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數年裡，我們被一個共同的陰影困擾：霧霾。霧霾壓城之下，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種無形的惶惑與壓抑。這片曾讓我們驕傲了幾千年的大好山河風光，究竟怎麼了？
在古人的世界裡，大約沒有霧霾這個問題，古人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水往往被視作人品性修養的一部分。那些代表著魏晉風度的人們，也盡情徜徉在美麗的風景中，與山水為伴，與天地合一。那樣的生活，樂趣或許並不低於被WIFI包圍的我們。
王武子、孫子荊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雲：“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貞。”孫雲：“其山崔嵬以嵯峨，其水㳌渫而揚波，其人磊砢而英多。”
——言語第二之二十三
王濟孫楚兩人討論自己的故鄉風景時，都會把人的個性特點和故鄉的山川地貌聯繫起來，坦蕩的山清淡的水孕育了人廉貞的品德，而巍峨高峻的山峰和浩浩蕩蕩的水勢，則讓這裡的人更有智慧。（今天的我們大約只會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一類了。只是不知道被霧霾籠罩的土地，又會浸染出什麼樣的性格了？）
桓公入峽，絕壁天懸，騰波迅急。乃嘆曰：“既為忠臣，不得為孝子，如何！”
——言語第二之五十七
桓溫也到過曾經絕美的三峽，只見天高地闊，絕壁森森，波浪翻天，就連氣勢雄渾，南征北戰的桓溫也不禁心驚，嘆道經歷這麼奇險的山水，讓自己冒險，是對父母的不孝。但為了為國盡忠，還是會義無反顧。
桓徵西治江陵城甚麗，會賓僚出江津望之。雲：“若能目此城者，有賞。”顧長康時為客，在坐，目曰：“遙望層城，丹樓如霞。”桓即賞以二婢。
——言語第二之八十五
畫過《女史箴圖》的大畫家顧愷之，在徵西將軍桓豁修整江陵城時，兩句話便得到了兩個婢女。“遙望層城，丹樓如霞”，至今仍讓人嚮往，在霞光掩映中彷彿被染成紅色的高樓，是今天的我們多久才能體會的壯美？
康僧淵在豫章，去郭數十里立精舍，旁連嶺，帶長川，芳林列於軒庭，清流激於堂字。乃閒居研講，希心理味。庾公諸人多往看之，觀其運用吐納，風流轉佳。加已處之怡然，亦有以自得，聲名乃興。後不堪，遂出。
——棲逸第十八之十一
本為西域人的康僧淵，將自己的庭院建造在崇山峻嶺大河環繞之間，屋內卻繁花似錦，樹木蔥凜，清泉流轉，瀑布激盪。人們因為這庭院的魅力，情不自禁常去叨擾他，讓他不勝其煩甚至最終搬離。今天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幸運，能尋覓這樣一處所在？在山水之間，也許才是人尤其是中國人的精神家園吧？
還有必然要在園子裡種竹子的王子猷，或許這做派實在有些“作”，但對美的追求，似乎正是中國人內心最深處的信仰力量。蔡元培說，“美育是可以代替宗教的。”
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嘆曰：“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言語第二之三十一
即使經歷了大動亂，到了天氣美好的日子，過江的人們還是會聚集在一起舉辦宴會欣賞美景。可是國破山河在的陰影還是籠罩在每個人的心上，周顗率先感嘆道風景依然山河卻變異了，於是相顧無言唯有流淚而已。想如今，山河猶在，風景卻大不一樣了……
衛玠初渡江時，曾感嘆道“見此芒芒，不覺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復誰能遣此！”茫茫的山河，茫茫的百感交集，那些古人曾歎賞的山水，似乎只能依稀在夢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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