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工業重鎮克利夫蘭燃起了一場影響深遠的大火。
大火捲起滾滾濃煙在城市的機械轟鳴聲中引起了不小的躁動。
而這場大火,出人意料地發生在凱霍加河的河面上。
這已經是凱霍加河第十三次起火了,引起火災的罪魁禍首正是工廠排出的汙染物。
曾經越燃燒越驕傲的河火,卻在此後20年裡耗用了1280億美元來治理*。
*注:數據來源於ShareAmerica網站。
位於美國俄亥俄州克利夫蘭市的凱霍加河是美國五大湖水系之一,具有全國第四大的河流面積。
河流彎彎曲曲地延伸了長達85英里(約137公里)。
早在19世紀初,運河將它與其他湖泊連接起來,直接溝通俄亥俄州和賓夕法尼亞州。
它因此成為了當時重要的水上“高速公路”。
每一天,煤炭、農產品和許多新奇有趣的貨物在繁忙的流域內川流不息地運輸著。
克利夫蘭市也因位處凱霍加河湖畔,成為五大湖岸之間的交通樞紐。
從而分得工業運輸和人才傳送的一杯羹,當地的工業得到快速發展。
當時石油公司、鋼鐵工廠、汽車製造廠等重工業拔地而起。
鐵礦與煤炭大量地運送進克利夫蘭。
自此克利夫蘭發展成為全美聞名的工業重鎮。
美國短暫的兩百多年資本主義歷史中,19世紀正是其百廢俱興的起步階段。
在當時人們的認知觀念裡,除了經濟發展之外的任何事都是不足掛齒。
“汙染”不構成特定的指徵性概念,就更別提環境保護的前瞻性舉措了。
無論是民眾還是政府都完全沒有保護環境的意識。
雖然早有水汙染控制法的出臺,但在經濟發展的大前提下它基本形同虛設。
因此在工業化高度發展的城市裡,竟不存在任何工業廢物排汙處理設施。
而眼前的凱霍加河,則成了接收這個城市經濟發展排洩物的垃圾桶。
這其中最大的幾所石油工廠就依河畔而建。
數以噸計的油料廢棄物通過排汙管直接排進河裡。
人們用最大的力氣榨取著利益的原汁。
利用完畢後則將璀璨財富背面的陰暗廢渣向河道瘋狂傾銷。
但當時人們絲毫沒覺得這有何不妥。
相反,他們認為一條骯髒的河流是城市繁榮的標誌。
甚至把默默吞食城市廢物的凱霍加河譽為“許多不同顏色的彩虹”。
經濟發展無論何時都是一把看不見的雙刃劍。
它給克利夫蘭帶來一派繁榮景象的同時,也埋下了危險隱患的伏筆。
“彩虹”的顏色逐漸變得渾濁不堪。
最後因為雜質的不斷填充而佈滿一層厚厚的黑色油汙與顯而易見的垃圾。
100多公里的河道水面被汙物禁錮住而不再流動。
河面密佈的油汙將空氣與河水隔絕,造成水底氧氣的缺失。
魚類、藻類植物等水生生物都無法生存下去。
凱霍加河成了死一般寂靜的地獄。
它後來被毫不誇張地稱為“穿越城市的開放式下水道”。
被畸化理解的重度汙染河流,終於難忍怒火,在一個午後爆發了。
1969年6月22日中午12點,滿城的機械轟鳴依舊,一輛火車拖動著殘喘的車廂從河上的鐵軌駛過。
鐵軌與列車之間猛烈摩擦而出的小火星,跳動著躍到坎貝爾路腳下的兩個木質支架上。
河面上積聚的大量油性廢物瞬間被火花點燃。
一場大火也由此爆發了。
熊熊火焰瞬間從水面一躍而起,往天空竄起5層樓的高度。
濃煙從凱霍加河擴散開來,瀰漫了大半個克利夫蘭市。
迷霧籠罩下工作的工人們嗅到難聞的臭味,面露厭惡與嫌棄。
卻不知道災難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河上的橋樑和支架被熔燒斷裂,造成了5萬多美元的經濟損失。
消防救護人員很快抵達現場,半個小時後把大火撲滅了。
所幸的是這場事故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而在烈焰熊火下,周邊的工廠依舊伴著聒噪馬不停蹄地運轉著。
城市各路媒體也還沒來得及到現場拍攝相關新聞照片。
他們毫無預感這場火災會把凱霍加河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給全國的環境保護政策造成何等重要的影響。
掐指一算,其實這已經是凱霍加河第13次起火了。
自從1868年第一次起火以來,漫長的101年裡凱霍加河不斷經歷著水與火的交融。
大火的頻發讓這條河流統計出了火災情況的排行榜。
比如1912年的大火是傷亡最嚴重的一次,造成了5人死亡。
而1952年發生了經濟損失最慘重的一場大火,共計損失了約130萬美金。
這也怪不得火災發生時民眾早已不以為意。
此前的12次即使後果不小,但卻只是在小鎮裡當成逸事流傳。
而唯獨這一次卻引起了《時代》週刊的密切關注。
