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個54歲的病人又放棄出院了，這是今年碰到的第十五例了。
家屬主動放棄的原因，就是因為沒錢，而患者病情卻是逐漸趨於穩定。看到家屬簽下“自願放棄治療，一切後果自負”，作為主管醫生的我，只有心酸和無奈。
佛曰“人皆是赤條條來赤條條走，功成名就也全然一枕黃粱，縱使一世榮華，到最後也不過是一抔黃土。”
（一）
由此我想到一個92歲的患者，雖居廟堂之上，縱橫沙場一身，歸途卻是孤身一人。
患者急診入院，CT示大面積腦梗，病情危重，轉入ICU病房。送來時一大堆家屬跟隨其後，辦理住院後家屬叮囑我們“發生病情變化立即通知我們，想盡一切辦法搶救”，留下聯繫方式就走了。
而患者一住就是4個月。
在患者住院期間，很少見家屬來探望，中途有兩次來了大部分家屬，一次是離休老幹辦公室來慰問患者，另外一次則是患者搶救無效死亡，家屬做最後的告別，其他時候每每來探視也是醫生找家屬談話或護士叫家屬送生活護理用品。
這位92歲的患者，住院週轉都辦了好幾次，期間曾出現過兩次心跳驟停，打電話通知家屬，但是遲遲未見家屬，只是告訴醫生，要保住患者的生命，哪怕留一口氣在。
而就我們瞭解到的信息，患者有幾個小孩，家庭條件都比較寬裕，自己又是一位老紅軍，根據當前政策，每個月都有將近上萬的撫卹金，並且大大小小的住院費用100%報銷，但就在患者病危期間，家屬就忙於劃分財產，聽到這樣的消息令我們唏噓。
後來患者心跳真的停止了，在家屬陸陸續續趕到科室的時候，心肺復甦儀已經按壓了將近一個小時，直至最後一名家屬趕到。
連最後的屍體護理也是由衛生阿姨處理的。
陪伴是長情的關愛，而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在醫院裡被徹底還原。
（二）
曾經的一位腹部外傷的患者，在家屬環繞下離開了這個他依依不捨的世界，而他也是一位“被死亡”的患者。
在監護室住了將近一個半月，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借過了，眾籌也弄了，但是依然不能維持生命的延續，家屬不得已選擇放棄。
在他被家屬剝離呼吸機管道，停止通氣前，女兒和他說了最後一段告別詞：“父親，全家人都盡力了，家裡實在沒有錢了，您走好，我會把奶奶、媽媽、弟弟妹妹們照顧好，請您不要太惦記我們......”，瞬間他淚如泉湧，此時的他雖不能說話，但從他的眼神裡透露著對生命的渴望，或許他覺得對這個家庭還是虧欠的。
由此想到了朱自清的《背影》，“父親”蘊藏了無盡的深層，而生命如影，彷彿在暴露人性的真相。生活太過沉重，現實太過複雜，人性的兩難抉擇無不考驗著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呼吸機停止通氣後，患者在不斷的顫抖和掙扎，那種場景讓人潸然淚下，幾分鐘後患者靜止不動，家屬幫他洗了人生的最後一個澡，孩子們在病床旁跪了一圈，隨後他被迅速的裝進一個黃色的袋子，而這就是他的歸途。
試想如果他有像老紅軍那樣的經濟支持，一個40多歲的年紀完全能夠康復，重歸生活，這個家庭還會恢復往日的平靜，他也就不會“被死亡”。
而最近一部熱映的電影《我不是藥神》讓太多人泣不成聲，我依稀記得程勇在片中說“命，就是錢，病人們看不起病，吃不起天價藥，只能等死，甚至自殺.........”，這正是當下的社會現狀。
作為一名臨床醫生最大的感悟就是：有什麼別有病，沒什麼別沒錢。
作者｜李良輝
來源｜醫學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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