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宴,我恨你!我殷舒曼若是再踏進江宅一步,就不得好死

江凌宴,我恨你!我殷舒曼若是再踏進江宅一步,就不得好死

夜已深。

殷舒曼坐在鏡子前抹著香膏。仔細看她的梳妝檯上,蘇城的胭脂、皖城的水粉、平城的頭油……無不是最好的。

“太太!”忽然,一個丫環跑了進來,“我剛聽說老太太讓表小姐夜裡去照顧姑爺。”

已保存

殷舒曼手上的動作一頓,問:“去了多久了?”

“一個小時了!”

中午剛從不列顛回來,晚上就想登堂入室爬上她夫君的床?江家的人是當她死了嗎!

殷舒曼神色一冷,站起身在架子上拿了件衣服說:“伺候我更衣,再叫兩個家丁跟著我。”

江家主院。

“太太,您不能進去!”

殷舒曼的腳步沒有停下,面帶寒光看著阻攔自己的小廝問:“誰給你的膽子攔著我?讓開!”

小廝被嚇得縮回了手。

殷舒曼出身官家,從小被嬌寵長大,骨子裡養成的高貴和威嚴是別人模仿不來的。

她徑直走到了臥房的門口,一把推開了門。

木質房門碰撞的聲音打破了臥房裡的寧靜。

“表嫂來了啊。”坐在床邊的卓茵臉色有些難看。

殷舒曼沒有搭理她,而是看向了倚在床頭、神色陰晴不定的江凌宴。目光相觸,感覺到他眼中的厭煩,她下意識挺直了脊背。

“表妹,這麼晚了沒想到你在這裡。”殷舒曼把目光移向了卓茵。她一頭精緻的捲髮很特別,身上穿的是整個蘇城都沒人穿過的最新的洋裝,腳下是一雙高跟鞋。從不列顛回來的她跟四年前判若兩人。

不光是外表,卓茵的性格也比以前大方了。她臉上的尷尬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友好的笑容:“姑姑說表哥這兩天身體又不好了,正好我是學西醫的,就讓我來看看。”

“所以你就深更半夜來看?”殷舒曼冷笑了一聲,“表妹,你可別忘了你還是個未嫁的姑娘。雖然你剛從不列顛回來,接受了西方的教育,但是也別忘了老祖宗留下的禮義廉恥!”

卓茵的落落大方和優雅是這幾年在國外培養出來的,而殷舒曼的高貴卻是天生的。

見卓茵不動,殷舒曼繼續說:“表妹,這麼多下人看著呢。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要留下來?”

這時候的卓茵就好像比殷舒曼矮了一截一樣。她滿臉通紅,看向沉默著不說話的江凌宴,眼中帶著強忍著的委屈說:“那表哥,我先走了。”

看卓茵離開後,一直挺著脊背的殷舒曼洩了氣。她忽然覺得很沒意思,也準備離開。

這時,身後傳來了江凌宴充滿嘲諷的聲音:“把照顧我的人趕走了,你難道不應該留下來照顧我?”

殷舒曼的身子僵了僵,再次挺直了脊背。

四年了,除了成親那一晚,她從沒走進過這間屋子。她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走進來的。

“把藥端起來,餵我。其他人都出去。”

房門被下人從外面關上,殷舒曼在床邊坐下,端起了藥碗。

江凌宴的身體不好,就算是在大夏天也穿得很厚,每逢換季,他必定要生一場大病,臥床一月,到了冬天就更不用說了,不能出門,屋子裡的碳火一刻都不能斷。即使是這樣,卓茵還是千方百計想嫁給他。不僅因為他是江家的一家之主,手裡掌握著江家所有的生意,更因為他的長相。

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樑、線條冷硬的下巴……即便身上總是有一股病氣,江凌宴依舊是蘇城最英俊的男人。蒼白的臉色和冷冽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很偏執,危險又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殷舒曼從沒照顧過人,端著藥碗的樣子有些笨拙。眼看著手裡的勺子就要碰到他淡粉色的唇,她的心裡竟然有些緊張,心跳得比房裡西洋鍾走時的聲音還快,手也顫抖了起來。

就在勺子送到江凌宴唇邊的時候,殷舒曼控制不住手抖,湯藥灑了出來,順著他的下巴流下,弄髒了他的衣服和被面。

江凌宴拍開了她的手,眼神冷得像是能把人凍住:“你就這麼不願意照顧我?”

江凌宴,我恨你!我殷舒曼若是再踏進江宅一步,就不得好死

被他拍開的那隻手疼得發麻。殷舒曼搖頭解釋說:“我不是,我只是——”她只是太緊張了。這讓她怎麼說的出口?說出口了必定會迎來他的冷嘲熱諷和輕看。

江凌宴冷笑了一聲:“殷舒曼,成親四年,你是不是每天都在盼著我病死?”

明明是他始終對娶她這件事無法釋懷,覺得是人生中的恥辱和汙點,為何總是要拿最大的惡意揣測她?四年前在旅館裡,是他闖入了她的房間才造成了現在的一切。

相互折磨、猜忌了四年,她真的太累了。現在卓茵回來了,她是該離開了。

殷舒曼驀地放下了藥碗。她緊緊攥著衣角,看著被面,忍著鼻子的酸意說:“江凌宴,我們離婚吧。”她殷舒曼要走只能自己走,輪不到別人趕她走。

看著殷舒曼平靜端莊、好像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江凌宴眼中湧現出了滔天的怒火。他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陸衍今天剛回來,你就著急跟我離婚?連裝都不願意裝了?”

