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實:「貨幣+財政」應避免政策同向共振觸發債務通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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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梳理了新時代中國貨幣政策的宏觀架構。其中,“貨幣匹配經濟”是穩健中性貨幣政策的核心邏輯,貨幣政策與實體經濟、財政政策、匯率政策、金融監管的新關係,共同決定了貨幣政策取向的預調微調。

本文作者系盤古智庫學術委員、智行院高級研究員、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程實和工銀國際高級經濟學家錢智俊。

程實:“貨幣+財政”應避免政策同向共振觸發債務通縮

文 | 程實(盤古智庫學術委員,智行院高級研究員,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董事總經理、研究部主管);錢智俊(工銀國際高級經濟學家)。

本文發佈於“騰訊證券研究院”

程實:“貨幣+財政”應避免政策同向共振觸發債務通縮

“新時代中國貨幣政策宏觀架構與微觀基礎”研究系列之一

“登高以望遠,見微以知著。”隨著中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穩健中性貨幣政策的內涵亦不斷豐富。若只盯住技術層面討論貨幣政策,難免一葉障目;跳出窠臼,著眼於全局的宏觀架構和深層的微觀基礎,才能對貨幣政策形成準確洞見。

作為本系列的首篇報告,本文梳理了新時代中國貨幣政策的宏觀架構。其中,“貨幣匹配經濟”是穩健中性貨幣政策的核心邏輯,貨幣政策與實體經濟、財政政策、匯率政策、金融監管的新關係,共同決定了貨幣政策取向的預調微調。基於此,可以構建四維度的宏觀座標系,預判穩健中性貨幣政策的邊際鬆緊變化。在本系列的下篇報告中,我們將探討穩健中性貨幣政策的微觀基礎,進一步健全貨幣政策的“宏觀-微觀”座標系。

新時代中國貨幣政策的“宏觀-微觀”座標系

2018年,中國經濟步入高質量發展的新時代,同時開啟了四十年量級的改革開放再出發。無論是宏觀經濟環境,還是微觀市場機制,均正在發生系統性、歷史性地變革。位於這些變革的交匯點,中國貨幣政策既是顯示器,又是推進器。侷限於技術層面討論貨幣政策本身,難免一葉障目。有鑑於此,我們在本系列研究中,將從兩個方向拓展分析框架,構建新時代貨幣政策的“宏觀-微觀”座標系。第一,向上理清貨幣政策的宏觀架構,藉助貨幣政策與宏觀因子的關係,進而定位貨幣政策立場的演變。第二,向下探究貨幣政策的微觀基礎,把握政策信號傳導的機制,進而洞悉政策落地效果的強弱。

作為本系列的首篇研究,本文聚焦於上述貨幣政策座標系的宏觀部分,通過梳理貨幣政策與四大宏觀因子的關係架構,為定位貨幣政策立場提供有效工具:

關係一:貨幣政策與實體經濟

歸根結底,實體經濟是決定中國貨幣政策立場的根本因素。兩者的新關係塑造了貨幣政策的新邏輯。以2018年為起點,一方面,全球開啟同步復甦,中國貨幣政策的重心從擺脫危機餘波,轉向消解寬鬆遺患、呵護經濟長週期復甦,另一方面,伴隨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中國經濟對增速放緩的容忍度漸次提高。因此,中國貨幣政策與實體經濟的關係,從“貨幣驅動經濟”,轉向“貨幣匹配經濟”,奠定了穩健中性貨幣政策的宏觀邏輯。由此出發,穩健中性的貨幣政策立場本質上包含“變”與“不變”的雙層內涵。在“不變”的層面,穩健中性意味著:貨幣政策要始終精準匹配實體經濟的發展需求,長期保持絕對鬆緊的不鬆不緊(即學術意義上的中性)。在“變”的層面,由於實體經濟的運行狀態不斷改變,因此為了與之匹配,貨幣政策也需要加強前瞻性的預調微調,適時調整邊際鬆緊(與前期水平相比)。有鑑於此,在解讀新時代中國貨幣政策時,要明辨“變”與“不變”:既不能將“穩健中性”理解為一成不變、放棄邊際調整,也不能根據邊際鬆緊的變化,誤認為“穩健中性”發生了動搖。例如,6月27日,央行宣佈堅持“穩健中性”貨幣政策,同時將流動性供給從“合理穩定”調整為“合理充裕”,正是“絕對鬆緊不變+邊際鬆緊變化”的體現。

