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動物園

家庭動物園

文/惠振堅

  我忽然想起了年少時住在街道上,自家的後院裡養了十幾只雞的熱鬧情形。

  那時一家只要有空場,就會合理利用空間,在養點什麼上動點腦筋。市場上的供應總是短缺的,畢竟不搞好自給自足,一家人要想偶爾改善一下伙食也會成為奢望。

  我家幸而有一個後院,一個近似於三角形的區域。可以想象在擁擠的街道上這個區域的位置是多麼特殊與複雜,緊挨著四戶人家的後門,其情況複雜程度不亞於今日南海爭端,那幾家或默默地蠶食,或公然侵佔,更有宣稱我家擁有這個三角地帶無憑無據,一時鄰里間關係陷入劍拔弩張的程度。

  為了宣佈存在,更為宣示主權,家人買來雞苗,搭起雞棚,養起來再說。不久,公雞更是毫不客氣地高調宣佈著存在,打鳴成了常態,那時我上學常常是被公雞鬧醒的,非常盡職,從不會讓我遲到。隨著我們家四兄弟的長成,三角地帶的爭端暫時平息了,鄰居們也看出了我們家實力,再不敢輕舉妄動。

  雞在人們普遍的印象裡是一種膽怯的動物,但我家養的雞因為生活環境的錘鍊,漸漸變得膽略過人,有時會乘我們不注意,從後院穿越廚房,再不慌不忙地走過客廳,然後站在家門口朝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望,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偶爾其中幾隻還會踱到街道上,怡然自得地在行人的腿腳間找點零碎的東西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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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膽子再大,也難逃一年一度的人們大開殺戒之時,這些雞們對於猛然少了幾個夥伴一時摸不著頭腦,但也會難得地沉默幾天,嘴裡發出可憐的嘰嘰咕咕的雞語,但僅僅三兩天之後,便恢復高調,生活仍將繼 續,顯示著一種順應環境的沒心沒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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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養雞為發端,父母還養起鵝。鵝是一種特別高傲的動物。就是主人她也未必放在眼裡,總是高昂著頭,擺出不食嗟來之食的神態,但她終歸是明智的,高傲歸高傲,賣萌歸賣萌,她不會對她自己把嘴沒入食盆中的吃相感到有絲毫的難為情,很快一盆菜糠的混合物就見底了,她仍意猶未盡,嘴巴在食槽裡高頻率地擊打出機關槍一般的聲音,多麼歡快的節奏啊,以為這樣就能弄到更多的食物,結果也是枉然。節奏是歡快的,但養的人吃不消了,這麼大的食量讓我們孩子也不勝其煩,畢竟天天去河邊打一種鵝愛吃的苦苣草也不是好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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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只雞與兩隻鵝的家禽合奏讓家裡有了動物園的意思,加上父母一日從市場上牽回來的一頭公山羊,那就算得上動物園裡增添了新品種了!雞與鵝一時遠遠地觀望這隻白色的巨獸,充滿敵意地看著他佔據了三角形院子的半避江山。山羊孤獨地站在三角院子當中,因為新的環境,也因為雞們的嘀嘀咕咕,還有鵝昂著頭十分警惕的神態,一時對於腳下的草葉他顯示出胃口不是很好的樣子。

  很快家禽們發現山羊其實是個老實巴交的傢伙,就不再把他放在眼裡,開始肆無忌憚地就在山羊的身邊拉屎,顯出我的地盤我作主的隨意。山羊也並不計較,估計他們之間還存在著語言障礙,所以談不上彼此瞧不瞧得起,在小院裡,誰與誰都是一個伴吧。

  這隻山羊的到來本身就夠蹊蹺的了,在皖南山區,養羊絕對是一件稀罕事,能在市場上買回一隻成羊更是像哈雷彗星一樣少見。一年後要宰殺的時候,確實讓父親不知道應該從何處下刀!而我對於這隻沉默的山羊已經產生了很深的感情,沒事的時候,我都會嘗試著騎在他的身上,他從不反抗,每一次都會吃力地支撐著瘦腳,忍辱負重,從不知偷奸耍滑。現在他面臨著死刑,我的惶恐是可想而知的,我捂著耳朵,滿眼滿臉淚水地跑開了,我實在聽不下去山羊那宛如嬰兒般的哭泣!我在外面喪魂落魄地轉了一個多小時,才膽顫心驚地移到家門口,我可以想象到家中後院羊血遍地,堪比大屠殺的悲慘一幕。內心無比失落以及一種噁心的感覺在嗓子眼之下翻騰,隨時都會噴湧而出……

  我驚訝地看到父親與二哥、三哥從後院走進廚房,刀仍握在手裡,放血的盆拎在手中,夢魘一樣反覆唸叨著:殺不下手,殺不下手,叫聲太慘了,叫聲太可憐了,像人一樣,……

  我衝進院子,看到山羊已然從浩劫中恢復常態,在嚼著愛吃的一小堆青草,在為他自個兒壓驚呢!

  不久,這隻充滿傳奇色彩的山羊被父母物色到了新的去處——送到了鄉下舅公家裡。在那裡可謂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有嘗不盡的各色青草,有呼吸不盡的清新空氣,還有酷似他的祖輩棲身過的環境……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一個比我家的後院更有吸引力的一個去處啊。

文/惠振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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