殷舒曼心中驚訝。陸衍回來了?

江凌宴看著殷舒曼驚訝的樣子,覺得諷刺極了,眼中的怒火變成了嘲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陸衍跟卓茵是同一條船回來的。”

殷舒曼忍著下巴的疼痛說:“我確實不知道。”

江凌宴忽然靠近,細細地看著她的眉眼。他的目光太幽深了,甚至給殷舒曼一種深情的錯覺。感覺到他冷冽的氣息拂過臉上,她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像是終於看透了她一樣,江凌宴的眼中慢慢浮現出不屑,說:“別裝了。殷舒曼,大家閨秀的臉都被你丟盡了。”說著,他嫌棄地鬆開了手。

殷舒曼的臉被甩到了一邊。她心中刺痛,身上發冷。

明明是他的表妹回來了,他不想再忍受她了,為何要這樣詆譭她?把所有的過錯怪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我們離婚吧。”殷舒曼幾乎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出來。此刻在他面前,她不再高傲得如鬥雞了。

她原本以為隨著時間,他們之間的猜忌和隔閡總會消失的。她本以為,只要她一如既往地端著她的高貴和矜持,就能平淡地過完一輩子。

可是她錯了。

“如你所願。”

江凌宴終於答應了。

四年的相互折磨,終於能結束了。

害怕下一刻眼淚就會不爭氣地掉下來,殷舒曼站起了身。既然說好要離婚了,何必掉眼淚讓他小看,讓別人看笑話?

她殷舒曼,即便被男人拋棄也要走得優雅。

誰知她剛走出去一步,手腕就被抓住,隨後,不可抗拒的力量讓她失去了平衡倒向床榻。

江凌宴翻身將殷舒曼壓在了身下,被子從他身上滑落。

“你要做什麼?”清楚地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殷舒曼慌了神。

江凌宴的笑配上他病態蒼白的膚色,顯得非常危險:“要離婚了,我怎麼能讓你以完璧之身走出江宅的大門?成親四年了都沒碰你,傳出去蘇城的人豈不是要笑我江凌宴不行?”說著,他低頭就要吻她的唇。

殷舒曼偏頭躲了開,痛惜地問:“既然都要離婚了,你何必還要碰我?”

此時的江凌宴像是失去了理智,眼中的怒火能把人燒起來。他禁錮著她,冷笑說:“難不成你還想為陸衍守身如玉?”

關陸衍什麼事?

他們當初確實是青梅竹馬,殷、陸兩家也確實有定親的打算,但是後來她陰差陽錯嫁進了江家。她是個很傳統、很矜持的女人,既然嫁給了江凌宴,就打算給他好好過一輩子。這四年裡,她再也沒有過問過陸衍的消息,反倒是他江凌宴,還有他的母親,一直盼著卓茵回來。

殷舒曼失望透了。即便江凌宴生著病,男女力量巨大的懸殊還是讓她根本掙扎不了,如同刀俎下的魚肉。

她倏地在他身下笑了起來,高傲如孔雀,說出的話又根根帶刺,傷人傷己:“我嫌你髒!”

她殷舒曼是多麼心高氣傲的人啊,怎麼能容忍跟自己交歡的男人心裡想的是別的女人?

江凌宴被徹底激怒,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將她吞噬。他捏住了她的喉嚨,聲音冷到了極致:“嫌我髒?讓我看看不可一世的殷舒曼是怎麼哭著求我的。”說著,他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撕裂了她身上的裙子。

江凌宴像是不要命了一樣,狠狠要了她一夜。

成親四年,這是殷舒曼第一次在江凌宴的臥房裡過夜。

第二天中午,她醒過來的時候,渾身痠痛,身上到處都是青紫,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

收拾妥當之後,殷舒曼出了屋子。

“太太您起了。”小廝滿臉高興地迎了上來。

殷舒曼一看,正是昨晚因為攔她被訓斥的那個。她抱歉地說:“昨晚那樣的情況下,我說話重了些。”

小廝受寵若驚:“太太您嚴重了。您要不那樣呵斥我,我也不好做。”這四年來,江宅的男女主人是什麼樣的關係,下人們都看在眼裡。昨晚太太終於留在了先生的房裡,兩人的關係終於要好了。

“江凌宴呢?”殷舒曼問。

小廝臉上出現了尷尬的神情,吞吞吐吐說:“太太,先生他——”

殷舒曼抿著唇去了江凌宴的母親陳氏的住處。

每走一步,腿間的疼痛都提醒著她昨晚的瘋狂。醒來的時候她甚至抱著一絲期盼,期盼江凌宴就在身邊,他們四年之間的隔閡和猜疑能在昨天的結合中消散,畢竟那是最親密的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江凌宴在陳氏那裡,卓茵就住在陳氏那裡。一早起來,他就去找了別的女人。

殷舒曼的心涼透了,昨晚那樣親密的事情成了屈辱。

“太太,先生和老太太還有表小姐正在吃午飯,任何人不能打擾。”

殷舒曼剛到陳氏的院子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她神情淡漠地笑了笑。多好啊,他們三個在一起吃午飯,她像個外人一樣。“你們敢攔我?還不讓開?”

