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跑線》:階級穿越之旅

印度德里的一對中產階級夫妻拉吉(伊凡卡漢 飾)和米塔(莎芭卡瑪 飾),兩人白手起家服裝店生意嚇嚇叫,但他們自嘆學歷不如人,堅信教育才能改變命運、翻轉社會階級,為了不讓自己的女兒輸在起跑點,兩人便不擇手段爭取讓女兒進入貴族名校的機會,想方設法讓愛女奪得躋身上流社會的門票,不僅兩人與女兒一同參加補習班學習面試、考試技巧,更不惜妄想作弊,最後竟巧裝貧民,試圖獲取低收入戶的名校保障名額,夫妻倆為了愛女入名校使出渾身解數,最終能否如願以償?過程笑料百出,卻深刻反映教育競爭陋習與省思社會亂象。

《起跑線》:階級穿越之旅

預告和簡介差不多就把整部電影介紹完了,但完全不影響整部電影的精彩。劇情幽默明快,笑點恰到好處,演員表現可圈可點(伊凡卡漢憑這個角色得到2018 filmfare award最佳男演員),傳達思想的方式也淺顯易懂,適合在週末,帶著一家老小觀看。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這部片對這句話做了相當好的詮釋。「人生起跑線」的「悲」並不是煽情灑狗血的,而是無法翻轉階級的悲哀,是的,「教育」只點題的表象,這部電影真正想要諷刺的是,整個國家牢不可破的階級制度。

再繼續寫下去之前想先補充一下,每每提到「印度」,許多人會膝反射將所有這個國家的負面看法歸結於「種姓制度」,但會這麼輕率下結論的人通常不知道這四個字代表的意思,甚至不知道種姓制度在1947年印度脫離殖民體系獨立後,法律地位正式被廢除,各種種姓分類與歧視被視為非法。當然在實際社會運作與生活上,其仍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我只是想說一個國家的各種亂象,絕非單一原因,而身為外國人的我們,也不應該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對其他文化的人做批判。

離題了,總之這部電影想諷刺的並非「種姓制度」,而是每個國家都會有的社經階級。

看完這個電影,想到郝景芳的短篇小說《北京摺疊》:將人分成三份,連一天的時間也分成三份,分別是最上等人享受完整的24小時,第二層人使用完整的白晝16小時,第三層人只有在黑夜出現8小時,垃圾公老刀為了女兒的生活費,鋌而走險穿越三個階層。我們透過老刀的雙眼三個階層的生活型態,甚至連最基本的公平-時間也不平等。上層的人是如何鞏固權力,而下層的人又註定是螻蟻般的一生。

《起跑線》:階級穿越之旅

《起跑線》不是科幻電影,但透過主角一家為了女兒的入學,無所不用其極,也經歷了一場階級穿越之旅。

三個階級

電影裡分了三個階級,住在私立學校只招收方圓三公里內人家,屬於權貴階級,靠關係走後門,早早在名校佔了位置;拉吉夫婦在月光市集開的服飾店經營得有聲有色,衣食無憂,屬於中產階級,沒關係的一般人只能連夜排隊領取學校的報名表,經過層層面試考核還不見得入學;希亞姆住在貧民窟,沒有自來水,連糧食都靠配給,貧窮像遺傳病,從太爺爺那輩代代相傳,屬於低端人口,但希亞姆的兒子還有一線希望,RTE貧困生保障民額,進入名校窄門的一絲曙光。

故事就從女主角米塔非要把孩子送進名校展開,中產階級和低端人口想盡辦法讓後代翻轉階級,權貴階級設立各種門檻阻止底下的人竄出。為了強調主旨,劇情設置上比較誇張,但也製造很多笑料。角色設定上比較臉譜化,如權貴階級的人自大又自私,低端人口樸實又熱情,不過這種設置是為了強調主旨,如果富人和窮人中都有好人壞人,就無法強化階級對立的矛盾。

公立學校

拉吉夫婦都是公立學校畢業,女主米塔卻不斷強調「只有私立學校才能學到東西」,絕對不能把孩子送到公立學校,到底印度的公立學校有甚麼妖魔鬼怪呢?

