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一、緣起。首先申明,這個“篁山”,純屬杜撰。吾意所指的,是巢湖市的東黃山,這裡取其諧音。之所以作此文字之戲,原因有三: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其一,東黃山的知名度尚不足夠大。倘徑直擬題為《東黃山札記》,恐被誤解為那座蜚聲四海的“徽之黃山”(徐霞客語)。皖人言及“東黃山”,多半以為是位於皖南的譚家橋鎮。巢之黃山,暫且還只是在鄉土語境裡鼎鼎有名。

其二,東黃山有山之隱逸者的氣質,使人浮想起“獨坐幽篁裡”云云。今戲作“篁山”,緣自個人欣賞其幽澹之趣。

其三,此山的“顏值”,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期望將來的東黃山更加蔥蘢,林相更加優美。譬如,可以多栽植一些竹子,使得修篁滿山……( 百家號的寫手不必轉載此文)民國時期,曾有三個經典的地名譯例,都頗有意境之美——徐志摩所譯之“翡冷翠”;朱自清所譯之“楓丹白露”;徐悲鴻所譯之“香榭麗舍”。前賢文心雕龍,妙趣橫生;今且東施效顰,閒情偶寄。這份閒趣 ,如魚飲水,可為知者言,不足為外人道也。

二、得名由來。東黃山之名,大約在清初就已經叫開了。這從康熙《巢縣誌》裡的記述可窺一斑。

為何要叫“黃山”?與皖南黃山不同,此山貌似與軒轅黃帝毫無瓜葛。顧祖禹(1631-1692)在《讀史方輿紀要》裡給了一種說法——相傳王喬嘗居此,俗又訛“王”為“黃”也。此說,大約是唯一見於載籍的權威解釋了。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初,對此解釋頗感費解,將信將疑。因為依據顧氏的說法,此“黃山”之名,可上溯至唐代天寶年間,系由“王喬山”而來的。

《方輿紀要》載,茲山“四時泉出不竭,俗呼為龍泉山;亦曰金庭山,一名紫微山。唐天寶中改王喬山。”龍泉山一名,應該是靠譜的。今夏閣鎮尚有龍泉村,且山中有日照泉等,可資佐證。疑的是,顧夫子該不會將紫微山與東黃山二者給弄混淆了吧?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今巢城北環以北,皖維附近有金庭、紫微二溶洞。然此二洞及其附近的馬脊、石龍諸山,與東黃山並不連屬,故頗覺蹊蹺:緣何會有這般命名法?《方輿紀要》雖考訂精審,但畢竟多是紙上得來,不確之處也是有的。這一方面,似不比《徐霞客遊記》,後者為實地踏勘。

即以廬州府為例,書中“小峴山”(在今肥東包公鎮)條目下,以推測語氣稱“蓋黃山之支隴也”,實可商榷。又,“石佛山”條下,記曰:(廬州)府西五十里。實際上,應為府西南五十里。府西之山乃是小蜀山(在今蜀山區小廟鎮),石佛山當在今肥西縣五十埠附近的英山林場一帶。迄今,此地還有喚作“石佛寺”的小村莊。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後來,讀《宋史·姚興傳》,疑南宋的“仙宗山”即今之東黃山。再後來,見康熙《含山縣誌》中有“舊志仙蹤山即黃山”一語,始獲印證,嘿然大喜。該志的編纂者認為,仙蹤鎮無山,而黃山亦去仙蹤尚遠。於是乎,削去舊名,特表黃山。也就是自那時起,“仙宗(蹤)山”這個名字被棄而不用,“黃山”被流傳下來。披閱至此,似可得如下印象:東黃山是自帶仙氣的,至少也是“謫仙”。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史上的東黃山,確也曾名震朝野過。不過,不是因為王子喬或浮丘公,而是因為姚興父子,遂名垂青史。關於此,尉子橋、姚廟可為例證。

三、區位和意象。據舊志所載,“篁山”在廬州府城(合肥古城)東120裡,去巢縣北60裡,含山縣西北50裡。300多年前的清康熙年間,這裡近乎是合肥、巢縣、含山、全椒的“老山界”,也是一府兩州(廬州府與滁、和兩直隸州)的界山。不僅如此,這裡還是滁河與柘皋河的分水嶺。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2011年行政區劃調整後,東黃山又介於合肥、滁州、馬鞍山三市之間。隨著商合杭高鐵的建成通車,放眼長三角,東黃山的區位愈加微妙起來。不僅是在合肥都市圈內,也不僅是在合肥、南京兩大都市圈間,甚至合、寧、杭之間,都有其獨特的價值和魅力,理當綻放出更璀璨的光華。