“表嫂來了啊,怎麼不多休息休息?”這時候,卓茵走了出來,高跟鞋在青石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殷舒曼不屑與她維持表面上的和氣,直接說:“我是來見江凌宴的。”

“可是表哥說了,不想見到你。”卓茵看了她一眼,壓低了些聲音說,“表嫂昨晚是不是惹表哥不高興了?”

不願意看到卓茵那種得意的眼神,殷舒曼淡淡地反問:“我怎麼不記得?”

“可是我聽表哥今早跟我抱怨說你無趣,在c上像個死人一樣。”卓茵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周圍幾個下人都聽到了。

他們捂著嘴偷偷笑著,還有兩個小廝暗中用輕浮的眼神看她。

殷舒曼漲紅了臉,氣得發抖。江凌宴連這種事情都要跟卓茵說?他知道她最在意的是面子,所以他就讓卓茵、讓下人們把她最在意的東西踩在腳下?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扒光了示眾一樣。她從來沒有這麼恨過。

卓茵像得勝者一樣,眼中帶著得意和挑釁。

殷舒曼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攥著。忽然,她上前,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給了卓茵一個巴掌,冷然地說:“輪不到你這麼下賤的人來說我!”

清晰的巴掌聲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卓茵詫異地捂著自己的臉,憤恨地看著殷舒曼說:“你敢打我?”

她下意識就想要還手,卻被殷舒曼冰冷的目光給震懾住了。這讓她想起了四年前第一次見到殷舒曼,那時候殷舒曼高貴的樣子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螻蟻。

殷舒曼看向愣在旁邊的下人,說:“還不請表小姐回去用飯,要讓先生和老太太等她多久?”

下人們回過神來,立即點頭。

殷舒曼透過院子的大門朝裡面看了看,然後在卓茵和幾個下人面前轉身離開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挺直的脊背,高貴不可侵犯,卻沒有人注意到她垂在身側的手已經隱隱有了血跡。

這個江宅,還有江凌宴,她都不留戀了。

他給她的羞辱就是最好的臨別,那是把她的驕傲踩在地上,足夠她銘記一輩子。比起這樣的恥辱,腿間的疼痛不算什麼了。

沒什麼好跟他說的了,罷了。

殷舒曼木然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太太,您終於回來了!我都等了一夜了。”

殷舒曼回到房中,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然後從旁邊的首飾盒裡取出了一個荷包說:“秀兒,跟我出一趟。”

出去?

秀兒滿心疑惑。

殷家世代是書香門第,殷舒曼是個傳統的閨閣女子。她在殷家的時候就很少出門,嫁到江家後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不拋頭露面。

秀兒憋了一會兒,在出了江宅後還是忍不住問了:“太太,我們這是去哪?”

殷舒曼平靜的語氣裡透著無法撼動的堅定:“去報社,要我登報離婚。”

江凌宴,我恨你!我殷舒曼若是再踏進江宅一步,就不得好死

如今許多大戶人家或者人脈廣的人家都會在報紙上刊登結婚和離婚啟事,這是非常時髦的事情。但是女子單方面登報宣告離婚還是蘇城第一次,而且被離婚的對象還是跺一跺腳整個蘇城都要抖一抖的的人物——江凌宴。

蘇城早報上離婚啟事的內容是這樣的——

江凌宴先生鑑:你我結婚四載,今因意見不合,誓難偕老,亂世男女離合,本屬尋常,嗣後男婚女嫁兩不相涉,永無瓜葛。殷舒曼謹啟。

離婚啟事刊登出來後,江凌宴和江家一聲不吭,像是默認了。

四年前結婚的時候三媒六娉,風光無限,現今離婚只需報紙上一則啟事。就這樣,江凌宴和殷舒曼四年的婚姻結束了。

在這件事傳得滿城風雨的時候,殷舒曼已經帶著秀兒租了間小房子住了下來。

那天去過報社後,殷舒曼就沒有回江宅。她登報離婚做得很突然,很怕自己在聽到江凌宴的冷嘲熱諷後軟弱下來。

在旅館裡住了兩天後,她就找到了適合暫住的房子。

她的父母都在平城,可她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根本沒臉回平城。那裡人的思想不如蘇城的先進開放,她要是回去,必定會讓整個殷家被人嘲笑。是以她只給家裡發了個電報,告訴他們她已經安頓了下來,不用擔心。

“太太,往後我們怎麼辦?”秀兒擔心地問。

她們搬過來已經有十來天了,殷舒曼大多數時候都坐在院子裡出神,有時候一天都不說一句話。她每天都讓秀兒去買報紙,想從報紙上看到一點點江凌宴的回應,可是什麼都沒有。

他們往後真的就永無瓜葛了吧。

“以後啊……”殷舒曼的聲音有些悠遠。她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或許她應該改變一下了,離開蘇城找一份生計活下去。

忽然,大門被敲響。

“應該是報童來送報紙了。”秀兒走過去開門。

“陸、陸少爺?”

殷舒曼看過去,驚訝地站了起來問:“陸衍,你怎麼來了?”