最近在讀一本關於印度社會觀察的書《業的盡頭》,當中提到一份名為普拉騰的全國性非營利組織針對教育趨勢所做的獨立調查,從2005年開始針對印度鄉村地區開始的報告指出,印度號稱接近百分之百的入學率,雖然絕大多數的孩童有學籍,學到的東西卻很少,一份2014年的調查發現,多數五年級的學生接近文盲,超過一半以上不會減法。

《起跑線》:階級穿越之旅

也就是教育雖然民主化了,品質卻相當粗糙,電影也可發現,公立學校硬體不足,師資缺乏,無法應付大量學生。更甚者,在另一部印度電影《隱藏的大明星》可以窺見,印度的老師除了學校上課,下課還間私人補習,如果學生繳不出補習費,便跟不上班上的進度。所以即使他們極幸運進到硬體較佳的公立學校,但也可能會因為跟不上同儕的進度而放棄學習。

於是我們看見,不管哪個階層的爸媽,擠破頭也要將孩子送到私立學校,甚至連窮到吃不起披薩的貧民,也要以借貸的方式湊足孩子的學費,RTE的抽籤的地下生意方興未艾。

如何解釋貧窮

招生顧問對拉吉夫婦的模擬面試中有一題:「如何對你的孩子解釋貧窮?」拉吉說,貧窮還需要解釋嗎?路上到處都是乞丐。招生顧問不滿這個回答,要求拉吉回覆:「分享即是關愛。」那時拉吉夫婦沒搞懂這句話是甚麼意思,誰知道之後他們真的帶著孩子體驗貧窮的生活。如同他們無法適應上層社會的表面功夫,他們也一樣不懂在地上掙扎求生的潛規則,不懂甚麼時候該據理力爭,甚麼時候又該畢恭畢敬,因為「貧窮…不是那麼好學的。」

全球每三名窮人,有一名來自印度。世界銀行發表的「2018年全球經濟展望」報告指出,印度今年經濟成長率預計達7.3%,預料可成為今年全球經濟成長最快的經濟體。但同時,59%的印度人仍過著每天只有兩美元的生活。另外還有較不易發現的千百萬印度人雖已攀過貧窮線門檻,但絕大多數仍夠不上中產階級的邊。

《業的盡頭》一書提到(甚至任何關於介紹印度的新聞都會介紹),印度政府提供的基礎建設低落,時常停水停電,但富人社區是感受不到這樣的不便,他們有自己的發電機、自來水管、柏油路,甚至商場和電影院。而富人社區和貧民窟,可能只有幾條街的距離。面對隨處可見的乞丐,富人會選擇視而不見,置若罔聞。

我想最終拉吉夫婦還是不能明白「分享即是關愛。」到底是甚麼意思?或者這到底與「貧窮」有甚麼關係?不過他們一定比招生顧問和同階級的人更能理解這個詞,而不是隻是背誦那句浪漫口號。

以下提及影片結尾

電影的結尾,拉吉安排公立學校的小孩和私立學校的小孩一起表演,當底下學童家長知道表演的事公立學校的孩子,都不願意鼓掌,接著拉吉發表了一段演說,演說結束只有米塔站起來為先生鼓掌,因為她終於真正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愛這個男人。

既然是一部寓教於樂的電影,過程中難免也些說教,故事的收尾也有正反兩面的評價,反面評價是拉吉最後的演講過於刻意且尷尬,正面評價是就是這段尷尬的演講,尷尬的收尾才顯得主角夫婦執意做正確的事的勇氣。有時外國人對印度電影的評價是過於天真,但是電影就是做一些尋常人做不到的事吧~何況這部片這麼有教育意義呢!

《起跑線》:階級穿越之旅

人生起跑線

很喜歡拉吉在電影尾聲,準備去見校長前對米塔說的話:「我一生都在做一個好丈夫,但首先我必須是一個好人,才有可能是一個好丈夫、好爸爸。」這說明父母的身教還是最重要的,若沒有父母的引導,即使花大錢送到好的學校,社會上也只是多了個高學歷敗類罷了。

電影翻譯成「起跑線」非常點睛,每個父母都是孩子的起跑線,他們不只決定孩子從哪跑,還有如何跑、往哪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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