當期期刊重點報道了此次火災。
但由於事發時沒有拍到相關新聞圖,封面圖片只好選用了1952年的那場大火。
媒體突如其來的重點關注並不是空穴來風。
反而是對時事熱點的高效捕捉。
1968年尼克松總統第二次參選總統終於大獲成功。
他意識到城市的發展不僅要經濟穩固,生態環境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於是在上任後將水汙染和空氣汙染治理列為了首要任務。
作為工業重鎮的克利夫蘭自然也被列為尼克松的改造對象。
而且當時克利夫蘭市的市長卡爾斯·托克斯是美國主要城市的第一位黑人市長。
他本身就在媒體和群眾的聚光燈下備受關注。
在他1967年當選後,美國各大媒體紛紛駐紮克利夫蘭,感受著動盪與安寧的城市脈搏。
他們居心叵測地期待著克利夫蘭在黑人市長的管理下出些什麼亂子,好讓事件報道更具有新聞性。
其實在1969年發生大火的前一年,克利夫蘭市就邁出了水汙染治理的第一步。
克利夫蘭的居民以壓倒性的優勢通過了一項1億美元的債權計劃,用以資助凱霍加河的清理工作。
然而歷史積攢下的沉重包袱等不及遲來的改變,又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所幸的是,這不是一個世紀汙染的可怕高潮,而是工業河流的最後一次喘息。
這場大火燃起城市汙染的產物,也釋放了環境保護的熱潮。
現代環境運動在水火相融的烈焰下終於覺醒了。
一場環保立法高潮在美國正式掀起。
1970年尼克松總統提議並建立了聯邦環境保護局。
這時美國才有了重要的環境管理職能主體,負責制定排汙許可等相關制度。
1972年,凱霍加河所在的俄亥俄州環保局也應運而生。
而確定現代水汙染控制體系的“清潔水法案”也在1972年得到大幅修整和實質性的落實,重新登上歷史舞臺。
修正案重點要求實施了汙水處理廠的建設,建立起了汙染物排放到美國水域的基本結構。
據稱,這個法案當初由於政府補貼資金昂貴,而被一向支持環保工作的尼克松否決。
然而國會一致否決了他的否決權,法案才得以面世。
水質的改善本質上是要解決汙水排放處理問題。
克利夫蘭因此迫不得已地顛覆性轉變城市發展方式,多元化的經濟結構亟待構建。
十年內,城市裡的鋼鐵廠等重汙染工廠接連拆除改造。
取而代之的是汙水處理廠和下水道系統的建設。
商業投資者將廢棄的工廠景觀轉變為餐廳、夜總會等娛樂區。
城市架構的徹底改變總是極大的魄力和決心的。
工業化的支柱轟然倒塌讓克利夫蘭度過了一段艱難的衰落期。
它成為全美史上第一個需要聯邦政府貸款應對財政困難的大城市。
而曾經的製造業中心經過幾十年的艱難轉型,如今搖身變為了金融、醫療中心。
現在的凱霍加河一改頹勢,優美的河流環境讓人不敢相信它曾經有那麼一段不堪的歷史。
彎曲的河道、清澈的河水受到橡皮艇愛好者的青睞。
它成為許多賽艇大賽的舉辦場地。
而曾經發生過的火災沒有被當地人遺忘。
當地最大的一家酒廠將1969年那次大火事件的繪圖用作一個系列啤酒產品的瓶身設計。
以史為鑑的道理放在全世界都是通用的法則。
歷史的進程中總是難以避免地會犯下錯誤。
其中對生態的肆意破壞就是人類發展中吃過的一次大虧。
為短暫的眼前利益而野蠻發展帶來的痛不僅體現在跨越生物界的踐踏。
有時對於同類本身,人們也千方百計地進行榨取與吮吸。
Jennifer Latson. The Burning RiverThat Sparked a Revolution. Time. 2015.
Julie Grant. How a BurningRiver Helped Create the Clean Water Act. 2017.
Yuan F, Quellos J A, Fan C. Controls of phosphorus loading and transportin the Cuyahoga River of northeastern Ohio, USA[J]. Applied Geochemistry, 2013,38(6):59-69.
陳博. 凱霍加河油汙大火事件[J]. 世界環境, 2015(2):7-7.
Jonathan H. Adler. The Fable of the Burning River, 45 years later. The Washington Post. 2014.
閱讀更多 SMETalk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