具體到政策實踐,央行如何用邊際鬆緊的“變”實現絕對鬆緊的“不變”?我們認為,有兩大標準。從數量信號來看,貨幣供給的規模增速,包括M2增速和社融增速,要趨近於GDP增速與CPI增速之和。從價格信號來看,政策利率要趨近於名義自然利率(自然利率+通脹率)。值得注意的是,中國貨幣政策調控框架正從數量型為主轉向價格型為主,所以目前政策層主要依據數量型標準來維持“穩健中性”的政策立場,而在未來(尤其是利率並軌之後),價格型標準有望逐漸發揮主導作用。

關係二: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

圍繞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的搭配,目前存在著兩組相互矛盾的關係。

一方面,從合意角度看,隨著中國經濟的日益開放,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需要形成“互補替代”的協同關係。即遵循“雙向指派法則”:無論是對於內部均衡(經濟增長、充分就業、促進改革、物價穩定和內部協調),還是外部均衡(國際收支平衡、匯率穩定和外部協調),都需要靈活構建“貨幣-財政”的政策搭配,共同進行調節。

另一方,在長期政策實踐中,中國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內生紐帶”。正如我們2017年的研究所指出,中國經濟高速增長階段的“地方GDP錦標賽”,現行財稅體制下地方“事多錢少”的困境,以及預算軟約束下地方政府對借貸成本的不敏感,導致地方政府傾向於過度加槓桿,倒逼金融機構過度提供流動性。這不僅削弱貨幣政策的調節功能,亦助長地方財政的無序擴張。

2018年,在中國經濟步入新時代之際,把握好結構性去槓桿的力度和節奏,是當前“貨幣-財政”政策搭配的核心出發點。2017年以來,通過樹立正確政績觀、規範地方政府舉債融資行為、嚴控地方債務規模等舉措,地方政府的加槓桿衝動得到有效約束。由此,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的關係逐步跳出“內生紐帶”,加速邁向更為合理的“互補替代”,能夠提供更為靈活的政策搭配。例如,從2018年下半年開始,以處置地方債風險為重心,財政政策的去槓桿有望大幅加碼。在“互補替代”關係下,財政政策在去槓桿領域的“發力”,意味著貨幣政策需要相應地“留力”。因此,流動性供給從“合理穩定”調整為“合理充裕”,能夠避免政策同向共振導致去槓桿力度失控、觸發債務通縮,從而呵護實體經濟的復甦勢頭。

關係三:貨幣政策與匯率政策

程實:“貨幣+財政”應避免政策同向共振觸發債務通縮

以811匯改為轉折點,中國貨幣政策和匯率政策的關係發生了歷史性變革,從“相互衝突”轉變為“榮損與共”。811匯改前,人民幣與美元之間存在實質上的聯繫匯率制,匯率靈活性不足導致調節功能缺失,迫使貨幣政策對其進行功能代償,因此對外的匯率穩定和對內的貨幣政策獨立性產生衝突,難以兼顧。811匯改後,在“雙錨”機制下,有效匯率緊密貼近均衡匯率,切實反映了中國經濟基本面的相對強弱。至此,匯率政策和貨幣政策均由中國經濟基本面驅動,形成了“榮損與共”的新關係。

展望未來,隨著匯改進一步深化,匯率制度將繼續從“中間解”邁向“角點解”,上述的新關係有望不斷增強。有鑑於此,面對外部風險壓力,犧牲貨幣政策和匯率政策中的一方,將損害而非挽救另一方。“保匯率VS保利率(保樓市)”的爭論,本質上已是偽命題。相反,協同運用貨幣政策和匯率政策,夯實中國經濟基本面,從根本上同時穩固匯率和利率,才是真正的破局之道。例如,在2018年美聯儲加速加息的情況下,中國放棄貨幣政策獨立性、盲目地政策跟隨並非良策,堅持以我為主、通過定向降準加速新舊動能轉換,才能縮小中美經濟週期的差距,同時捍衛外部匯率和內部金融市場的穩定性。