今天,合、巢融合發展正悄然演進。未來,從某個角度而言,東黃山已不僅是“巢之黃山”,也是“廬之黃山”,對於助力合肥市建成長三角副中心有著潛在而深遠的意義。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東黃山基本東西走向,群山眾壑,靈秀有姿。金陵形勝,有“鐘山龍蟠,石頭虎踞”一語。其實,鐘山(紫金山)的形態,更像是一張明式傢俱太師椅。個人覺得,東黃山才更具蟠螭之貌,很像一方螭虎紐古璽。尉司路穿山衖而過,道出全椒,猶如印綬——嘻,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四、惜哉東黃山。東黃山文化底蘊豐厚,卻至今沒有一部完備的《山志》。東黃山生態本底不錯,除了曾有少許零星的採石開礦等活動外,青山不老。其本可以是地圖上的一個綠色斑塊,然而,卻連一個自然風景區或森林公園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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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湖黃山中學創校於清季光緒年間,本是名山名校,非但不是省級示範高中,到後來反倒被撤掉了。省內老牌的鄉村教育,如樅陽浮山中學、潛山野寨中學,境遇都要好許多。

五、特色產業。昔時,東黃山是一座藥材山,“上產黃精百藥”。這說明,此地宜藥。皖南青陽縣也產黃精,已是“地理標誌”。設若本地能有所研究,或可以像霍山石斛一樣,帶動本地經濟發展,造福一方。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東黃山丘壑煙霞,處處景緻。鄉諺有云:“黃山三百六十窪,窪窪有人家”——這是天然的廣告語,自帶傳播效應。如果,擇三兩處山窪,用心去雕琢一番,可不就是安徽氣派的法雲安縵或者悅榕莊了麼?

安者,此心安處;徽者,吾鄉美好。世人眼裡,金陵厚重,杭郡典雅,可不必徒有羨魚情也。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六、文化旅遊。東黃山北隅的司集,有著“民歌之鄉”的美譽,如今顯露出一點兒“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的頹勢來。

這麼好的文化資源,也許可借鑑滁州的“中國農民歌會”,或者南寧民歌藝術節等,試試辦節會的路徑,讓旅遊與文化、創意融合,以期自振於式微之後。2018年,國家設立“中國農民豐收節”。雖然目前沒有“標準答案”,但或許這是司集“民歌之鄉”的契機,可否成為一個舉辦地呢?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這裡的寺庵、山衖、古樹,這裡的傳統村落、歷史地名,都將是彌足珍貴的“壓箱底的”。彷彿並不缺資源,缺的只是,至善的設計理念和正確的打開方式。即以東黃山中的古銀杏樹為例,這是一流的秋色資源。巢湖兼山水之勝,完全可以打造巢版的“歲時幽賞”。譬如,春天去銀屏山裡看牡丹,秋季來東黃山中賞銀杏——姑且記之曰:“春銀屏、秋篁山”。

七、說“衖”。“衖”字古奧,而今罕用,卻有如皖南特產——水陽鴨腳包,頗耐細嚼。此字,最早可見於《楚辭·離騷》:“五子用失乎家衖”,當是楚地方言。最初的寫法,應為“闀”,後簡化為“閧”;最初的讀音,當音“闀”;最初的字義,應指的是長巷。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明代楊慎(升庵)認為,最初的本義是“宮中別道,如永巷之類”,其“音閧,所云弄者,蓋衖字之轉音耳。”此外,謝肇淛、朱駿聲、徐灝等學人,亦有訓詁,其義略同。這個字,現今字形多異化為“弄”和“巷”,字音也訛轉了。引以為憾的是,大陸出版的辭書對此多語焉不詳。

