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次你喜歡我好嗎?就一次,一次就好」

(1)皇上有病

我喜歡隔壁芷羅宮裡一個叫三月的宮女。

她手如柔荑,膚若凝脂,領似蝤蠐,齒像瓠犀。總之,比那個只會冷著一張臉瞪人的女帝好的簡直不要太多。

這麼想著,我忍不住在心裡誇了自己一句“不畏強權”,然而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當女帝用我的臉擺出這樣一副狠厲的表情瞪我的時候,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慫了。

常年屈服於女帝淫威下的我習慣性兩腿一軟,差點兒當場跪下去,然而顧及身旁的太監、宮女,我還是硬著頭皮強裝威嚴地揮手說了句:“你們都下去。”

領頭的總管恭恭敬敬地道:“是。”

他們走後,偌大的御花園裡便只剩了我和跪在地上的女帝二人,在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站起來的一瞬間,我以迅雷之勢“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我抱著她的……呃,我的小腿求饒:“皇上饒命啊!臣妾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她睨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鳳後閒時在御花園裡種的龍膽花長勢十分喜人,花團錦簇,冷豔嬌媚。同樣嬌媚冷豔的女帝在睨了我一眼之後身子突然晃了晃,然後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勁頭倒在了花叢中。

殘花敗葉間,我恍惚覺得自己的樣貌生得果然不錯,隨後大腦一片空白,兩秒後才終於反應過來要去扶她,於是急急忙忙地撲過去把她抱起來。

那一刻,我無比感謝女帝因常年練武而強壯的體魄,和我自身偏瘦的身材。

女帝緊閉著眼睛躺在我的懷裡,英氣不足、妖柔有餘的臉蛋緋紅,額頭上更是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身上的溫度高的驚人。

我這才想起這具身體已經在這裡跪了兩天。也就是說,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甚至昨天后半夜還淋了一場雨。

聽說……高燒是會把人燒傻的!

想想痴傻狀的女帝,我憑空打了個寒戰,也顧不上發呆,一把抱起她便往敬陽宮跑。

敬陽宮是我的寢宮。

作為“入宮三年卻從未得皇上召見”的奇葩,我幾乎可以想象到,當我用女帝的身子抱著靈魂附著在我身體裡的女帝往敬陽宮跑的時候,身後跪了一地的宮人們震驚的眼神。

你別說,我那小身板雖然瘦,但一路抱下來還是累得我半條胳膊都要廢了。

醫官說景妃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受了風寒,仔細調養兩天便可痊癒。

我把手背在身後威嚴地“嗯”了一聲。

遣散一干無關人等後,我搬了一張椅子放在床邊坐好,託著下巴望著依然在昏迷的女帝陷入了沉思。

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的身體……究竟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呢?

“說一次你喜歡我好嗎?就一次,一次就好”

(2)皇上聖明

我叫景行,三年前的某天,女帝微服出巡時自宮外帶回了我,賜封“景妃”,和我一同入宮的,還有隔壁芷羅宮的羅妃,而我,喜歡他宮裡一個叫三月的宮女。

同樣作為女帝后宮佳麗的三千之一,且同樣是一年到頭見不到女帝一面的不受寵之流,我以為隔壁芷羅宮裡的羅妃和我是一頭的,於是在經歷了多日的輾轉反側後,我言辭懇切地向他表達了我的想法。

羅妃感同身受地表示理解。

他說他會想辦法為我和三月製造獨處的空間。他這麼說的時候我還十分感動,結果我剛剛對著三月開始吟詩時,他便領著女帝闖了進來。

……

我沒有任何言語可以表達那一刻我的心情!

羅妃一手指著我同女帝告狀:“就是他!私通宮女辱沒聖威!”

我:“……”

其實我也沒見過女帝幾次,只聽說她脾氣暴躁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就砍人全家。眼下這種情況,我顯然必死無疑,於是我沒有狡辯,沉默地跪在地上等死。

可她沒有殺我。

她半蹲下身子與我對視,右手捏著我的下巴微微用力,我幾乎能聽見骨頭錯位的聲音。

她笑吟吟地道:“吟詩?怎麼不給朕也吟一首呢?”

