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歌，歌詞用詞大膽直白，卻引得音樂界的巨大回響，這首歌就是五月天的《擁抱》。
《擁抱》MV截屏
《擁抱》這首歌是阿信讀完白先勇的《孽子》後，為同性戀而作的。但同性戀的愛情、孤獨的心情就像“擁抱”這個動作一樣，跟異性戀沒有不同，適合所有人聽。之所以最愛它，是因為比起五月天其他的情歌，比如表達愛意的《一千個世紀》《最重要的小事》、表達追悔的《時光機》《倉頡》、表達思念的《突然好想你》、表達愛而不得的《溫柔》《知足》，這首《擁抱》更深刻、更復雜、且更富美感，表達出了人類內心深處巨大的無奈、孤獨、空虛、寂寞、壓抑、隱忍，和對愛的呼喚、挽留，歌詞看似極其直白，寓意卻深遠。
【脫下長日的假面 奔向夢幻的疆界 南瓜馬車的午夜 換上童話的玻璃鞋】
1973年，美國精神醫學學會才把同性戀從精神疾病的診斷列表中去除。民國六十年代的臺北，社會把同性戀視為洪水猛獸、社會最底層，對其暴力驅逐，歧視羞辱。
所以同性戀在發現自己的性向時，只能戴上面具，用保護色把自己偽裝成另一個人，試圖混跡與人群中，跟世界上的其他人同化命運。
他們失去了挺直腰桿、堂堂正正表明身份的資格，被迫成為蟄伏在黑暗叢林中的夜行生物，只有當獨處時，才能真的屬於自己，直面自己與眾不同的慾望和滿身的傷痕。
“南瓜馬車的午夜，換上童話的玻璃鞋”，本是屬於小女孩的童話夢，被男聲唱出，更放大了對愛的期待，想逃離充滿紛擾是非的世界、追求自由的渴望。
【讓我享受這感覺 我是孤傲的薔薇 讓我品嚐這滋味 紛亂世界的不瞭解】
“薔薇”代表了男同，“我是孤傲的薔薇”，與張國榮《我》裡的“我就是我 讓薔薇開出一種結果 孤獨的沙漠裡 一樣盛放的赤裸裸”有著相似的感情：你們不懂，就讓你們不懂；你們討厭，就由你們討厭。
我沒辦法改變你們，就只能忍受，承受，接受，獨自品嚐苦澀，守護孤獨和脆弱。
唯美的歌詞，背後隱喻著同性戀迫於社會壓力不得已隱藏性向的痛苦、疲憊與狼狽。
《孽子》裡的主人公在感情裡狂熱追逐、灑盡痴心，卻終究難逃被棄的命運，讓人忍不住迷惑、質問：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到底是怎樣的？為什麼我的人生偏要如此痛苦荒唐？
“為什麼這個世界總要叫人嘗傷悲 我不能瞭解也不想了解”。
更深露重，無解的孤獨感囿於心中，無法排解。
【隱藏自己的疲倦 表達自己的狼狽 放縱自己的狂野 找尋自己的明天】
這句歌詞大膽直白，“表達狼狽”“放縱狂野”。
我總在沉淪和自救裡徘徊，有時會消極地想要放棄一切，有時也積極地想要找尋明天。
我有多放浪形骸，內心的孤寂和悲憤就有多欲蓋彌彰。
【向你要求的誓言 就算是你的謊言 我需要愛的慰藉 就算那愛已如潮水】
當你決意把愛收回，如同關掉水龍頭一樣利落乾脆，我有多愛你，就有多絕望。
愛不是我的奢侈品，它是我的必需品，是生存要素，如同陽光空氣和水，所以當它稀缺，我就苟延殘喘。
“就算”這兩個字，表達了退讓、妥協：雖然我想，但我不敢奢求永遠。
瞬間煙火也是煙火，片刻溫存也是溫存。不敢要明天的時候，我能跟你要一下今天嗎。
給我承諾吧，哪怕它無法兌現，至少讓我能擁有短暫而虛假的幸福，人生苦短，我起碼賺到了此刻的愛。
給我愛吧，哪怕它譬如朝露、轉瞬即逝；哪怕它像潮水，在某個浪裡將我淹沒，把我吞噬。我也堅定：我要它。
此刻絕望的我對愛的需要，並不亞於癮君子對那白色粉末的渴望：它給人溫度和希望感。
說我飲鴆止渴也好，罵我不肯清醒也好，但我的人生已然風雨飄搖，孤獨無望，人生本就充滿了虛妄與幻象，何苦還非要抱著清醒入睡呢？
