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軍閥之手的唐昭宗

乾寧二年(895年)八月,河東大軍進入關中,唐昭宗得以回到長安,只是大內宮殿已毀於戰火,天子只得暫時棲身於尚書省。故事發展到這一地步,如果按照歷史劇本寫下去的話,接下來應該是河東軍駐守長安護駕,李克用做曹操,唐昭宗做漢獻帝,再過若干年李存勖很可能做曹丕,然而這一次,幾位主角都選擇了另外一條發展道路。

以李克用最初的想法,既然已經來了當然不能半途而廢,最好是趁此機會將關中三帥徹底解決,因此在昭宗回駕長安之後,李克用並沒有立刻收手的意思。十一月圍困邠州,王行瑜“登城號哭”,說逼迫天子都是李茂貞指使的,你還是找他算賬去吧,我願意親自去長安賠罪。

李克用回應“王尚父何恭之甚!僕受詔討三賊臣,公預其一,束身歸朝,非僕所得專也”,王大人何必那麼謙虛,我只是奉命討三賊臣,你名列其一,討賊是我的工作,至於你去不去長安賠罪那是你的事。王行瑜無奈逃跑,半路為部將所殺。

落入軍閥之手的唐昭宗

李克用派人面見昭宗,提出下一步作戰目標將直指鳳翔李茂貞,而昭宗身邊貴近則暗中提醒天子“茂貞覆滅,則沙陀大盛,朝廷危矣”,李茂貞覆滅之時就是李克用做曹操之日。

因此,昭宗下一道詔書於前線,大加表彰了李克用的忠誠勇猛,但是詔書的重點卻在後半部分,“自朕出幸以來,茂貞、韓建自知其罪,不忘國恩,職貢相繼,且當休兵息民”,這次鬧成這樣子主要責任在王行瑜身上,李茂貞和韓建還是好的,兩人很快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知錯就改,既然現在王行瑜已經死了,那麼也到了休兵息民的時候了,並且提出李克用不用再來長安面見天子,你還是先忙你自己的工作。

天子詔書在前線軍營引發一片熱議,大家都覺得“今密邇闕庭,豈可不入見天子”,都到天子腳下了,哪有不覲見的道理。李克用也很矛盾猶豫不決,身邊大將蓋寓對李克用說,當初三帥進京造成軍民大亂,將軍現在你要是強行入京,部隊一到渭橋估計整個長安都要炸開鍋了,“人臣盡忠,在於勤王,不在入覲,願熟圖之”,還是要考慮成熟一些。李克用再三思量,冷笑幾聲,說“蓋寓尚不欲吾入朝,況天下之人乎”,既然大家都不歡迎我,那不入就不入吧。十二月,河東全軍退出關中。

唐昭宗性格還是很頑強的,儘管一再受挫,但是仍舊沒有放棄努力,回到長安後,立刻又著手在神策軍之外,另行招募數萬人組建了幾支親軍,這一次新建軍隊則授權各位親王統帥。

但是,努力了不到半年時間,幾支親軍剛剛成型,就遭到李茂貞的武力干涉。乾寧三年(896年)六月,李茂貞上表“延王無故稱兵討臣,臣今勒兵入朝請罪”,幾位親王私自組建部隊,這是針對我的吧,那我只能帶兵進京向皇帝您“請罪”了,李茂貞又不請自來。

再遭打擊,昭宗在關中已經沒有立足之處,延王李戒丕向昭宗建議“不若自鄜州濟河,幸太原,臣請先往告之”,只能是想辦法逃到河東去投靠李克用了。七月,昭宗啟程先前往鄜州(今陝西富縣),剛渡過渭河,韓建就派兒子前來勸阻,要昭宗改變主意去華州(今陝西華縣),昭宗一行起初並沒有聽從韓建的主張,繼續一路北去。