離得近了,能清晰地聞見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我垂著眼想我是瘋了才會給你吟詩。

她罰我跪在御花園裡思過,後來卻像是忘了這回事,因此我這一跪,便跪了兩天。

來來往往的宮人嘲笑地說出不堪入耳的話,我跪在地上只覺得老臉都丟到幾千年後去了。

出於我為數不多的男子尊嚴,昨天夜裡我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之前,在心裡惡毒地詛咒了她。

我說假如我是皇上,我一定要使勁兒地蹂躪她!蹂躪完了就拿去浸豬籠!

抱著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當天夜裡我睡得異常欣喜,所以第二天清醒的時候才會格外驚悚。

我只是這麼想想,過過癮而已,老天爺你如此迅速地把我和女帝的身體互換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但好在我是見過世面的,短暫的迷茫過後,我當機立斷去了御花園。

靈魂附在我身體裡的女帝果然已經醒了過來,看見我之後,她立馬睜大眼睛瞪了過來,瞪得我腿一軟,差點兒當場跪下去。

那一刻我深刻地體會到了深藏在我骨血裡的奴性……

女帝醒過來時,我睡得正酣,翻了個身,打開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斥道:“大膽!”

兩秒後,我迅速地從床上跳下來,又磕了個頭,一氣呵成地道:“皇上饒命!”

女帝懶懶地直起身,看了我一眼。

九五之尊的眼神就是不一樣,她只看過來一眼,我就以為她已經知道了真相,於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換身的秘密,我一定要帶進棺材裡去。

好在她也沒有過多地糾結這件事,接受事實接受得比我還要快,她倚在床頭,聲音沙啞地說,事已至此,還是要想出個解決辦法。

我點點頭,狗腿地說:“是。”然而直到夜幕降臨,我們也沒能討論出什麼有用的辦法來。

我覺得,老天爺在短暫地寵幸過後又無情地拋棄了我。

女帝顯然也對眼前這個情況束手無策,沉思了半晌,只能將錯就錯――讓我代替她處理朝政,她……

像大爺一樣地混吃混喝……

對於這個結果,我誠心誠意地對上她的眼睛恭敬地道:“皇上聖明!”

(3)皇上晚安

在朝政方面倒是沒有多大的問題。

朝臣們都熱衷於扯著喉嚨吵架,一連半個月都沒人發現龍椅上已經換了一個人,所以真正難的是……

就寢。

其他妃子那兒倒也好辦,至死不見聖顏的大有人在,關鍵是鳳後那邊要怎麼矇混過去。

總不能一輩子換不回來就躲他一輩子吧?!當然,最關鍵的是……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一個男人睡覺的!

我大義凜然地跟女帝表態,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

女帝十分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沒出息!”她說,“放心吧!慕堯也不會願意跟你一起睡的。”

我:……

慕堯是鳳後的名諱,他是慕氏一族的長子,形若西子貌賽潘安,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美人兒。

彼時這位美人兒正對著女帝言笑晏晏,手上捏著一顆葡萄從軟榻上坐起來,招呼她過去嚐嚐這新上貢的葡萄是否新鮮。

我坐在一旁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們。

我怎麼不知道我以前跟鳳後的關係這樣好?更何況……眼前這畫面真是越看越詭異。

女帝頂著我的臉坐在她的寵後床上,就著對方的手一顆一顆地往嘴裡咽葡萄,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而她的寵後也不曉得眼前這個並不得寵,卻坦然地在他寢宮裡蹭吃蹭喝的男人,其實就是女帝,還默許了對方如此放肆的行為……

我幾乎可以肯定,鳳後對我有意思!

