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早期的國家和歷史脈絡

在這篇文章裡,我們會把“吐蕃”、“吐蕃王國”和“吐蕃王朝”,這三個概念講講清楚!然後,再簡單梳理一下,吐蕃王朝之前,高原上的霸主國家。

不過,要想把這個問題說清楚,還得從吐蕃說起。

很多人搞不清楚“吐蕃王朝”、“吐蕃王國”“吐蕃”之間的概念,藉著這個題目,我們把這三個概念簡單梳理一下。

首先,蕃(音bō)這個詞來源於生活在青藏高原民眾的自稱。其稱謂因何而來,存在多種解讀,其中比較普遍的說法是“蕃”的語音,由西藏地區原生宗教“苯教”的苯(bon)轉音而來。

至於,吐蕃當中“吐”這個讀音由來,說法就更多了,不一而足,目前尚無定論。

青藏高原早期的國家和歷史脈絡


雪域高原自古以來便有先民生活居住,從目前西藏考古的發現來看,拉薩河谷地區曲貢遺址昌都卡若遺址都屬於新石器時代的人類活動的遺存。

這兩處遺址出土了大量的房屋遺址、石制工具和陶器碎片,甚至還出土了一枚扁平形的銅鏃,經鑑定此銅鏃為冶煉所得,表明了當時青藏高原的先民們已進入了青銅時代的早期。經放射性碳素測定,兩處遺址的年代標定為距今約4000-5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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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都卡若遺址


青藏高原早期的國家和歷史脈絡

昌都卡若遺址出土器物


隨著先民們生產生活技能的不斷進步,逐漸在高原各地的深山溝谷中形成了大小不一的部落,而後又進一步不斷征服融合,逐漸形成了各個小邦國。

其中,在西藏山南地區雅隆河流域的野犛牛部落不斷髮展,在逐漸擴張的過程中,成為了一個強大的部落或部落聯盟,史稱“鶻提悉勃野”部,或“悉勃野”部。

這便是吐蕃王朝的肇始,當然了這時候的“悉波野”部落,還遠遠稱不上王朝,最多不過是個部落國家而已。

隨著一代又一代吐蕃贊普(首領)的奮鬥,“悉波野”部不斷兼併周圍部落和邦國,在所謂“四十小邦”、“十二小邦”時代脫穎而出,成為山南地區最強大的國家,這便是“吐蕃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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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贊普從天而降壁畫

這時的吐蕃王國,不過依舊是偏居於山南一隅的國家,其實力放在整個青藏高原上還不夠看,在其北方居於雅魯藏布江北岸蘇毗國(孫波),不論是疆域面積還是人口數量都遠遠遠超吐蕃王國,更不用說位於阿里地區的象雄國了。

不過,松贊干布的父祖兩代贊普都稱得上賢明,在其任內吐蕃王國的國力迅速提升,而與之抗衡的競爭對手卻逐漸衰弱。

至松贊干布父親南日論贊時期,吐蕃王國終於跨過了雅魯藏布江滅亡北方的蘇毗女國,將拉薩河谷和藏北牧場盡收囊中。也正是從這時候起,吐蕃王國不但擁有了廣袤的草原牧場,也為松贊干布遷都拉薩打下了基礎。

當松贊干布帶領國家從叛亂的泥灘中掙脫出來,吐蕃正式擁有了稱霸高原的資本,尤其是當他帶兵俘虜了象雄王李彌夏,曾經的高原霸主象雄國成了末路黃花。放眼整個雪域高原,再也沒有一個國家能夠望吐蕃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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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松贊干布的打造下,吐蕃王國正式升級為吐蕃王朝,並在之後的二百多年裡,東征大唐、西拒大食、北抗回鶻、南收南詔,成為當仁不讓的亞洲霸主之一。

等到輝煌燦爛的吐蕃王朝崩潰後,西藏陷入了長達四百多年的小割據時代,各地小領主紛紛自立,彷彿一夜間高原再次回到了歷史上的小邦國時代,這其中最為人們熟知便是阿里地區的國家聯盟——古格、拉達克、亞澤和芒域貢塘。

而這時候,“吐蕃”一詞變成了一個地理概念,泛指整個青藏高原地域以及其上生活的人民。

其實“吐蕃”的漢語詞彙,本就來源於唐史對其國家的稱謂,之後中原地區史官們沿襲了唐朝的叫法,依舊將這個地區稱之為吐蕃,但嚴格意義上說,唐史和宋史吐蕃一詞的範疇不盡相同。

唐朝時期,吐蕃基本特指吐蕃王朝,而宋史時代,吐蕃王朝早已崩潰不復存在,吐蕃變成了泛指包括河隴地區在內的,所有藏族政權及其民眾。

綜上所述可知,吐蕃一詞的詞意隨著時間的變化而不斷變化。

先由一個藏族先民的自稱,演變為身居山南一隅的小邦國,而後又成了唐史中足以威脅自身安全的王朝,最後變成了一個泛指的地域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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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時期西南部政治版圖


其實說到這裡,問題的答案基本已經浮出水面了,青藏高原上曾經存在過若干小邦國政權,不論是史稱的“四十小邦”還是“十二小邦”吐蕃王國不過是其中之一,而且還不是其中最強大的那個。

西部阿里地區的象雄國,在青藏高原早期歷史上的重要程度遠超吐蕃王國。

我們對於一個國家重要程度的評判基於以下幾個標準:

1、是否孕育了高等級的文化現象;