落入軍閥之手的唐昭宗

在富平,韓建親自追上昭宗,“頓首涕泣言”,如今天下哪都一樣,不是光李茂貞一個人跋扈,我擔心皇上您過了黃河想回來都不容易了。華州雖然小,但畢竟離長安不遠,而且微臣在那裡已經經營了十五年,有足夠信心保護好皇上的人身安全。就這樣,昭宗跟著韓建去了華州。

在華州,昭宗進行了政府改組,貶黜宰相崔胤去外地當武安節度使,提拔國子監的《毛詩》博士朱樸為新宰相。昭宗求才心切病急亂投醫,聽人推薦這個朱樸“有經濟才”,就連夜召對。

這位朱博士是個口若懸河之輩,對皇上吹牛“得為宰相,月餘可致太平”,要是我當宰相的話,一個多月天下太平不成問題,天真的昭宗竟然也就信了,還說“朕雖非太宗,得卿如魏徵矣”,任命公示一出來,中外大驚。

崔胤被罷了宰相,也是心有不甘,知道是韓建給皇帝出的主意,因而偷偷去信朱溫,指點朱溫營建好東都洛陽的宮殿,找機會把昭宗弄到洛陽去。朱溫接到崔胤信件,在和謀士商量之後,發佈公告正式邀請昭宗前往洛陽,並且提出將率兩萬兵馬親自前往華州迎駕,還指出崔胤作為一名得力的高級幹部,沒有理由被貶黜。這可嚇壞了韓建,朱溫和李克用一樣,都是兵強馬壯惹不起之輩,趕緊給崔胤官復原職,但聲明皇上在我這生活得很好,你就不要過來了。

李克用、朱溫和李茂貞幾位巨頭都各自忙各自的,手握天子的韓建也就開始膽大起來,乾寧四年(897年)正月,韓建部將張行思突然向昭宗上奏,說睦、濟、韶、通、彭、韓、儀、陳八位親王陰謀要暗殺韓建,並準備劫持昭宗前往河中。

“上大驚,召建諭之,建稱疾不入”,昭宗緊急召見韓建,要當面解釋清楚沒有這個事情,但韓建說身體不舒服不想見,然後上表稱,皇上身邊的這些親王都很危險,還是按照老規矩解除親王們的武裝,統統安排到一個地方居住。奏書剛剛送到昭宗手裡,韓建的部隊就將皇帝行宮包圍。沒有任何辦法,昭宗只能下令親王交出兵權,部隊移交韓建掌管。

韓建得寸進尺,又提出皇帝身邊的幾支親軍,士兵素質太差“所聚皆坊市無賴奸猾之徒”,建議全部解散,於是“殿後四軍二萬餘人悉散,天子之親軍盡矣”。昭宗一年多的努力,又一次付之東流。此時,離朱樸當宰相已經過去大半年時間,未見天下有任何太平的跡象,昭宗方才醒悟碰到了騙子,下令罷朱樸宰相職務。

落入軍閥之手的唐昭宗

七月,延王李戒丕從太原趕回,韓建知道昭宗必定又動了前往太原之意,因而決定對諸親王痛下殺手。韓建上奏,說這幾年皇帝和周邊幾位節度使關係搞得很糟糕,“皆因諸王典兵,兇徒樂禍,致鑾輿不安”,都是這些不安分的親王從中離間、圖謀不軌,如今皇上應該當斷則斷,昭宗答覆“何至於是”,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沒有對韓建的上奏做任何回應。

韓建也就不再等皇帝答覆了,與樞密使宦官劉季述發兵包圍了親王們居住的十六宅,大肆抓捕,諸位親王“或緣垣,或升屋,呼曰‘宅家救兒’”,有翻牆的有上房頂的,大聲呼救,但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如何能逃得過這一劫呢?延王、覃王等十一位親王被韓建押解至華州城外石隄谷,“盡殺之”。不知道此時,昭宗有沒有後悔當初沒有留下李克用的決策。