我悄悄離鳳後又遠了點兒。

但說真的,鳳後長得真是好看,笑起來的樣子幾乎能融化掉臘月的積雪,連皺眉的樣子都別有風情。

他瞥了我一眼,隨後壓低了聲音不知在同女帝說著什麼。

一想到這些話原本是要講給我聽的,我就好奇得要命,然而縱使我伸長了脖子也只能聽見“陳相”二字。

我迅速在腦子裡回憶了一下。

我與陳相……著實沒有什麼交情!倒是女帝,和他有著不小的仇。

陳相在先皇在世時就已經在朝為官,是名副其實的三朝元老,權傾朝野,一手遮天。

眾所周知,人心總是不會滿足,陳相的官途到了這個地步,已經進無可進,理所當然地,便開始覬覦這個天下至尊之位。然而女帝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陳相手裡又只有一半的兵權,所以這麼久了,他也只敢在暗地裡做些小動作。

說實話,我有點兒看不起他。

一個大老爺們,盡耍些陰招算是怎麼回事?有本事你明刀明槍地來啊!

我對著臺下的陳相假笑:“多謝丞相美意。”

陳相也假惺惺地回了我一個笑容。

今日是女帝的生日,按照以往的慣例,鳳後會在御花園設宴招待群臣,作為“一心給女帝找不痛快”的群體頭目陳相,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他呈上的壽禮我都懶得看,因為真正的大禮,在後面。

陳相抬手行了個禮,一邊說著“臣前些日子從境外得了個稀罕玩意兒”,一邊招人抬上來一個籠子。

巨大的鐵籠外面罩著一層黑布,籠身在劇烈地震動,大概是籠子裡的東西在撞擊的緣故。

而我這個位置,甚至能聽見籠子裡傳出的,粗重的,渾濁的呼吸聲。

陳相埋頭笑了笑,一揚手扯下鐵籠外的黑布。

“老臣送給皇上的賀禮是……”

黑布一寸寸落下,露出裡面齜牙怒視的龐大生物。

“獒犬。”

(4)皇上威武

女帝一生殺人無數,血債深厚,是真正的鬼神不懼,然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位冷血無情的女帝,怕狗。

無論是幼犬還是成年犬,隨便一條狗就能把這位女帝嚇得臉色蒼白。

因為她年幼時差點兒死在狗嘴下。

那一年她七歲,被先皇送去鄰國做質子,臨行前,她坐在裝飾華麗的馬車裡往外看,看著漸行漸遠的都城和自始至終不曾看她一眼的母皇。

寄人籬下的日子並不好過,鄰國的皇子看不慣女人如此高高在上,便想著法子折磨她,其中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把她和一群狼狗鎖在同一個籠子裡,看她如何一步步被逼到絕境。

那樣的場景光想想就覺得可怕,十幾雙兇狠的眼睛一起瞪向她,像是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將她撕碎咬爛。

聽聞女帝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練就瞭如今的鐵石心腸。

她的眼神越來越冰冷,如獸類一般殘忍無情,和她關在同一個籠子裡的狼狗漸漸開始懼怕她,甚至縮在角落裡小聲地嗚咽。

鄰國皇子看得無趣,索性不再管她,任憑他們自生自滅。

整整七天,人與狗滴水未進。死亡的恐懼蓋過了對眼前這個人類的忌憚,它們開始對著女帝從喉嚨深處發出威脅的低吼。

情況一發不可收拾。

被咬了第一口後,那群狼狗顯然興奮了起來,一條條全向她逼過來,尖利的牙齒陷進肉裡咬斷骨頭,然後撕扯掉一大塊連著筋骨的血肉。

那天之後,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不斷地往外流血的模樣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活下來的,只是自那之後她便開始害怕犬類生物,連想一想渾身都會不住地顫抖。

陳相便是利用了這一點。

他想讓女帝出醜,當場被嚇死更好,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他眼前這個女帝,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女帝。

坐在不遠處的女帝自鐵籠的黑布被掀開的一瞬間便垂著頭渾身顫抖,不斷聳動的肩膀更是讓人無端地心疼。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隨手解下身上的披風扔到她臉上,剛好將她整個人都蓋在柔軟的披風之下。