2、其自身的文化特徵是否強勢,並能向外輻射影響其他區域;

3、是否和周邊國家或其他文明存在聯繫。

簡單點說就是,自己的文明需要高等級的文化特徵,比如文字、宗教等等。另外,一個獨立與其他文明之外,沒有任何擴張能力的文明談不上重要性,不過是個自生自滅的文明體而已。

從這兩個標準來看,象雄文明當之無愧是西藏早期最重要的文明體,甚至可能不會有之一。


青藏高原早期的國家和歷史脈絡


因為,象雄國很早就孕育出了自己的文字系統,既古象雄文。在很長一段時間時間裡,象雄文應該是高原地區的通行文字。

目前,西藏地區使用的藏文,在松贊干布時期才被創造出來(公元七世紀中期),並且吞彌桑布紮在創造藏文時,很可能兼容、借鑑了象雄文和梵文的一些元素。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稱象雄文是藏文的母親也不見得為過。

而在松贊干布之前的吐蕃31代王時期,很難想象其國家已經進入青銅文明後,記錄體系會停留在結繩記事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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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仲苯教的創始人辛饒米沃


另外在精神領域,象雄國孕育了高原原生的宗教系統——苯教。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苯教都佔據著高原諸國信仰上的制高點。

在吐蕃王國時期,每一位吐蕃贊普都有自己專屬的苯教上師(苯辛)和專用的苯教寺院。這些地位顯赫的苯教上師,不但負責贊普的宗教事務和深度插手國家的治理,以至於曾出現過“苯辛不發話,大臣不敢談論國事,苯辛不列席,酒宴上大臣不敢歌舞”的狀況。

這也是我堅持認為,吐蕃王國早期通行象雄文字的一個原因。苯教能夠如此深層次的介入吐蕃王國的政治體制,不引入象雄文就是件很怪異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象雄國還是最早載入中原史冊的高原邦國,《隋書·西域傳》記載:象雄(羊同)曾於隋文帝開皇六年遣使赴漢地朝貢,只是“其後遂絕”……。

之後,公元631年(貞觀五年)十二月,象雄朝貢的使臣到達長安,受到李世民的隆重接待,需要注意的是象雄與唐朝建立關係早於吐蕃的。

青藏高原早期的國家和歷史脈絡


其實遠在隋唐之前,象雄國便已經和中原地區發生過密切的貿易往來。

近年來,隨著阿里考古發掘的深入開展,在象雄都城附近的古墓中,出土了繡有漢字的

“王侯銘文錦”、茶葉殘塊青銅器皿

其中,繡有“王”、“候”二字的織錦經研究認定為漢代中原地區的產物,這說明從有漢以來,一條溝通高原西部阿里地區和中原的商路便已存在。

而這些,都遠早於蝸居山南的吐蕃王國,因此從文化特徵的角度上說,象雄文明才是西藏文化的根源。

除了象雄之外,藏北地區的另一個霸主是蘇毗國(孫波)。

這個保持著女性為王傳統的母系氏族王國,習慣上被稱為“西女國”,以與川西藏區的東女國向別。

按照《隋書》的記載,蘇毗“人有萬家”,可見當時蘇毗已經是一個戶籍逾萬的大國。其屬地東至今天昌都附近,西達今日喀則北部,囊括整個拉薩流域和當雄、那曲等藏北草原,與吐蕃王國隔雅魯藏布相望。

由於,蘇毗國內依舊殘留著原始部落管理的遺存,其國內政治體制存在大小女王共同執政的特點,這導致二者之間不斷出現嫌隙和猜忌。等到松贊干布父親南日倫贊時期,二女王之間的矛盾不斷擴大,蘇毗大女王居於輾噶爾舊堡(日喀則東北),而小女王則居於宇那城堡(今拉薩北)。

南日倫贊利用二者之間的裂痕,不斷分化瓦解蘇毗國內的貴族,使其成為吐蕃進攻的內應,終於將這個江北的大國一口吞下。

《敦煌古藏文歷史文書》中記載:南日倫贊時代,吐蕃控制的地域,南到雅隆、達波,東到達布、娘波,西到藏地、朱孤,北到蘇毗。顯然,此時蘇毗本部已歸於吐蕃治下,南日倫贊甚至改之為彭城。

吐蕃王國吞併江北的蘇毗故國是其成為帝國王朝,最重要的物質基礎之一。

因為,如果沒有蘇毗故地藏北的高原牧場,吐蕃根本無力組織起那支令對手生畏的騎兵部隊。沒有了高機動性的軍隊,對外擴張又從何談起?

再說了,如果蘇毗始終佔據著江北地區,吐蕃王國將永遠被鎖死在山南的溝谷裡,根本沒有繼續拓展空間,也就不可能出現吐蕃王朝這種有志於爭霸天下的霸主。

正是南日倫贊搬開了這塊壓在頭頂大石頭,才讓松贊干布有了遷都拉薩的可能,也讓他雄才大略的兒子有機會滅亡象雄、染指青海,將國家打造成了一個令人生畏的大帝國。

從某種程度上看,松贊干布和秦始皇頗有類似之處,“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週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吐蕃王國正是在連續不斷賢主的推動下,“奮六世之餘烈”搬開了一個又一個石頭,逐漸在高原脫穎而出,在擊倒了一個又一個曾經強大的對手後,吐蕃才成了西藏曆史上最光耀的王朝,也成了所有藏族人心中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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