【昨天太近 明天太遠 默默聆聽那黑夜】
時間它並不勻速，而我總覺得回憶在眼前，而未來？未來不要來，我只要享受此刻。
【晚風吻盡荷花葉 任我醉倒在池邊】
荷花池是臺北新公園裡同性戀人群的聚集之地，也是小說的主要場景。
至今為止，仍有不少歌迷認為這是阿信寫過最美的詞作之一，於我而言，也是如此。
夏末的晚風多溫柔多美好又多迷人啊，它搖落荷葉，而我醉了，喝醉了，也陶醉了。
半夢半醒，醉生夢死，亦真亦幻。只要不面對殘酷的現實，就是好的。
【等你清楚看見我的美 月光曬乾眼淚】
有人說這句話是整首歌裡最悲傷的一句，因為月光永遠不可能曬乾眼淚，而你，大概也永遠不會清楚看見我的美，不會愛我，不會珍惜我。
更可悲的是，即使我清清楚楚預料到這結局，卻還是無法控制感情，斷掉一切思念、眷戀和希望：會不會真的有那麼一天，月光也能曬乾眼淚呢。
【哪（那）一個人 愛我 將我的手 緊握 抱緊我 吻我 喔 愛 別走】
據說原版的歌詞是“那一個人 愛我……”後來，阿信將歌詞改成了“哪一個人 愛我……”從“那”到“哪”，一字之差，把歌曲的基調驟然變得很悲觀：從堅定相信自己會幸福，到懷疑質問命運，自己到底會不會、配不配得到愛？那個愛我、憐惜我、願意抱我、願意吻我、永不離棄的人，真的存在嗎？
我多渴望他的存在啊，哪怕我們並不為這個殘忍世界允許、祝福，前路佈滿荊棘，但有愛人的擁抱，就能對抗萬千炮火。
但，找到這樣的人太難了，難到有些堅持不住，難到讓我有點想要放棄了。
“將我的手 緊握 抱緊我 吻我 喔 愛 別走”這句，把渴望被接納，被肯定，被愛的情感完全表達了出來，這是呼喚、吶喊、挽留、懇求，不，甚至不是懇求，是乞求，低到塵埃，飛蛾撲火。
這懇求，既是對決意離開的愛人，也是對殘酷無情的命運發出的。
如果結局是註定要心碎，那我也會繼續堅持下去，因為此刻的心動讓我覺得值，讓我感覺到自己在真實地活著。所以我放下一切姿態、尊嚴與後路，全力擁抱，哪怕張開了手，卻只能抱住風。
《擁抱》MV截屏
這首歌原版的編曲特別乾淨，阿信的嗓音慵懶又溫柔繾綣，直到“愛~~~我~別走……”，聲音逐漸嘶吼，那種孤獨與不捨、無望與決絕的感覺，從耳機直擊心臟，震撼人心。
據說這首1999年的歌引起音樂界極大的迴響，讓長久被忽略的同志靈魂底層的聲音，有一片天空可以撒野。
在“2014 Just love it!”官方完整版MV裡，《擁抱》MV的主題被定名為“這世界並不完美，但有你伸手擁抱，缺憾會更少一點”。特別動人。
雖然我認為在原歌曲的意思裡，擁抱的含義遠比“彌補缺憾”更重大：愛人的擁抱，幾乎有拯救的能力。
曾經看到過一句話：為什麼從古至今，人們只說“打斷你的腿”，而不說“打斷你的手”，因為打斷了腿，手還可以擁抱。
如果說什麼姿勢能定義愛，那我覺得就是擁抱了，張開雙臂圈住，再讓兩顆心無限貼近。
尤其是，無意識時本能的擁抱，和當你擁抱他、他把你抱得更緊了的時候，被愛、被安慰、被疼惜的感覺鋪天蓋地拔山倒樹而來。
《小偷家族》裡，安藤櫻從背後把撿來的小女孩圈外懷裡，說：“真正喜歡你的人是會想要一直抱著你的，就像這樣。”
擁抱這個動作，就是最美好、最溫暖的姿勢啊。
所以我願意放下驕傲，願意不顧傷痕，願意不想明天，只為了索要一個愛人的擁抱。
《小偷家族》劇照
以上大概是我對《擁抱》的一點點看法。大概一千個五迷就有一千首《擁抱》，只希望陳信宏如果知道有人這麼分析他的歌，不要千里追殺我……
閱讀更多 看電影唱反調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