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舊聞之釋迦寺

故里舊聞之釋迦寺

釋迦寺和尚與八百橋三廣寺和尚不一樣。

三廣寺和尚年青。雲遊多。或三三兩兩,或一二十,上揚州,到鎮江;去福建、奔廣東。一路山水,一路化緣,一路談經論道。釋迦寺和尚就待在寺裡。穿灰色對襟粗布褂子,打一裹腿,臉上沒有笑容。打掃院子。擦拭燭臺。誦經。做齋。生活不濟則借米借鹽。俗家小孩喊夜,請去畫符,畫完就回,不留飯。

七八個和尚都這樣。

釋迦寺不大,但在分水嶺一帶相當有名氣。佛殿烏磚烏瓦風雨浸蝕失去本真面容。牆基有兩尺來厚,裡外磚頭鑲砌,中間夯土。拆時顏色如新,土質堅硬,能聞到久遠的檀香味兒。寺院哪一年建的,和尚也說不清,大概只有住持知道。寺院終日安靜。雖看不見什麼寺規,但個個和尚都是守護威儀,重法輕身。

祖父說,寺前曾有一棵香椿,兩人合抱,高十丈餘,鳥雀也只能從其腋下飛還。趕路遠客十里外可見。春天,枝葉如蓋,將四合院完全遮住。暖風吹拂,新芽綻放,滿院的清香。可以看到住持端一壺茶,掇一小竹凳,樹下小坐,臉色怡然。

釋迦寺香火不旺。和尚靠做齋理七,生活可以維持。放瑜伽焰口,拜梁皇懺,掙些辛苦錢。如有大戶人家,過冥壽,絲絃,管笛,鼓板起起落落之後,解結,畫十字,只要嘴皮子好使,能討到不少喜錢。一塊,兩塊,十塊八塊都有過。這些錢一併交給住持,不留分文。住持會在他的小本子上記述:廣慧,戊午月廿二日,兩元。後面再畫一圈兒。圈兒什麼意思?對廣慧的讚賞?不知道。

平時, 寺裡經聲琅琅,梵音陣陣。午秋兩季,和尚還要種地。寺院後,不大,三四畝,都是旱地。上半季種黃豆、玉米。麥墒裡,套種花生。埂邊,點豌豆、豇豆。高高低低,蓊蓊鬱鬱。地薅了一遍又一遍,竟沒有一棵雜草。下半季,撒些冬麥,稀稀拉拉,看上去一片淒涼。只有等到下雪,鳥獸俱寂,才能見到釋迦寺別樣意境。

五八年,發生兩件事。梅雨過後,一記雷電擊中香椿,樹幹燒成炭色,狂風又將旁枝吹折,不久枯去。入冬,寺院住持和其他六個和尚莫名劃成地主或富農,被送到區裡教育。受不了寒冷和飢餓,乘著星夜,和尚們翻牆雲遊去了。剩下住持,苦守了幾日,又不知所終。

第二年,釋迦寺就拆了。

釋迦寺現在是一片大水。沒有了昔日丁點兒影子。

2018.7.3

故里舊聞之釋迦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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