陸衍提著許多東西走了進來,說:“是伯父伯母給我發電報,讓我來看看你的。看見你的離婚啟事的時候我們都很擔心。”

他們有四年沒見了。四年的時間裡,陸衍的變化很大,一身灰色的西裝顯得他特別優雅精神。

“我很好,你怎麼回來了?”殷舒曼心中有些感慨。

“我畢業了,總是要回來的。”陸衍深深地看著殷舒曼,心疼地說,“舒曼,你瘦了許多,這四年過得不好吧?”

他溫和的語氣讓殷舒曼有些哽咽。她避開了他深情的目光,抑制住了情緒,說:“還行吧,謝謝你來看我。”

或許是四年之間他們的變化都很大,又或許是有些情愫沒辦法說破,他們雖然聊了許多,但是氣氛總是有些壓抑。

臨走的時候,陸衍給秀兒塞了一些錢說:“好好照顧你家小姐。”

怎麼好要他的錢?

殷舒曼從秀兒手中把錢拿了回來,追到了門口說:“陸衍,我錢夠用,你拿回去吧。”她看得出來他的心思,可是她的心已經被別人傷得支離破碎了,不想給他錯覺、耽誤他。

陸衍把錢塞回了她的手裡說:“這錢是伯父伯母讓我轉交給你了,收下吧。”

他怎麼也不肯把錢拿回去,在大門口這樣推搡又不好,殷舒曼只好把錢手下說:“謝謝你。”

“舒曼,跟我就不用客氣了。”

看著陸衍離開後,殷舒曼轉身回去的時候感覺到弄堂的拐角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這目光給她的感覺像極了江凌宴。

她看過去,卻發現根本連人都沒有。

是她感覺錯了吧。

怎麼可能是江凌宴呢?

她安頓下來後只把住址通過電報發給了父母,其他沒人知道她住在這裡。

回去後關上大門,殷舒曼又忽然轉身,徑直走向了弄堂拐角。

秀兒跟了出去,看她站在那裡,疑惑地問:“怎麼了?”

殷舒曼自嘲地勾了勾唇,轉身說:“沒什麼,回去吧。”

她並沒有注意到牆角有一滴剛剛落下沒多久、還未乾的鮮血。

實際上,殷舒曼手頭現在並不寬裕。那天從江宅帶出來的荷包裡的錢在她住了兩天旅館又交了房子的租金後已經不剩什麼了。

她必須要回江家一趟,把她的嫁妝還有行李拿走。

殷舒曼挑了一個晚上去了江宅。

知道即使是晚上來還是有可能碰到江凌宴或者卓茵,在來之前,她調整了自己的狀態,讓自己看起來無堅不摧。

“夫、殷小姐?”守門的人看到她,滿臉驚訝。是江凌宴特意吩咐江家上下改口的。

“殷小姐”三個字提醒著殷舒曼,她已經不是江凌宴的妻子了,或許這時候江家上下已經改叫卓茵“太太”了。

殷舒曼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說:“我來把我的東西拿走,不用驚動別人了。”

今晚的江家特別熱鬧,剛走進門,殷舒曼就聽到了樂聲。“今晚江家有客人?”她問。

守門的小廝回答說:“今晚表小姐辦了個派對,請了很多人來。”

那正好,沒人會有時間搭理過來拿東西的她了。

殷舒曼回到了自己之前住的院子。這裡比以前暗多了,似乎走廊上的燈都不點了,隱約的歌舞聲襯得這座院子格外蕭條。

院子裡的丫頭小廝看見她也是一副詫異的樣子。

殷舒曼回到房間,收拾了一些衣物、嫁妝。發現少了個首飾盒,她皺了皺眉,叫來了院子裡的丫頭問:“我走後,有誰來過這裡?”那一盒首飾是她出嫁的時候帶過來的,是她的祖母留給她的。

“先生來過,表小姐也來過。”

殷舒曼心裡有些詫異江凌宴也來過。他來幹什麼?

江凌宴不可能拿她的首飾,所以只有可能是卓茵了。她連她的東西也敢動?真當她是好欺負的嗎?

殷舒曼望向音樂傳來的地方,抿了抿唇,對身旁的秀兒說:“走,我們去大廳。”

江宅的大廳裡燈火通明,衣香鬢影,一片華麗。伴隨著優美的鋼琴聲,中間的舞池裡,穿著洋裝的男男女女正在跳舞。

“殷小姐,等我通報了您再進去。”

門口的人哪裡攔得住殷舒曼?

她進去的時候,所有的人停了下來,就連鋼琴聲都戛然而止。

這麼多人裡,她一眼就看到了江凌宴。卓茵就在他身旁,挽著他的手臂,動作看起來親密極了,也特別刺眼。

“這位是?”有人問。

卓茵回過神來笑了笑說:“這位是我的前表嫂。”她特意著重了“前”字。

“就是那個鄉巴佬?”