關係四:貨幣政策與金融監管

十九大以來,貨幣政策與宏觀審慎政策、金融監管的關係正在呈現兩大新特徵。第一,長期來看,貨幣政策獨立性將持續提高。“一行”的宏觀審慎監管,疊加“兩會”不斷推進的穿透式監管,將針對性地治理金融順週期性和跨市場風險傳染,填補貨幣政策維護金融穩定的功能短板,進而釋放貨幣政策服務實體經濟的政策空間。第二,短期來看,貨幣政策需要考慮階段性的“監管衝擊”。監管制度的重大改革,將對市場流動性的規模、流向、結構等諸多方面產生深度衝擊,貨幣政策需要對此進行適度對沖。基於上述分析,在中國經濟新時代,貨幣政策主要用於從“正門”調節流動性,而宏觀審慎政策和金融監管則用於堵住“偏門”的流量,雙方長期有分工、短期需協同。隨著中國金融創新的高速發展,當新的偏門暴露、尚未堵上之際,由於市場逐利性驅動,信貸內生地傾向於過度擴張。“穩健中性”的貨幣政策將邊際趨緊,避免流動性大量從偏門溢出、造成系統性風險,同時也利於延緩監管套利和利益藩籬的形成,降低“堵偏門”的監管改革阻力。當監管跟上、堵住偏門後,貨幣政策將邊際趨松,從正門補充流動性,緩解“堵偏門”造成的短期衝擊,避免信貸過度萎縮、壓抑實體經濟的發展需求。

宏觀架構定位中國貨幣政策立場

基於貨幣政策與上述四大宏觀因子的關係,可以理清新時代中國貨幣政策的宏觀架構(詳見附圖):

程實:“貨幣+財政”應避免政策同向共振觸發債務通縮

第一,貨幣政策與實體經濟的關係居於主導地位,賦予穩健中性貨幣政策的基本內涵。“貨幣匹配經濟”成為核心邏輯,並且決定了穩健中性貨幣政策的“變”與“不變”。 在“不變”的層面,貨幣政策要始終精準匹配實體經濟的發展需求,長期保持絕對鬆緊的不鬆不緊。在“變”的層面,為了匹配不斷變化的實體經濟,貨幣政策也需要加強前瞻性的預調微調,適時調整邊際鬆緊。

第二,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匯率政策和金融監管的關係處於次要地位,對邊際鬆緊的變動施加重要影響。為此,我們構建了多維度的宏觀座標系,以綜合分析這些宏觀因子的影響,進而定位貨幣政策的邊際立場(詳見附圖)。在穩健中性貨幣政策保持不變的基層上,這一座標系反映了四大宏觀因子對貨幣政策邊際鬆緊的影響。影響的數值範圍為{-2,-1,0,1,2},依次表示邊際從緊、邊際偏從緊、邊際中性、邊際偏寬鬆、邊際寬鬆。座標系中的陰影面積越大,表明貨幣政策越可能邊際趨松,反之則反是。

程實:“貨幣+財政”應避免政策同向共振觸發債務通縮

利用上述宏觀座標系,可以展望2018年下半年的貨幣政策立場演變(詳見附圖)。相較於上半年,下半年實體經濟復甦對流動性的需求擴大,且財政去槓桿有望加速發力,而資管新規的監管衝擊尚在釋放,均要求貨幣政策轉向邊際趨松。同時,鑑於匯率政策與貨幣政策的“榮損與共”新關係,貨幣政策在部分響應美聯儲加息提速的同時,將更多地關切經濟基本面的內部穩固,不會制約邊際上的適度趨松。由此,我們判斷,2018年下半年,央行將通過“上調市場利率+定向降準”的政策搭配,實現穩健中性基調下的貨幣政策邊際偏寬鬆。下半年,央行有望再進行一次定向降準,每次幅度預計為50個基點。此外,考慮到今年1月以來,M2增速持續向下偏離GDP增速與通脹率之和,已經積蓄了向上迴歸的動力,因此下半年M2增速有望小幅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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