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華女士「老胡同的記憶」,總有一段文字會戳中你內心的溫暖!

孫玉華女士“老胡同的記憶”,總有一段文字會戳中你內心的溫暖!

作者 / 孫玉華

圖片 / 網絡(侵刪)

這條全村最具特點的衚衕,真的老了。

它曾經是全村人氣最旺的衚衕之一。衚衕口是一個總大門,連接在東西兩家的院牆上,南北長約4米,上有檁條、椽子、葦蓆苫頂,可以擋雨雪。在大門裡側,有下水的暗溝從地下穿過,用來排除雨天的積水,因為我家就在第一戶,總大門的一面牆也是我家院牆的一部分。

據說總大門解放前是有門的,我記事起就只剩下門框,還有門框下的鎮石。鎮石很光滑,上面還有門軸磨損的圓坑。

冬日或者雨雪天,這裡可以遮風擋雨;夏日裡,穿堂風一過,這衚衕口常常聚集一群老小納涼。來了剃頭的、算命的、磨刀的,也時常聚集在這裡。夏日中午,不到出工的時候,會有人拿個草苫子往地下一鋪,小孩子打撲克,下四棋,大人閒聊,也有的不怕吵,在席上佔據一點地方就起了鼾聲。

走進衚衕,一個大門挨著一個大門,總共有九家,每家都有兩代、三代甚或四代人,五六口人是很平常的。那時的大爺大娘都在四十歲上下,正當年,一般有三四個、四五個孩子。近鄰幾家夜晚關門、早上開門,雖都是兩扇的木頭門,但各家的門聲音不一,或低沉,或尖細,還有門插管打上去“桄榔”的一聲,一聽,就知道誰家開門關門了。到現在連幾家大門的響聲都還記得,依稀在響,可是那些院落有的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在衚衕口坐的時間最長的是老奶奶。那時她七十上下的年紀,在我眼裡已經很老了,身體雖然硬朗,但臉上佈滿皺紋,身上的皮鬆垮得很。她雖然早年就沒了兒子,卻有兒媳,孫子孫女,孫媳婦,兒媳孫媳待她很是周到。雖然已經是新社會,但她家法很嚴,兒媳孫媳都惟命是從,在新社會延續著封建社會的家法,誰惹了她,她亮開嗓門罵一陣子出氣,經常上到房頂去罵,雖然難以入耳,但鄉下人也習以為常。

然而她對我們一家姐弟幾個卻格外有面子,說話總是很親切,大概是孃的處世隱忍而得體,從沒給誰紅過臉的緣故吧。尤其弟弟小時候,她常常從我們手裡接過去哄逗。夏天她仗著輩分大、年紀大,常常光著膀子,最多隻把短褂披在肩上,一對奶子因為皮鬆一直垂到肚臍,肚子上的皮也松得很。弟弟一兩歲時時常趴在她懷裡,叼一口鬆弛的奶頭,再看看老奶奶的臉逗樂。老奶奶會說:“打個刮啦!”用大拇指和食指揪起自己的肚皮,猛地往上一抖,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逗得弟弟傻笑一陣。她有時也把少牙的嘴伏在弟弟的小肚皮上,“噗”地一吹髮出響聲。弟弟因此很願意紮在老奶奶懷裡。

老奶奶活到80多歲,到老耳不聾眼不花,可以說是壽終正寢。她有時給人印象那麼兇,有時又那麼和善那麼通情理,一面做著舊社會嚴厲苛刻的婆婆,一面又做著子孫滿堂和善佈施的長者。

老奶奶的家在衚衕的第二戶,就是我家的後面。她家有一棵老槐樹,從五十年代我記事起,就見樹被供奉著,就是在樹下有一個用幾塊磚壘成的神龕,所以見了這棵老槐樹總有一種神秘感,似乎它有感知,甚至有些怕。大樹就在她家院子正中,樹蓋遮蔽了幾乎整個院子。那槐葉略帶黃色,很好吃,不像我家那棵是深綠色葉子。從我家北屋就可以到她家東屋,在東屋就可以擼到槐葉,生活困難時,我們兩家的槐葉我都吃過。