我緩步走到籠子前,伸出右手笑了笑:“狗是好狗,只是可惜了……”

原本兇狠異常的獒犬在我接近鐵籠的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喉間威脅的低吼也變成細碎的“咕咕”聲,甚至老老實實地主動把頭湊到我的手掌下面蹭了一下。

“可惜……”我偏過頭衝著陳相妖嬈一笑,“太沒骨氣了點兒。”

話音剛落,獒犬便更加親暱地蹭了蹭我。

女帝被披風遮住了視線沒看見,那一刻,陳相的表情就像是吃屎了一樣精彩。

我轉身昂首挺胸地坐回主位上,經過陳相身邊時,嘴裡不輕不重地發出一聲嗤笑。

你要是老老實實地跟我比刀槍棍棒什麼的,我可能會把整個大乾都輸給你,可你偏要走這種歪門邪道,現在可好,丟人了吧!

我右手支著額頭想了一會兒,半晌,問道:“陳相這個禮物深得朕心,朕該賞你些什麼呢?”

“有了!”我猛地一拍手,眯著眼笑道,“聽聞令公子風流之名天下皆知,不如,就賞他十位美人如何?也好叫陳相早日抱上孫子。”

我臉上的表情情真意切,陳相只得咬牙切齒地領旨謝恩。

身側的女帝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尷尬之餘更加情真意切地望著陳相。

陳相的兒子因早年調戲一位有夫之婦不成,反被其隱世高手丈夫割去了命根子,所以陳相這輩子,怕是抱不上孫子了。

(5)皇上貌美

晚上回敬陽宮時,我覺得自己累得像是繞著皇宮跑了一圈,渾身的骨架幾乎都要散了。

過個生日,得跟打了場仗一樣……我捶捶胳膊,倒在床上抱著枕頭就不肯再動:“累死了……”

女帝:“……”

到今天,我們互換身體已經快三個月了,三個月的朝夕相處,讓我覺得女帝這個人也沒有傳聞中說的那麼壞,漸漸的,便放肆了許多,就像此刻,女帝踹了我一腳讓我起來洗漱,我也只是翻了個身,嘟噥了一句“不去”,便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我感覺到有人在用溼布擦我的臉,估摸是哪個宮女,便也沒有睜眼去看。

大約是白天過得太過驚心動魄,一向好眠的我難得做了個噩夢,半夜猛地打了個寒戰從夢中驚醒。

女帝就躺在我的身側,淡雅的遠山眉,殷紅的櫻桃嘴和白如玉瓷的皮膚。

我早已習慣了和她同床共枕的日子,腦子裡模模糊糊地閃過“她長得也挺好看的”的想法後又一次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時,女帝已經不在了。我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是什麼呢?

我偏過頭,看見一旁掛著的女帝的朝服。

女帝?!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昨天夜裡醒過來時,我看見的分明是女帝的臉,這是不是說明,我們已經換過來了?

我慌忙從床上爬起來,連鞋都顧不得穿,便坐在了銅鏡前,然而銅鏡裡映出的,依然是熟悉的女帝的臉。

所以……是夢嗎?

我使勁地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我不確定那一夜看見女帝是不是在做夢,但往後的日子裡,我越來越頻繁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有時候是在朝上,我看見陳相想起他和女帝有仇,眼前的場景便瞬間由朝堂換到了我身體所在的地方;有時候是在出宮時,我看見她喜歡的榛子酥,也會短暫地回到自己身體裡。然而持續時間始終只有幾秒,幾秒過後,我依然待在朝堂上看那群老古董吵架,女帝也依然在頂著我的臉大吃大喝。

我覺得這件事實在是太詭異了。最詭異的是,我和女帝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居然一臉詫異地跟我說她不知道!