卓茵沒有回答,但是表情和眼神說明了一切。

“果然穿得很土。還有那髮型,我都多久沒看到過了。”

“我看不是她想跟江先生離婚,是江先生不要她了吧?這麼半死不活又寡淡的樣子,哪個男人會受得了?太無趣了。”

卓茵請來的都是她的朋友,當然是幫她的。而且現在蘇城的有錢人都流行穿洋裝。

在場所有人都穿著華麗的洋裝,唯獨闖進來的殷舒曼穿著一身舊式襖裙、繡花鞋,與派對格格不入。大家像看稀有動物一樣看她,眼中帶著嘲笑,甚至還有人用相機對著她拍了一張照片。

所有人的眼光和話語都是羞辱,像是在一腳一腳踐踏她的驕傲,把她踩進泥裡。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做派和衣著傳統被說成是鄉巴佬了。

在嘲笑她的人面前,她不願意露怯。退卻了只會得到更多的嘲笑和低看,她不願意!

殷舒曼繃緊了身體,挺直了脊背,冷冷地看著卓茵說:“我來要回我的東西。”她緊緊地看著卓茵像是能把她身上盯出個洞來,因為她不敢去看江凌宴嘲笑的樣子。

“什麼東西?”卓茵問。

“我的一盒首飾。那是我的嫁妝,就算離婚了也不屬於江家,你要是喜歡可以讓你的表哥給你買別的,不要跌了江家的份。”

殷舒曼說得理直氣壯,卓茵當即心虛了起來。

“卓茵,還給她。”忽然,江凌宴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響起。

殷舒曼還是忍不住看向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晶燈照的,他的臉色看起來比平時還要蒼白一些,看上去病氣很重。

卓茵臉色有些不好:“表哥!”

江凌宴乾脆叫了身邊的小廝去卓茵的住處取。

“多謝江先生。既然如此,我就去外面等,不打擾了。”說完,殷舒曼轉身離開了大廳。

她一刻也不想留在這個讓她難堪的地方。

走到大門口,面對著外面深吸了口氣,殷舒曼鬆開了袖子裡緊握的手。指甲戳破了手心,但是她已經疼得麻木了。

沒多久,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殷舒曼正準備回頭的時候,聽到守門的人喊了聲“先生”。她的身體僵了僵。

沒想到是江凌宴親自把首飾盒送過來了。

“你們都先下去。”他開口,聲音裡依然聽不出情緒。

下人們都離開後,只剩他們兩人。

這是他們離婚後第一次見面說話。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種像是要把人吞噬的憤怒和壓力讓殷舒曼再次攥緊了手心。她看向了別處,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生怕自己繃不住露出了軟弱的樣子讓他小瞧了。

被單方面宣告離婚他果然是生氣的。那一晚被他強佔了ta、被下人嘲笑是她輸了,但是離婚這一次,是她贏了。想到這裡,她迎向了他的目光。

他不開口,她也不說話,兩人像是在無聲地較量。晚風吹過來有些涼,她不由地看了看他有些單薄的衣服。

過了許久,江凌宴終於開口了。他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嘲諷說:“離婚了終於可以跟陸衍在一起了,你很開心吧?”

明明是他強要了她的ta,然後讓卓茵羞辱她,為什麼又要提陸衍?好像離婚的事情就怪她一樣?

若是他真的在意,為什麼這麼多天一點聲音都沒有?

殷舒曼冷冷地說:“我沒有。”

江凌宴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冷笑了一聲說:“沒有?難道這些天你沒有見過陸衍?”

不可否認,確實見過。

但是他始終認為離婚是她的錯嗎?

江凌宴,我恨你!我殷舒曼若是再踏進江宅一步,就不得好死

江凌宴是個敏感多疑的人,他認定的事情幾乎無法改變。

殷舒曼累極了,真的累極了,不想再跟他這樣互相折磨猜疑。她平靜地說:“你說是就是吧。”反正都離婚了,今晚之後他們再也不會見面。

誰知江凌宴忽然更生氣了。他捂著唇猛烈咳嗽了一陣,咳得蒼白的臉上出現了紅暈,恨極了地說:“殷舒曼,我最看不慣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半死不活”這四個字戳到了殷舒曼的痛處。剛剛在大廳裡,有人那句“這麼半死不活又寡淡的樣子,哪個男人會受得了?”始終在她心裡迴響著。

全身所有的戾氣和骨氣都被江凌宴說出口的這四個字激發出來了,殷舒曼倏地笑了起來:“是啊,我是半死不活,哪裡比得上你的卓表妹?”

說到這裡,她的眼睛終於紅了:“江凌宴!四年前你毀了我的清譽,後來又毀了我的清白、毀了我一輩子,我恨你!我殷舒曼若是再踏進江宅一步,就不得好死!”聲音淒厲很決。

她是多傻啊,對一個四年裡對自己只有冷眼和嘲諷的男人生出了情愫,對一個無情毀了他清白的男人還抱有期待。

現在,她用毒誓徹底斷了自己的念想、斷了與江凌宴的瓜葛。

若是再踏進江宅一步,她就不得好死!