其實李克用聽說天子又落入韓建之手,本打算是再次勤王的。李克用發書徵兵於幽州節度使劉仁恭、成德節度使王鎔和義武節度使王郜,“欲與之共定關中,奉天子還長安”。

幽州劉仁恭答覆說自己這邊契丹人在入侵,抽不出兵力,就不參與勤王了,一聽就是推辭話。前面我們講到過,這位劉仁恭本來是幽州部將,和前節度使李匡籌鬧矛盾,戰敗後投奔去了河東,之後李克用大軍消滅了李匡籌,再任命劉仁恭為新的幽州節度使。

誰知道得了幽州的劉仁恭翅膀變硬了,現如今竟然指揮不動,這讓李克用非常生氣,連續去信催促出兵。劉仁恭也知道翻臉的時刻已經到來,將李克用書信擲之於地,踩上幾腳吐上幾口唾沫。

驕傲的李克用是最受不了這樣的背叛和侮辱,勤王的事情先暫時擱置,“八月,自將擊仁恭”,先收拾了劉仁恭這個混球再說。李克用至安塞軍(今河北蔚縣),幽州大將、劉仁恭的女婿單可及迎戰,戰前李克用又喝得醉醺醺,部將報告敵軍已經到來,克用問“仁恭何在?”,部將說劉仁恭沒來,來的是單可及,“克用嗔目曰‘可及輩何足為敵’”,單可及無名鼠輩算什麼東西。

落入軍閥之手的唐昭宗

結果在木瓜澗,“河東兵大敗,失亡太半”。李克用自己輕敵的失誤又被他推諉給部下,嚴厲指責李存信等人“吾以醉廢事,汝曹何不力爭”,我喝醉了你們也喝醉了嗎,一群廢物!

儘管在木瓜澗一戰取得勝利,但劉仁恭也知道僅憑自己是很難抵抗得住河東大軍,立刻去信朱溫尋求結盟,朱溫當然願意看到在李克用背後出現一支牽制力量,因而爽快答應。

同時,劉仁恭派兒子劉守文向東進兵,從義昌節度使盧彥威手裡又拿下滄、景、德三州,幽州實力快速躍升。劉仁恭替他兒子向朝廷申請義昌節度使的正式旗號,朝廷沒有答應,這讓劉仁恭很不爽快,對前來答覆的朝廷中使說“旌節吾自有之,但欲得長安本色耳,何為累章見拒!為吾言之!”,旗號這些東西我自己也是有的,問你中央申請,不過看中你長安來的是正版的而已,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欺人太甚!

北有劉仁恭南有朱溫,河東李克用可謂是兩面受制於敵,更糟糕的是就在此時又發生了大將李罕之叛變的惡性事件。原來在關中勤王后,副將李罕之向李克用提出由自己取代王行瑜擔任邠寧節度使,李克用沒有同意。李罕之找到蓋寓抱怨,說年紀大了“倦于軍旅”,自己的意思就是想得一處地盤養老就可以了。

落入軍閥之手的唐昭宗

蓋寓傳話給李克用,李克用說李罕之這個人我是瞭解的,“鷹也,飢則為用,飽則背飛”,和老鷹一樣餓著的時候緊緊跟隨你,一旦吃飽了就飛走,讓他餓著吧。但是顯然,李克用這招飢餓刺激法並沒有取得效果。

光化元年(898年)十二月,潞州刺史、河東軍老將薛志勤病逝,駐守澤州的李罕之擅自引澤州兵佔據潞州。對於這一行為,李克用嚴厲譴責,要求李罕之迅速撤兵,否則將嚴懲不貸,李罕之以澤州、潞州降朱溫。這一事件嚴重後果就是,澤、潞二州一失,河東軍將失去自由進出太行山的主動權,而且將會造成朱溫勢力染指河東,這是空前的危機。

關中勤王后,昭宗和李克用本有合作的機會,但短短几年時間,天子在華州受制於韓建,李克用也被幾路強敵壓制回河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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