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聞醫事第六季 · 第十篇
下一個講題，關於如何提高下肢慢性靜脈病的患者對壓力治療的依從性。
我把手機取出來準備好好拍照，這大概是這一個時段我最期待的講題了。
國際靜脈大會在同一個時段有10個會場，這種安排實在是不給選擇困難綜合徵患者活路。但是在日程表上看見這個題目時，我沒有猶豫地選擇了這一個。
但是講的內容卻離我的想象差異極大。
女講者10分鐘侃侃而談介紹了各種各樣的壓力治療器具和設備，然後說出了最重要的總結：提高患者依從性的關鍵是為患者選擇最適合患者的治療方式。
對我而言，這是一句絕對正確但是毫無意義的廢話。
因為中國只有彈力襪，沒有其它選擇。
因為和同事都在不同的分會場，我們晚上會對不同會場內容進行交流。當我把「絕對正確但毫無意義的廢話」再說出來的時候，腦海裡卻將既往在門診的一幕幕重放出來。
「賣襪子的地方說我腿太粗了，沒有號。」
「夏天太熱了，穿不住。」
「我對橡膠這一段過敏(因為彈力襪的壓力梯度設計，在最上端需要用摩擦力更大的材料作內面以防止滑落)。我不得不在這一段裡面墊一層布。」
「穿襪子太困難了。我愛人不幫我，我根本穿不上去，我退休了她又還沒退休，早上走得早。」
「穿上之後特別特別難受，我也不知道是就該這樣還是尺寸不合適。」
……
當患者不依從的時候，我們總傾向於認為是患者意識不到位，沒有理解到治療的價值和意義。
但是事實上很多時候並不是。
是治療過程中遇見的種種問題阻礙了患者繼續接受治療，而這些問題沒有人關注，也沒有人幫助他們解決。
他們只是被反覆告知繼續治療的重要性，堅定信念，克服困難。
這個對患者而言，才是「絕對正確但毫無意義的廢話」。
由於最近比較頻繁地接觸英聯邦醫學教育體系的內容，這些給了我更多的細節。
以藥物為例，他們強調在開出處方之後，至少需要給出關於藥物的一下信息：
藥物是做什麼的：服用這個藥物之後什麼症狀會消失，什麼症狀並不會；預期在服用多久之後藥效才會表現出來；如果不服用藥物或者不正確地服用藥物可能導致什麼。
怎麼服用藥物：應該怎麼吃？什麼時候吃？要服用多久？藥物應該如何保存？如何處理沒吃完的藥物？為什麼必須完成療程？
副作用：可能有哪些副作用？如何去識別是發生了副反應？副作用可能存在多久？會有多嚴重？可以做什麼來緩解？
警示：什麼情況下不應該吃藥？藥物的最大劑量是多少？
後續隨訪計劃：什麼情況下需要回來複診？什麼情況不需要？什麼時候需要提前回來複診？下次複診時需要準備什麼？
確認患者是否理解並記住了這些信息，瞭解患者有無其他問題。
感覺又會繞到中國醫生沒有那麼多時間的問題上。
於是所有以上的這些「應該講的信息」，又變成了「絕對正確但毫無意義的廢話」。
英聯邦體系跟我曾經介紹過的美國醫療體系類似，同樣在醫療體系中擁有複雜而豐富的角色，用分解任務來實現提供一個更優質醫療服務的目標。
如果站在一個更高的層面上來看，本文開頭提到的各種不同的壓力治療設備的提供者，同樣是醫療體系中的一員。
在中國陳舊而單一的產品線，不過是整體醫療體系不健全的表現之一。
如果不去想辦法解決人力資源不足，制度缺失，體系陳舊，而只是一味地強調「應該怎麼做」，都是「絕對正確但毫無意義的廢話」。
我不知道我們還會在「絕對正確但毫無意義的廢話」這樣的死循環裡待多久。
只希望這些文字能夠觸動一些思考，那些，就是意義。
*文中圖片均由作者提供。
審閱：燈盞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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