四年前,江凌宴還不是現在的江先生,只是江家的三少爺而已。他上面不僅有江老爺壓著,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主母。他的母親陳氏那時候只是江老爺的一個姨太,卓茵根本沒資格進江宅的大門。

那一年的三月,殷舒曼來蘇城探親。那是養在深閨的她第一次離開平城獨自出遠門。

剛到蘇城的那天夜裡,她在旅館裡住了下來。

洗澡的時候,被兩個哥哥暗中追殺的江凌宴闖進了她的房間躲進了她的浴桶裡。

那一晚,殷舒曼一個未出嫁的深閨小姐被她看光了身體。

她記住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也記住了他蒼白英俊的臉。

回到平城後,殷家父母知道了這件事勃然大怒,原本再過一年,殷舒曼和陸衍就要說親了。

殷家世代是書香世家,家風傳統,殷家父母也是非常守舊的人。為了女兒,也為了不讓陸家吃虧,他們只好愧對陸家,去蘇城跟江家結親。

江老爺在世的時候江家還沒有現在這麼家大業大,殷家雖然在平城,但好歹是做官的,江老爺樂得用一個庶子的婚事換一條人脈,欣然答應了。

就這樣,兩家的婚事定了。

陸衍得知她的婚事後大受打擊,在她成婚的前一天,失意地出國了。

他們的婚禮是非常傳統的中式婚禮。洞房花燭的時候,江凌宴掀開了殷舒曼的蓋頭。

穿著喜服的他英俊極了,即使臉色有些蒼白,依舊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只是他的目光冷極了,還帶著濃濃的不屑。

若不是他闖入她的房間,毀了她的名聲,她又怎麼會嫁給他?一個庶子而已,憑什麼嫌棄她?

殷舒曼冷冷地回瞪他。一時間,滿屋子失去了喜色,只留下隔閡和冰冷。

最後,江凌宴連交杯酒都沒有喝就離開了洞房。

當夜,殷舒曼就成了江宅上下的笑柄。她氣極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搬出了這間院子,住到了江宅一個沒人住的別院裡。

誰想這一住就是四年。

四年裡,她旁觀他暗中蟄伏、忍辱負重,旁觀他在江老爺死後嶄露鋒芒,最終成了一家之主。

江凌宴的主母和兩個兄長是極壞的。江凌宴的身體不好不是孃胎裡帶出來的病,而是他們給他下毒後留下的病根。他們在跟他爭鬥的時候不是沒想過利用殷舒曼,可是殷舒曼自小便是讀了許多書的,也見過平城官員們之間的爭鬥,從來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她不出手幫他,也不成為他的累贅,只是靜靜地在局外看著。

就這樣,一晃就是四年。這四年裡,她在別院裡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看他在殷家的幫助下把生意做大,最後看他和他的母親把別的女人請了進來。

往後,無論他是金屋藏嬌還是大廈傾塌,都與她再無瓜葛了。

從江宅回來後,殷舒曼終於控制不住大哭了一場。她從來沒有這麼痛快地哭過。

深夜,見她還沒有睡,秀兒有些擔心。

此時殷舒曼臉上眼淚已經被風乾了。“秀兒,你跟我多久了?”她忽然問。

秀兒答:“十來年了。”

“是啊,十來年了。”殷舒曼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語氣驟然變得冷然,“既然跟了我十來年,那你為何會被江凌宴收買,跑去給他報信?是我待你不夠好?”

那一日在大門外,不是她的錯覺,確實是江凌宴在拐角。

09

十多年的情誼比不上江凌宴給的錢財,殷舒曼把秀兒的賣身契還給了她,讓她走了。

幾天後,陸衍著急地趕來,臉色凝重地告訴她,平城那邊來電報,說殷家出事了。

殷父被捕入獄,殷家被控制了起來。

殷舒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怎麼會這樣?”

“是平城那邊知道了你跟江凌宴離婚的消息,原先忌憚殷家和江家聯手的人趁著這個時候對殷家下手了。”看著殷舒曼慘白卻極力撐住的樣子,陸衍心疼地安慰說,“別擔心,一定還有餘地。我們家也受到了影響,我爸媽叫我明天回平城,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這四年裡,江凌宴的生意做得很大,不僅控制著蘇城的經濟命脈,在平城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殷舒曼搖了搖頭,衣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不,我要去求江凌宴。”

以江凌宴的能力,一定可以救殷家!

陸衍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殷舒曼沒想到自己那麼快又會回到江宅。幾日前發的毒誓還在耳邊,可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剛到門口,她就被守門的攔了下來。

“能不能幫我通報一聲?我找江先生。”

守門的小廝互相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殷舒曼一晚上沒睡,熬紅了眼睛,臉色也不好。從前高貴矜持的太太變成了這個模樣,兩個小廝也看得不忍心,在她的幾次懇求下,終於進去通報了。

可是沒多久後,殷舒曼等到的不是江凌宴,而是卓茵。

“這不是殷小姐嗎?”卓茵穿著白色的高跟鞋從臺階上走下,聲音清脆。她昂首挺胸,一副主人的樣子。

殷舒曼垂了垂眼睛,聲音平靜地說:“卓小姐,我想見見江先生。”

卓茵好笑地說:“都離婚了,你還想見表哥?別在這丟人了。”

就在她要回去的時候,殷舒曼的聲音響起:“我求你。我求你,讓我見見江先生。”

一向眼高於頂的殷舒曼會求人了。卓茵轉回了身,好奇地打量著她。

這種眼神讓殷舒曼回憶起了那晚的派對上的羞辱,身體僵直。

卓茵的笑容裡帶著不列顛式的優雅:“你這是在求我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殷舒曼看向了她。

江凌宴,我恨你!我殷舒曼若是再踏進江宅一步,就不得好死

她清冷的目光讓卓茵沒由來心虛了一下,就在這時,殷舒曼倏地跪了下來。

膝蓋磕在石板上,是入骨的冰涼,但是她已經感受不到了。高傲地活了二十二年的她彎起了脊背、曲起了膝蓋,跪在了一個她破壞她婚姻的女人面前、跪在了她說再也不來的地方。

她拋下了自尊,只求能見到江凌宴。

守門的小廝們嚇了一跳,卓茵卻很得意。她在殷舒曼面前來回踱步,說:“你還記得你打過我一巴掌嗎?”

