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冰雪已經完全消融,又開始滿城日光。
失去宋遠寧的第三個月,週一一消廋得幾乎都沒有了人形。
她懷孕四個多月了,卻幾乎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
她一直沒出過門,也幾乎不說話,周圍的親友看在眼裡,卻除了心疼別無他法。
她掉入了一個黑暗的深淵,誰都沒有辦法把她救出來。
又是一個大晴天,室外陽光普照,週一一的房間裡卻還是一片陰涼。
她不拉窗簾,陽光照不進來,給不了任何的暖意。
白月挺著大肚子推門而入,看了一眼靠在床頭髮怔的女孩,沉沉的嘆了口氣。
這是週一一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唯一的一個狀態,她很安靜,每天很長的時候都是在睡覺,卻是連在睡夢中,都在不斷的流眼淚。
然後醒了就不言不語的坐著發怔,誰都不願意搭理,臉上的淚痕始終都不曾消失。
她終日都在以淚洗面。
她的悲傷無處循行。
醫生來給她做過檢查,說是重度抑鬱。
面對這樣的週一一,她更多的時候,感到的都是無力。
她死氣沉沉的,像是一汪死水,她不知道怎麼讓她活過來。
甚至有些時候,她會生出一種可怕的意識,覺得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女孩子,其實早就沒了生命,現在在她身邊的,只是一個傀儡,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
每每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都會無比慌亂。
“一一。”她坐到她身邊,柔柔的喚了她一聲。
“……”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她早就習慣了這樣,自他死了之後,她連言語都變得寥寥。
“妹妹。”她極有耐心的抬手理了理她的頭髮,輕聲道“今天外面的天氣很好,我們去庭院裡坐坐吧。”
週一一閉上眼睛,緩緩搖頭,拒絕。
“一一,你不能這樣。”白月也不放棄,第無數次勸說“你不能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就算為了肚子裡的寶寶,也不能總是在床上坐著。”
“我不想去。”週一一終於啟唇,輕聲回了她一句。
聲音沙沙的,啞啞的,早就沒了當初的味道。
白月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牽著她的手“一一,你這樣要怎麼好起來,你要阿寧怎麼放得下心?”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都儘量避免在她面前提及宋遠寧。
可是不提及,她就能夠忘記,能夠好起來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週一一的眼睛很快就因為這兩個字變得溼潤,卻硬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別哭。”白月抬起手動作輕柔的幫她擦了擦眼睛,一邊溫聲安慰她一邊把她身上的被子掀開“起來走走,哪怕只是在房間裡也好。”
如果這麼一直悶著,一動不動的,好好的都會被憋出病來的。
唐心怡從門外路過,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斂起滿眼心疼走入。
“小月,一一。”她輕聲叫道。
“二嬸。”白月回頭,叫了她一聲。
週一一也緩緩抬眸,叫了一聲“媽。”
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卻讓唐心怡聽得滿心心酸,忍不住轉過身揹著她們偷偷抹眼淚。
她寶貝了二十幾年的女兒啊,怎麼命運就忍心這麼折騰她呢?
她的餘生還那麼長,她只是想想都替她覺得煎熬和漫長。
沒有宋遠寧,她該怎麼度過?
母親的難過週一一看在眼裡,她閉了閉眼睛,最後妥協的撐起身子坐起來,下床。
“我想出去走走。”她說。
白月驚喜的怔住了好一會兒,這才記起來要扶她。
她自己已經是個即將臨盆的孕婦,自己行動都不方便,一旁的唐心怡連忙走過來,讓她照顧著自己週一一由她來扶。
簡單的洗了一下臉,唐心怡翻了一件薄外套給她披上,這才帶著她慢慢走出房間。
她已經把自己囚禁起來太久,走到臥室門口往樓下客廳看的時候,甚至生出了一種久違的陌生感。
周誠康和周誠輝坐在樓下,看見她出現在走廊上,都默契的閉口不言,卻不由得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白月緩步跟在她們身後,偷偷發了一條消息。
來陪陪一一吧,她願意出門了。
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小轉變,也是往好的方向在走啊。
收了手機,她也沉沉的鬆了口氣。
周辰從樓上下來,看見白月一個人走在後面,下意識的就想去扶她,但忽然想到什麼,腳步一下子就頓在原地。
他向剛好從對面走過來的母親打了個手勢,母子連心,王鈺立刻會意,快步走過去扶著白月,和她一起下樓。
身後,周辰雙手插在口袋裡,這才緩步走在她們後面。
周家別墅的花園裡已經是滿園芬芳,綠色的草彩色的花,無一不在彰顯著勃勃生機。
陽光暖暖的灑了一地,帶著聖潔的金色光暈。
只是這些對週一一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
她就像個傀儡,任由母親扶著她在花園裡的鞦韆上坐下,雙目始終空洞無神。
白月坐在鞦韆前面的石凳子上,周辰沉默的站在她身後,一言不發的看著前面死氣沉沉的妹妹,眼裡都是心疼。
唐心怡站在週一一身邊,王鈺則是站在另外一面,周誠輝和周誠康也都從屋裡出來,卻沒有一個人有半句言語。
屋外的陽光特別刺眼,卻怎麼也照不進週一一的心裡。
她抬眸看了看,又難受的閉上眼睛。
晶瑩的淚水從她精緻的臉上滑落,沒有間斷卻也沒有聲息。
白月看得心裡難受,不由得也紅了眼眶。
周辰悄悄伸手去摟住她的肩膀,無聲安慰。
沐小涼第一個到達周家,一進花園就看到週一一坐在鞦韆上流淚的畫面,周圍站著周家所有人,被她的悲傷感染著。
“週一一。”她走過去抱住她,眼底也泛了紅“你別哭了,你該好起來了。”
週一一仍舊是不言不語,甚至都沒有抬眸去看沐小涼一眼。
“一一。”沐小涼心裡湧起一陣無力,卻沒有氣餒,她抓住她抓著鞦韆繩的手,輕聲道“你別這樣好不好,你看看周圍有多少人在為你擔心著?你怎麼忍心讓大家都在為你難過?”
“一一,你看看唐姨,看看小月姐吧。”
“一一,就算是為了寶寶,你也不能這麼自暴自棄啊。”
三個月了。
我不想再每天看到一個死氣沉沉的你。
我不想再每天看到一個淚流滿面的你。
我不想再每天看到一個沉默無言的你。
週一一,你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你是南城的小公主,你是最肆意最張揚的女王。
你別再哭了,他回不來了。
最後一句話,沐小涼甚至想發狠的說給她聽。
可是她不敢,也不忍。
她怕她的傷口再被撕開,她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週一一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仍是安安靜靜的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
那裡沒有宋遠寧,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光線和色彩。
路久久,林蕭笙,莫原甚至是凌痕陳靜都先後來到周家,卻也只能和周家所有人一樣,沉默的立在原地看著她。
她有多痛,他們懂,但始終不能感同身受就是了。
有時候林蕭笙甚至想,命運對週一一何其不公。
她雖有萬千寵愛,卻因為一個宋遠寧,嚐遍所有心酸苦辣,受盡委屈和磨難。
最後,她還是徹底的失去了他。
從十六歲到二十三歲,她愛了他整整七年,愛入骨髓刻骨銘心,可最終也沒能善終。
連他們這些旁人,都不免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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