所以我是瘋了嗎……

但這些小插曲並不影響事情的大體走向,於是半個月後,被我當眾羞辱了一番的陳相終於按捺不住出手了。

那一夜皇宮裡血流成河,逼宮的火把幾乎照亮了大半個京城的天空,我著一身銀白鎧甲立在護衛之前,長髮高高束在腦後。

我手上的長劍在月光下閃過嗜血的光。女帝劍法高超的名聲在外,一時也沒有人敢主動上前,只是難為了我,明明半點兒功夫都不會,偏要在這裡打腫臉充胖子。

我緊張得腿都在打戰,精神高度集中地盯著對面,自然也沒發現,牆上突然出現的弓箭手。

最先發現的人是女帝。

她就站在我的身側,即使換了一個弱不禁風的身子,她渾身的氣場也強得懾人,我看見她眉毛突然一斂,眼神也隨之凌厲起來,接著轉身毫不猶豫地將我圈在她懷裡。

我雖然總被女帝嫌棄瘦弱,但身高著實要比她高出許多,於是此刻她輕而易舉地便將我抱了個滿懷,垂頭看著我愣了一秒,突然綻放出一個絕頂溫柔的笑。

我的瞳孔裡清晰地映出她詫異的臉,同一時間,我聽見胸膛裡,屬於女帝的鮮活的心臟,正劇烈地跳動著。

經過一刻鐘的黑暗,我低頭看見懷裡英姿颯爽的女帝和她來不及轉換的呆傻的表情,緊接著……是箭頭“刺啦”一聲破開皮肉的聲音。

隨著意識一同甦醒的是臀部尖銳的痛感,我兩腿一軟,昏倒在女帝懷裡前,忍不住在心底罵了句髒話。

老天你大爺!

(6)皇上負心

那一箭傷到了我的尾椎,於是我在床上趴了三天。而這三天裡,女帝竟然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身體乍一換回來竟然還有些不適應,我一邊努力壓下這種彆扭感,一邊端著藥安慰自己,說她一定是太忙了沒時間來看我,結果我剛這麼想完就見隔壁的羅妃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假惺惺地說女帝這幾天一直在鳳後那裡,兩人同吃同住不知道有多恩愛。

我:“……”

朋友你臉上的落井下石還能再明顯一點嗎?

我瞥了他一眼不屑同他一般見識:“跟皇上同吃同住這件事,一般人是羨慕不來的。”說著,還摸了摸自己的枕頭。

……

羅妃果然惱羞成怒,“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他走後我強裝出來的大度也瞬間不見,心頭蹭蹭上漲的怒火燒得我連藥也喝不下去,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地就去了御書房。

女帝正在批閱奏摺,鳳後坐在她的身側,時不時地捏著一顆葡萄喂到她的嘴裡,還笑盈盈地問她甜不甜。

我依稀覺得這一幕有點兒眼熟。

女帝看見我進來,也沒多大的反應,將身子往鳳後懷裡倚了倚,便懶洋洋地道:“膽子大了是不是?都敢擅闖御書房了。”

我氣呼呼地要往椅子上坐,結果她一個眼神斜過來,我居然又頓在了半空中。

我突然覺得十分挫敗。

我以為我們已經很親密了,直到現在才發現,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我在沒有得到她允許的情況下,甚至都不敢坐下來。

尤其是在和她身邊的鳳後對比之後。

我再也沒有興師問罪的慾望,一路耷拉著腦袋回了自己的敬陽宮。

夜裡忽然迎來了一位貴客。

慕堯食指輕點,我床前死去已久的蘭花便抖抖枝葉重新活了過來,甚至在下一秒自己長出了腳一蹦一跳地跳了出去。

……

臥槽!妖怪!

我猛地退了兩步,指著鳳後大喊大叫,可無論我的叫喊聲多大,都沒有人給我任何反饋。

鳳後掏了掏耳朵,笑道:“別叫了,他們聽不見的。”

他眼角微微上揚,語氣平和地問我:“你想知道,你和女帝為什麼會互換身體嗎?”

……

不是因為我跟老天爺祈禱了嗎?