“對不起,卓小姐。你可以現在打回來——”

話音剛落,殷舒曼就感覺到了左臉火辣辣的疼。

她跪著沒有動。

門外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她不相信江凌宴沒有聽到消息。

她在等,等他出來。

江宅門口的動靜引得人注目,見好幾個路人看了過來,卓茵忍住了再打第二下的衝動。

她轉身走上了臺階,守門的小廝看得不忍心,小聲問:“表小姐,真的不讓她進來嗎?”

卓茵瞪了他一眼,冷笑說:“讓她跪!把門關上。”

江宅硃紅色的大門被慢慢關上,跪在石板上的殷舒曼身體顯得特別單薄,身形卻很堅定。

她不顧行人的打量和指指點點,只是看著緊閉的大門。

她期盼他念在四年的夫妻名份、還有她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他的份上憐憫她。

只是,她錯了。

江凌宴對她一點情份都沒有。

她跪到深夜、跪到雙腿失去了知覺。

就在她昏昏沉沉的時候,大門忽然有了聲音。有人從裡面打開了門。

緊接著,一盆冰涼的汙水迎面而來,澆了她一身,讓她頓時清醒了過來,刺骨的寒涼。

值夜的丫頭看到她,嚇了一跳,愧疚又驚恐地說:“啊!殷、殷小姐,你怎麼還在這裡?”

是啊,都已經知道結果了,為什麼還要跪在這裡?

心灰意冷的殷舒曼踉蹌地站了起來,眼淚混合著汙水滴滴答答地淌落。

總會有別的辦法的,大不了她陪著父親、母親還有弟弟一起落魄、一起死。

可是她並沒有這個機會。

就在她買到火車票,準備回去的這一天,陸衍發來了電報。

殷父死在了牢中,殷母自尋短見去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攥著火車票哭到了崩潰。

陸衍說現在平城混亂,讓殷舒曼不要回去,在蘇城等著她的弟弟殷舒彥過去。

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個月。

殷舒彥到的這天,殷舒曼一大早就去了火車站。

為了迎接弟弟,她特意在蒼白的臉上抹了些胭脂提了提氣色,臉上終於有了血色。可是,當看到殷舒彥被人從火車上抬下來,扶到輪椅上的時候,胭脂都擋住了她臉上的煞白。

“阿彥,你的腿怎麼了?”她聲音顫抖地問。

經歷鉅變,殷舒彥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個貪玩樂觀的殷家少爺了。他的臉上帶著不符合年齡的沉重。他看了看自己的腿說:“是在給爹孃料理後事的時候被人打傷的,後來遇到了個西醫可以治我。麻藥過了以後,腿是不疼了,可是從那之後也一點知覺都沒了。”說到這裡,他臉上帶著明顯的恨意。

永遠都沒辦法站起來了嗎?

殷舒曼好不容易才忍住沒讓眼淚掉下來。這大半個月她恍如活在夢中,覺得一切都不真切,一切都是假的,彷彿殷家還沒有出事,她的爹孃也都好好的。現在看到了殷舒彥,她才覺得一切真實了起來,那種失去至親的鈍痛讓她喘不過氣來。

“姐姐,我們的家沒了。”殷舒彥說。

殷舒曼咬了咬唇,忍住了湧上眼眶的淚水和鼻子的酸意,聲音顫抖卻堅定:“沒事,以後姐姐養你。”

殷舒彥的身體很虛弱,到了蘇城以後就開始高燒不退。給他請大夫、買藥花了很多錢,殷舒曼手裡的錢一下子要用完了。為了維持生計,她只能瞞著殷舒彥偷偷去茶館裡賣唱。

她是被嬌養在深閨長大的,唯一能用來討生活的就是一口還算正宗的平城小調了。

只要給錢,她可以在茶樓的大廳唱,也可以去客人的雅間唱。她那些所謂的矜持和驕傲早就隨著殷家的衰敗消散了。

聽說茶樓裡來了兩個富商點她唱曲兒,殷舒曼很高興。富商一般打賞都很闊綽。

她走進包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目光對上,殷舒曼腳下一頓,身體僵硬。隨後,她在江凌宴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到了桌前,唱了起來。

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江凌宴。一個多月前,她在江宅門外跪到深夜都沒見到他,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期而遇。他可以想象,他對她現在這個樣子有多麼不屑、多麼看不起。

這是殷舒曼來茶館賣唱以來唱的最艱難的一次。就算被不規矩的客人動手動腳,都沒有被江凌宴這樣注視著難熬。一首曲子下來,她唱錯了好多處,腦子裡混亂得連詞都要記不住了。

好不容易他們聊完要走了。殷舒曼跟在他們身後。就在即將離開的時候,前面的江凌宴忽然轉過了身把她堵在了門內。

已經是冬天了,天氣格外的冷,更冷的是江凌宴的神色。

殷舒曼挺直了脊背,笑著問:“江先生可是要打賞?”她近日氣色不好,笑起來並不好看。

江凌宴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厭惡地說:“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他的話像是刀子一樣紮在了殷舒曼的心上,讓她的身體僵了僵。隨後,她笑得更厲害了:“是啊,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可是,你有什麼資格評價我?”