衚衕裡和我家對門的是絕戶大爺大娘。老兩口沒有孩子,要了個女兒,婚後跟丈夫去了東北。大爺老實,不多言語。大娘利索,身體結實,有心計。在她的料理下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日子過得十分有序。

大爺給生產隊看場,大娘也一直沒放下地裡的活。大娘愛看戲,只要聽說哪裡唱戲,不管十里八里,也不管早場完場,她都會顛著小腳滿懷興致地去看,反正家裡沒孩子,無牽掛,可以抬腿就走。

那些年大娘沒少幫我們家的忙。我們姊妹五個相繼出世,父親時常在外,爺爺奶奶解放前就去世了,姥姥也只看到我五歲,我大點了就到十幾裡地以外上學,弟弟妹妹也是大一點兒就離家上學去,因為父母想讓每個孩子上學,所以沒人幫母親,母親地裡家裡,時常忙得吃不好睡不好。

鄉下的大門永遠是敞開的,只要沒特殊事兒,大娘天天都到我家來。大娘總在家裡最“扒不開麻”時伸手幫一把:看見母親鋪了席子做被子,她就幫著絮棉花,引被子;見鍋裡開了,孩子哭鬧無法貼餅子,大娘把孩子接過去;娘要牽機織布,大娘就來戳杼掏頭……有一回聽說第二天要給父親做棉襖,大娘一早吃完飯就來了,娘納悶為什麼今天串門來這麼早?大娘說:你不是要做棉襖嗎?娘想起昨天是說過,也從不對大娘說謝謝。在我們那裡親近的人說謝謝反而見外,但娘心裡一定是暖的。

到兩個弟弟十多歲時,大爺大娘年紀漸漸大了,打桶水不容易,弟弟常常去井上打水,怕大娘的侄兒看見不自在,就趁著沒人時送去,好在對門方便。我每次放假回家,大娘也會來家裡坐著說話,我帶來的糖果、橘子、點心,也會請大娘吃一點。那時一個橘子,一塊糖果就是稀罕物,大娘畢竟不出遠門,有錢也買不來的。

後來大爺先她去世,幾年後大娘意外摔傷,起不來了,她的妹妹見她孤苦伶仃,心疼她,把她接走,從此,我沒有再見到大娘。可是每當回到老院,似乎看見大娘的安詳的笑臉,聽見她說話的聲音,那麼切近,卻又無法找回!

衚衕裡的男性長輩,有青爺爺、榮爺爺,還有我家大爺,都是可以有板有眼唱上幾段京戲的,聊起秦瓊、程咬金等歷史人物,也是滔滔不絕。

我們村解放前就有演戲的傳統,文革前期還有一大箱子戲服,唱京戲的各種行頭,繡花的、鑲邊的都有。每當農閒,總門外的大椿樹下就聚集一群人,聽有見識的爺爺或大爺講各種各樣的故事,晚飯後也時常聚集在一家的屋裡,炕上,桌前,滿屋老少,藉著小油燈聊得熱火朝天,孩子們擠在中間,有的睡在大人懷裡,也不肯早散。

拉呱看戲是那時的文化生活,但是看戲的機會很少,一般要到十里以外的城鎮去看。唱戲是村裡每年春節都會組織。我60年代70年代在老家時,大隊的文藝宣傳隊還是十里八鄉很有名的,有的不會樂譜,二胡卻拉得不錯,只要你唱得出來,他就能拉出調來,所以不管是戲曲還是歌曲,他都敢伴奏,那叫一個“牛”。

1969年吧,村裡演穆桂英掛帥,有一個角色臨時有事,就把我大爺拉上去了,他也不怯場,大多數情節都在他心裡,一旦忘了詞兒也可以靈活應對,引得臺下一片歡笑……

現在衚衕口的老椿樹已經沒了,總大門沒了,對門的房子也塌掉了,老遠就看見我家的大門裸露著,再往裡看,一片破敗景象,前幾年衚衕裡剩下兩個老人,是老奶奶的孫子孫媳,都是耄耋之齡,衚衕盡頭還住著一個光棍。最近兩年老人先後去世,就只剩下獨身的光棍,也已年近六旬。