“當然不是,”鳳後笑笑,“是我做的。”

陳相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女帝自然也有所覺,只是苦於找不到陳相安插在她身邊的棋子,無奈之下,便想找一個毫不起眼的人換個身體,藉機拔出那顆棋子。

而我之所以入選,不過是女帝一時興起罷了。

我恍然大悟。

我說呢!那日叛軍有幾萬人,而我方只有幾十個帶刀侍衛,怎麼形勢反轉得那麼迅速!原來這一切,都是她一早就設計好的。

棋局既然已勝,棋子自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只是……要利用人你直說不行嗎?不然在我動心之後再告訴我這些話,我會很難過的啊……

我垂著頭,心口處空落落的。

我們都曾把靈魂附著在對方身上,怎麼到頭來失了心的只有我一個呢?

鳳後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樣:“怎麼說你也算幫了她一個大忙,你若想離開這裡,我可以幫你。”

我瞪了他一眼。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說的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不用!”我口中念訣現出原形,喉嚨裡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虎嘯,後腿一蹬,便從窗口躍了出去。

跟誰不是妖怪似的!

出宮後,我站在岔路口左右看了一會兒,正在猶豫該往哪邊走,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仙氣飄飄地落在了我的面前。

來人一襲白衣,赤腳落下,腳腕上銀色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叮噹作響。

長髮垂在地上,她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抵著我的額頭,柔聲嘆息:“為師的傻老虎啊……”

我巨大的腦袋挨著她的,心頭很是委屈,低低地嗚咽幾聲後,張嘴咬在了她的胳膊上。

對方立刻一巴掌甩在我的頭上,然後抱著胳膊氣得跳腳,先前營造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蕩然無存。

她右手指著我就要大罵,看過來的時候卻又愣住了。

我趴在地上把腦袋埋在前爪裡,尾巴也無精打采地耷拉在身後,眼睛裡不斷流出來的液體迅速打溼了身前的大片毛髮。

(7)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是一隻老虎。我叫景行。

我的師父,是長右山的山神,名叫琉璃。

她常常教導我,說要心懷善意,我聽著使勁兒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於是後來遇到那個奄奄一息的小姑娘時,我救了她。

我的修為不精,那姑娘又傷得厲害,我本不想救她,但一想到師父說的那些話,一咬牙,把自己的真元哺給了她。

妖精沒了真元也不會死,頂多是不能再修煉,可那個人類若是沒有我的真元,就真的會死了。

師父摸著我的腦袋,嘆息了一句“傻老虎”。

那時候她說我弱點一點兒也沒關係,她會養我的。

我聽了很是感動地把頭往她懷裡蹭了蹭,可是沒過幾年,她就因為賭博輸了錢把我賣了。

跟她打賭的人便是女帝。

女帝來帶我走那天,師父握著我的手假哭了半天,背地裡卻咬牙切齒地叮囑我:“不許亂跑聽見沒有!為師輸了她三萬兩黃金,算下來你得侍奉她……三百五十年……呃……反正到時候我會去接你的!”

我:“……”

迫於師父的淫威,我乖乖地在宮裡待了三年。可女帝把我帶回來後,便沒再看我一眼,從我宮門前經過也不賞我點兒東西,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在背後暗暗咋舌。

好歹是靠我的真元才活下來的!一點兒都不曉得知恩圖報。

是的。女帝便是當年那個小姑娘。託我的真元的福,她不僅沒留下半點兒後遺症,反而比以前生龍活虎了不少,所以她一回國便能弒母奪位,成為這天下的至尊。

說到底,她能有今天全是因為我,可她不僅不感激我,還利用我,利用我也就罷了,居然還拋棄我!實在是……

太可惡了!

我趴在地上憤憤不平。

午飯師父給了我一隻兔子。

我伸出前爪搗了搗它不停戰慄的身子,無甚興趣地把腦袋扭到了一邊。

師父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把一個東西遞到我眼前:“不吃飯,那就把這個吃下去吧!”