這個字,與北京的“衚衕(衚衕、火衖)”、上海的“弄堂”、潮汕的“火巷”、蘇州的“備弄”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安徽境內,舒城縣西衖的“衖”,桐城市魯谼的“谼”,休寧縣木梨硔的“硔”,以及皖南牯牛降的“降”(疑是由“䂫”訛轉)——這些當是同源異書,所指實一。衖,可謂是漢字中的孑遺了。在東黃山,卻彷彿俯拾皆是,可以舉出許多生動的例子來。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東黃山多山衖,且尤為可喜的是“各山衖俱有泉”。比如,龍華衖、鐵狼衖、大麥衖、韭菜衖、大小耿家衖等,皆山谷地貌,活脫脫是“衖”的最佳註腳。各山衖皆頗具遊憩性,是發展高端民宿的佳境。蘇灣鎮坐落在卸甲衖口,其旁即大寨山,莫非源自“卸甲歸寨”乎?尉司路所穿越的山衖,俗呼“大衖”,是東黃山最大的一條山衖,南北貫通。如果高標準加以規劃,道旁列植銀杏,提升為林蔭大道,則疊翠流金,宛如仙境矣。傳統村落方塗巷的“巷”,或是由“方塗闀”而來。山之東南麓的陸衖(六家衖),地名保留了古音,仍讀“闀”。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綜而言之,“衖”是獨具地域特色的一個字眼兒,古色古香。雖說是冷僻了點兒,卻和北京簋街的“簋”,合肥罍街的“罍”一樣,極具識別度和趣味性。

八、荊公古道。蒼深隱秀的東黃山,與蔚然深秀的琅琊山、非常之觀的褒禪山同屬大別山餘脈,卻是最寂寥的一個。

如果說,琅琊山因了歐陽修,褒禪山因了王安石,都是教科書級的名勝了。那麼,東黃山呢?因了忠勇的姚興父子,可以說是史詩般的山林了吧?然而,到底是江山還要文人捧,其知名度終不及琅、褒二山響亮。歐陽修如果治巢,他會發現:真正環顧皆山者,巢也。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王安石雖說是江西臨川人,卻“寄金陵家焉”,與南京有著不解之緣。至和元年(公元1054)初夏,王安石組團來遊褒禪山,留下名篇《遊褒禪山記》。在周邊的廬江、和縣,王荊公還詠有《東坑泉》《清溪河》《疊題烏江亭》。那一年,34歲的王安石卸任舒州通判,先返江寧探親,後赴汴京任職,九月“除群牧司判官”。群牧司有判官二人,另一位是司馬光。據邵伯溫《聞見前錄》記載,他們的頂頭上司即是包拯。若果有這一段,則王與包曾短暫共事過。而據《宋史》,包拯“知揚州,徙廬州”大約也是這一年……

【王安石遊褒山,是途徑廬州的。他的遊歷路線,或有三種——

1、沿著今天的巢廬路;

2、走水路,渡巢湖;

3、取道廬州(今合肥),再西山驛-橐皋(今柘皋鎮)-尉子橋-昭關-褒禪山-和縣-烏江-江寧府(今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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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包拯,王安石的親朋故舊多與江淮有交集,比如其叔祖父王貫之、堂舅父吳蕢、老同學李通叔(字不疑)等——那年七月,王安石似乎在廬州地界上盤桓了多日。無論然否,今天的尉橋-姚廟-昭關一線,當為北宋時廬州與江寧府之間的要道,蓋與今天的合寧高速相埒,庶幾可無疑。

王安石一行,也許就是沿著東黃山南麓返回金陵的,途中順道遊覽了褒禪山。尉橋-姚廟那一段,當年或為荊公遊蹤所至,且可能性很大。故,權記作“荊公古道”。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不必發思古之幽情,且留待方家考證。

……將來,東黃山若被開闢為國家森林公園或風景名勝區,那麼尉橋-姚廟所在的東南麓,無疑可成為核心景區之一。

九、補記·蓄疑。東黃山中,尉司路中段,去法華庵不遠,確乎有一座山,名曰:黃山。尉司路北端,近大衖水庫,則另有一山,名曰:蒼山。溯東黃山得名之源,也許,原本指的是“寒松荒草間蒼黃”的樣子。

“篁山”札記——話說巢湖東黃山

那一山多松杉之屬,鬱鬱蔥蔥,故謂之“蒼山”;此一丘荒草連天,寒蕪衰黃,遂稱之為“黃山”——也許吧,也許原本很素樸的。又或許是,以物產名。源自此山盛產黃精百藥,於是乎名“黃精山”,久之,省稱為“黃山”。

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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