年輕人都嫌老宅子窄,出去蓋了新院,有的在外打工,在城市裡買房,老人一去世,老房子就沒人住了。只有那棵老槐樹依舊,這麼多年沒見怎麼變化。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物也難尋舊貌了。

老胡同裡還有四大娘一家,在我家斜對面,絕戶大娘的後院。早年一家去了東北,後來因為小兒子腿怕寒冷,就遷回來,只有大兒子還在關外。

四大娘整天嘻嘻哈哈,是個樂天派。胖嘟嘟的,能吃能喝,能說能笑,她一說話,怕是整個衚衕都能聽見。四大娘也是我家的常客,瘸腿二哥已經成人,一家三口除了地裡的活沒多少家務,飯前飯後四大娘常來常往。二哥也隨了他娘,愛說愛笑,常常是吃完飯來到我家,邊聊天邊看著我們一家人吃飯。

四大娘心直口快,心地善良。那時候我家一群孩子都小,缺少勞動力,難得有個瓜菜。常見四大娘抱了一個南瓜,或者幾個茄子,或者一把豆角,都是自己種的,送到我家來。

後來我出門上學,十歲到了15裡地的鎮重點完小,住在姨家。週末來回需要大人接送。爸爸沒空時二哥也常常接送我。工作以後,寒暑假往返於家鄉與外地,需要帶點行李,也常常是爸爸和二哥一起送我去鎮上的車站。騎的是大金鹿自行車,早上要趕兩個小時的路,6點以前到鎮車站。因為那時每天只有兩趟過路車,還常常滿員,一旦錯過就走不了了。

在同一衚衕裡生活的人,有的支派近,有的遠一點,都是同姓一家。有著最淳樸的民風:借東西是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農具,鋤頭鐮刀耙子鍁钁;餐具,碗筷盤碟,遇到待親戚也會借;座位,椅子杌子條凳馬紮;交通工具,地排車自行車小推車……只要家裡有,而且今天不用,就沒有不借的理由。進門看見拿在手,給主人說一聲就妥了。即使衚衕外的鄉鄰,也是如此,在農耕生活的年代,在並不富裕的生活中,各種用具發揮著最大的利用率。

幫工的事也視如平常。誰家蓋房搭屋,大家都來搭一把手,男的打夯和泥搬磚砌牆,女的和麵備柴燒火。生產隊幹活,鋤地,有的力氣大鋤得快,到頭就再回來接濟鋤的慢的;挖溝渠,每人分幾米,有的剛從學校回來,幹活不在行,那些整勞力也會幫一把,都是發自內心,沒人計較。

我十來歲時,獨自用地排車去地裡拉玉米秸,正遇大暴雨,渾身上下溼透了,視線也被雨水模糊,一車玉米秸在雨水中變得格外沉重,幾乎寸步難行。正在艱難挪步時,兩個大人趕來接我,一個是同姓並不是近門的哥哥,一個是外姓的爺爺。他們當時是隊幹部,到我家有事,母親正抱著弟弟為我擔心,聽說後他們就冒雨趕到村外。

在鄉間,大家很看重為人,如果太過計較,會被大家瞧不起,那樣的人也極個別。大家信奉:公道自在人心。所以都努力去做,做好人,立好的家風。

—— END ——

孫玉華女士“老胡同的記憶”,總有一段文字會戳中你內心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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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玉華

山東茌平人,畢業於山東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濟南電視臺一級文學編輯(已退休)並考取國家教師資格。原山東省寫作學會常務理事、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濟南市家庭教育指導中心講師團成員。

拍攝製作的電視紀錄片分獲濟南市、山東省、國家級多個獎項。個人著作有《心靈之舞》(華文出版社)、《地球村尋奇》(山東友誼出版社)等。

曾為《二十六史精粹今譯》(1991年人民日報出版社)、《中華傳統文化粹典》(1996年山東人民出版社)、《中國傳統節日詩鑑賞》(1994年山東友誼出版社)、《愛國主義教育文庫•節日卷》(2005山東人民出版社)、《八仙的傳說》(1985年山東文藝出版社)、《狐狸媳婦》(1986年山東人民出版社)、《古代文化名人傳奇》(1986年山東人民出版社)、《齊魯山水詩文大觀》(2003山東友誼出版社)等書籍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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