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桐城|雪落蟠龙湾

乡土桐城|雪落蟠龙湾

雪落蟠龙湾

文|光其军

蟠龙湾的那场雪似下非下之时,天地混沌,远处的似是不能明辨,近处的也似是模糊。蟠龙湾人毕姥爷豢养的那条威猛的金毛犬,不明究里,还站在路边,对着进湾的方向目不转珠,偶尔仰头对天咆哮几声。其声的高吭,是在发泄一种不满,而拖拽的尾音,又像是透着一种不解或是一种不屑。

毕姥爷在金毛的叫声里,还没有出现。往常的这个时候,毕姥爷早已是麻将瘾过足了,身披一件黄大衣,围着围巾,嘴叼支烟,兴高采烈地走在湾里的道上了。往往金毛看见了,就会眼珠冒金光,嗖地飞奔过去,先是与毕姥爷来个拥抱,然后欢快地在前面引路。今天的天气很反常,毕姥爷没回来也反常,倒是金毛不反常。

雪,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飘落而之的。不一会儿,蟠龙湾的屋顶不经意间白了头,天地之间也忽地变了脸,那些万物被这些白包裹着,遮住了真实。鸟雀们慌乱了,在雪地里张望,如一个个纷乱的标点,像是某个诗人情急中写的诗,章法混乱,却意趣盎然。

乡土桐城|雪落蟠龙湾

金毛立在雪里,鹅毛般地雪花在周边乱舞,有很多的雪花落在了金毛的身上,它抖了抖,雪花落了一些,旋即又有新的雪花落上,它再抖,又落,如此循环反复。不知经过多少次后,毕姥爷终于出现了。金毛的反应奇快,迅即地抖落身上的雪,四爪扬起,如离弦之箭。雪有些滑,金毛跑了不久,一不留神摔出了好远,但它坚强地爬起来,疯似地奔向毕姥爷。

毕姥爷的烟依旧叼着,精瘦的身子被有些年头的黄大衣裹着有些臃肿,颈勃上围的花格的围巾,沾了许多洁白的雪花,那本色的白还有花格,与大衣的黄显然不太相称。但黄大衣上沾附的酒香和毕姥爷酡红的脸上不易察觉的一丝笑,说明下雪能给毕姥爷带来好运,说明了他今天不仅麻将小有收获,顺便还吃了顿酒席。

金毛终于奔到毕姥爷身边,毕姥爷便看到雪地上的一簇簇梅花瓣,而他的身后,雪地里也是深浅不一的两行脚印。毕姥爷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金毛的头,从另一只手拎着的袋里,拿出一根肉骨头给金毛,湾里的雪地里就有了风景:前面领路的是金毛叼着肉骨头,后面跟着的毕姥爷叼着支烟,一大一小,也是和谐。

这场雪下来,湾里的一切都变得厚实了,一切都在安静地享受着雪带来的欢愉。一些树落光了叶子,枝丫上覆着一条洁白的雪,一些鸟儿停在上面,像是一朵朵的花。一些没落叶的树,被雪覆盖,绿与白之间,便陡生一种意境。

油菜被埋在了洁白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绿露出头,寒风吹过来,摇头晃脑。路边的枯草,死了心,却依然在雪中匍匐。一朵枯萎的野菊花,在枯草中顶着一点雪,还在恋恋不舍生命中的那些美好的时光。一只鸡出现了,在雪地里东啄西捡,而可笑的是,它只会不厌其烦地写一个字,于是,雪地里就有了乱七八糟的“个”子。人,几乎都躲在温暖的室内去了,当然除了还在往回走的毕姥爷和他的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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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姥爷的围巾上和身上,雪又厚了些,但他并没有拂去,而是哈了一口气,继续带着雪,任由坚实地双腿迈过蟠龙湾白色的道路,走在雪上的咔嚓声响,便清脆地响在了白色的蟠龙湾。此时,雪野里的蟠龙湾,空旷而辽阔,深邃而又阗静。

夜色也被雪花一点一点地驼来了,渐渐地远处有了灯火,这给寒冷的雪夜带来了温暖。灯火处就是毕姥爷的办公处兼住所,这会儿,荷畔江二爷没有回家,他正在等着毕姥爷回来,好与他喝一壶。“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江二爷口中念叨着诗,手中拨弄着炉中的炭火,炉上的锅里有个鱼头正在滚沸,那是江二爷趁着雪未落,下到屋外的湖里打上来的。湖水煮湖鱼,美味了得,江二爷深喑其道。与毕姥爷再来二两老酒,那更是快活无比,神清气爽。然而江二爷却有所不知,毕姥爷今天赢了把,又被同打牌的那几个婆娘硬缠着将赢的钱请吃了,酒量不大的毕姥爷还被她们生生多灌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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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猛然间响起,清脆的声音似乎将屋外树上的雪震散了一点点,树下便是湖,雪扑扑簌簌落到水面,而后迅疾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被雪包围的湖面,清凉透彻,无暇得像个纯洁的少女。湖岸的树是樟树,雪中的绿意掩盖不了,它的叶子上端着一勺一勺的雪,这些天空飘来的雪,恰到好处地用安静地绿作背景,多少有些意境,这比那些枯黄草中的雪,内涵自然丰厚了许多。

大雪赋予了蟠龙湾的安宁和吉祥,毕姥爷屋内的灯火显得格外的温暖。那炉子里突的鱼香,没有被雪覆盖,它从温暖地屋内飘到屋外,纷飞的雪中便有了鱼的味道。还在老远,毕姥爷就在雪中闻到了,他贪婪地吸了一口,自语道:这鱼真的香啊!

雪天,一两个人围着炉子,吃着鱼,喝着酒,酒香带着人间的烟火味,即使醉了,也很乐意。毕姥爷在雪里是这样想的,那鱼香与雪花萦绕在周围,脚步也自然加快了。

雪落无声,鱼香无声。雪占领了蟠龙湾所有的高峰和所有的地处,鱼香则占领了毕姥爷的心,尽管他已经喝了一点,但还是不尽兴,主要是江二爷不在。要是他在,酒席上的气氛一定是要到高潮的。

终于到了,江二爷听见声响,开了门。屋内的灯光一下子闪到屋外的雪地,将门前的雪染得绯红,像极了纯洁少女羞红了的脸蛋。金毛匍匐到地上,快速地将肉骨头啃了。然后停下来瞅着毕姥爷和江二爷喝酒,在等待进食之中,嘴里的热气随着呼吸一团一团地冒出来,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雪中。毕姥爷被江二爷又硬劝了几口酒,嘴就有些不停使唤了,他对着窗外的湖面说,明年在这湖里栽一些藕,夏天可以看见荷花,秋天可以吃藕。江二爷一边附和着说,那是,那是,一边又递过一盅酒。毕姥爷情至深处,接过酒,扬起勃,那酒便爽快地进了肚。

雪夜正好,雪夜有酒,雪夜有友,雪夜也真是诱人。今个雪夜,毕姥爷似乎有些醉了。酒醉饭毕,送江二爷离去,他倚在门上,在听江二爷踩在雪地里擦擦声里,忽地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像是一头小鹿在跳。

雪落蟠龙湾,而雪后不久,便是春节。此时,寒风一吹,毕姥爷冷颤一打,忽然醍醐灌顶,终于明白它那如小鹿般的心跳,其实就是春天在向蟠龙湾走来的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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