我搖搖頭想說不吃,餘光掃到那樣東西時卻愣了愣,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將那東西拿過來抱在手裡,問她這東西怎麼會在她手裡。

我的真元,怎麼會在這裡?

師父說這東西自打我出宮那天起便在她手裡,而且,是女帝親手交給她的。

我有些急,氣急敗壞地說她怎麼這麼任性,沒有了我的真元她會死的!

說著,就要把真元給她送回去。

卻被師父攔住了去路。

她拉著我的手強迫我鎮定下來,一字一句,音色平淡:“沒用的景行。即使有你的真元,她也會死的。”

她說:“你要不要去見她最後一面。”

抵達皇宮時已是深夜,我站在窗外看她倚在床上不停地咳嗽,心臟疼得幾乎活不下去。

師父說我的真元雖然救回了女帝一條命,可同時也傷了她的根本。真元畢竟是妖物,而她是人,人身受不住妖元所蘊含的巨大的能量,久而久之,只能化妖。

可我救女帝時,她已經瀕臨死亡,根本不能化妖,若我繼續把真元留在她體內,她只會死的更快。

師父說女帝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救她的那頭老虎,她喜歡我,卻不敢告訴我,每日哪怕繞了好遠也要從我的寢宮前過,為的就是多看我一眼。

她求慕堯將我們的身體互換,也是為了名正言順地親近我。

師父還說,換身這個法術,只有被施法者才能破解。

也就是說,我們後來之所以會換回來,不是因為慕堯解除了法術,而是因為我愛上了她。

我愛上了她,可她要死了。

我抱著女帝把頭埋進她的肩窩裡,用力錮住了她,不讓她動。

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她有些慌,手忙腳亂地藏起染血的帕子,強裝鎮定地要我放開她。

我不聽,只一直抱著她,壓低了聲音哀求道:“說一次你喜歡我好嗎?就一次,一次就好。”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原本搭在我肩頭的手也緩緩地放下了。她說:“我不……唔!”

未說完的話變成了一聲痛呼。

牙齒接觸到她頸間的皮膚,舌頭能清晰地感受到溫熱的血液。

“真元不夠的話,我連我的命也一起給你。”

法力融合著血液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她身體裡,指尖接觸到的原本虛弱無力的脈搏忽然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或許你從今往後都會活在疼痛中,可至少,你是活著的不是嗎?”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被身體裡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感淹沒,最後只能用力抓住我的衣裳,眼睛裡是濃濃的怒意。

然而怒意過後,是突然暴漲的恐懼。

“真可惜……”

我發了狠般用力蹭了蹭她的脖子:“到最後,都沒能聽你親口說一句你喜歡我。”

閉上眼睛前,我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緩緩地扯開嘴角笑了出來。

白汝,你一定要長命百歲,兒孫滿堂,生死無憂,平安喜樂。

尾聲

白汝晚年的時候變得慈眉善目,年輕時身上的煞氣被收斂了起來,見了誰都是笑眯眯的,所以年輕一輩兒的孩子們都很喜歡她。

她的身體一直很好,無病無災,身康體健,像恪守天理一樣地遵守他說過的話。

很快又是一年。

宮宴一如既往的舉行,白汝體力不支,早早便退了下來,躺在床上養神。

睡過去之前,居然又見到了慕堯。

慕堯在他走後不久便已得道,此刻再見到慕堯,白汝也知道自己大概活不久了。不過……也好。

因為是他給的命,所以這些年她一直惜命如金,生怕自己磕著碰著了會惹他不開心。可是……

她捂著眼睛低泣,她是真的很想他啊……

心頭狠狠一軟,慕堯的手指拂過她髮絲斑白的頭頂,軟了眉眼,柔聲開口:“如果你想他……”他頓了頓,“如果你真的很想他,就去找他吧。”

去一個沿途開滿曼珠沙華的地方,路過一塊名叫三生的石頭,找一個始終站在橋頭等你的人。

他一定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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