

牟家的六大份子大多都坚持长年给穷人放饭。那时候牟家做的小米饼子很特别,个头非常大,长长的,像个小孩的枕头,一个有三四斤的样子。这小米饼子非常好吃,一般是100斤小米,要掺和上30斤的豆面。做小米饼子时,在锅里只添不多的水,等把小米饼子贴到锅上,然后盖上锅盖捂一会儿,等饼子的表面熟了再贴下一个,这样饼子不至于流到锅里。等把锅贴满了,然后慢火蒸,这样做出来的小米饼子,贴锅的地方会有一层黄黄的锅巴,香得很。放饭的时候,把小米饼子切成三四块,每人吃一块差不多就饱了。平常给牟家打差的佃户也是吃这样的大饼子。

那时候,有个要饭的头儿叫小位,是莱阳人,带着老婆在庄园前的场园里挖了一个地窝子,房顶上覆着茅草,屋里除了一铺炕什么也没有。平时城里五天一个集,小位走到哪儿要到哪儿,不给就偷,偷不成就耍赖。他手里拿着一个刀片,故意把自己的身体割破,出了血就不算你,赖着是你割的。后来人们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卖鱼的给条鱼,卖肉的给块肉,打发他了事。往往一个集日下来,小位都会满载而归。有时牟家有喜事,小位就装模作样地在小篓子里放上二斤大果子,算是走亲戚,吃饱喝足了,走的时候东家还要给东西压着篓子。

这样久而久之,在牟家门前就聚焦了一大批叫花子。到了中午就到牟家去领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个小位手下有许多小叫花子,不用说东家,就是我们这些佃户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那时候牟家在西河有一片树岚子,在树空中间可以种些庄稼,东家便把这些树空分给佃户开荒,但不收租子。我家分了两个树空,我便跟小位说,你去种着吧,于是小位就让他手下一个姓曲的去种。目的就是与这些叫花子搞好关系。

在叫花子中有一个叫张有才的,是苏家店赵格庄村人,以前他偷人家的东西,被人抓住,把他的手指割去两个,把他的脚扭得几乎不能走路。后来他跟小位到了栖霞。有一年冬天,小位想吃地瓜,让张有才到谢家沟去偷。那时候,地瓜都放在山里的地瓜井里,这个地瓜井有五六米深,张有才就用一根棍子横在井上面,把绳子绑在棍子上,下井时,棍子断了。把张有才困在了井下,结果张有才就把下面井洞里的地瓜,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外搬,直把地瓜摞到井口,等到天亮的时候,人也踩着地瓜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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