早在再次去江宅的時候,她就徹底放下了自尊,可是他連門都不讓她進。

江宅門外青石板刺骨的涼意還在她膝頭,那夜的風涼得畢生難忘。

她不會在他面前哭,因為那夜掉的眼淚太多了。

在這之後,江凌宴隔幾天就會來茶樓,每回來必點她唱曲。她想,他是想羞辱她。只是有時候他會面無表情地坐著聽一個下午,有時候一首沒聽完就冷著臉走了。

一天傍晚,江凌宴再一次丟下錢冷著臉離開後,殷舒曼也離開了茶館。

今日的賞錢夠她給阿彥買些好東西補補了。

還沒走到買菜的地方,她忽然覺得身後好像一直有人跟著。

可是等她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

“你們是什麼人?”殷舒曼被堵在了小巷子裡,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讓她心中慌張。

其中一人笑著說:“怪不得丁老闆魂牽夢縈的,果然是長得叫人心癢癢。”

丁老闆是茶館的客人,之前好幾次聽殷舒曼唱曲的時候都對她動手動腳的。後來他給再多的錢,她都不去給他唱了。

眨眼的功夫,那兩個人已經來到了她面前。

“你們想做什麼!”殷舒曼冷著聲音問。

“一個賣唱的還這麼有脾氣?”一個人目光猥瑣地打量著她說,“這皮膚真水靈啊。”

殷舒曼拔腿就要跑,可沒跑兩步就被抓住了。

掙扎的時候,她跌倒在地。看著兩個男人俯下身體,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她是殷家的小姐,寧願死也不能受到這樣的侮辱!她沒辦法再照顧阿彥了。

就在她決絕地咬上舌頭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哀嚎的聲音。緊接著,她落入了一個帶著藥香和冷意的懷抱。

“殷舒曼,這就是你去茶樓賣唱想要的結果?”江凌宴帶著嘲諷的聲音冷極了。

殷舒曼先是鬆了口氣,隨後身體又緊繃了起來。

為什麼要讓他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隨便誰救她都可以,為什麼會是他?她是該報答他還是如何?

“多謝江先生。”殷舒曼離開了他的懷抱站了起來。因為收到了驚嚇,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剛剛那兩個人已經被他的手下抓起來了。

“我先走了。”阿彥生著病等著吃藥,她不去唱曲又能做什麼?明日她還是照常會去茶樓的。

就在殷舒曼轉身要離開的時候,背後傳來了江凌宴一聲輕蔑的笑:“不就是要錢嗎?”

殷舒曼回到家的時候,殷舒彥正坐在輪椅上出神。經歷鉅變後,他早就沒有了少年氣,變得沉默寡言。

“姐姐。”在看到殷舒曼身後的人的時候,殷舒彥的神色立即變了,“他為什麼會來?”

沉默了一路,殷舒曼舌尖發苦。但是在殷舒彥面前,她還是露出了笑容:“阿彥,姐姐要去江宅做工了,以後我們就住在江宅。”

剛剛臨走的時候,江凌宴說可以給她錢、幫殷舒彥治病,但條件是她要去江宅當丫環。他不屑的語氣彷彿是在對待螻蟻。

但是殷舒曼答應了。誰讓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錢呢?為了錢,她能忍受客人動手動腳,為什麼不能忍受江凌宴的折磨?

至於那個毒誓,她就更不在意了。若不是要照顧阿彥,她還不如死了,好過活著受屈辱。

江凌宴帶著手下的人是來幫她搬東西的。

殷舒彥激動了起來:“為什麼要去江宅?當初你在江宅外面跪了一晚他都不肯見你,我們姐弟就算餓死也不用受這樣的屈辱!”

一直沉默著的江凌宴冷笑了一聲,語氣凌厲地說:“寧願餓死也不想受屈辱?那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天天在外面賣唱,受客人騷擾?”

“不要再說了!”殷舒曼顫抖著打斷了他。她不想讓阿彥知道,他為什麼要說?他折磨她不夠,還要折磨阿彥嗎?

殷舒彥臉色一白,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充滿恨意地看著江凌宴。

就這樣,殷舒曼帶著殷舒彥去江宅當了丫環。

江宅的下人們都聽說了殷家的事,大部分人對她都是同情的,當然落井下石的也有。這些她都不在意,她只想阿彥能好起來。

進江宅的第二天,殷舒曼就被叫去了陳氏那裡。

她剛嫁進江家的時候,陳氏還是個姨太,對她百般討好。等江凌宴成了一家之主後,她的態度立即就變了。

如今的陳氏再也不是個抬不起頭的姨太了。她厭惡地看著殷舒曼說:“你怎麼還有臉回來貼著凌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思,就你這身份想都別想!以後就留在這裡當個粗使丫頭。”

殷舒曼只是低著頭任她罵著。

罵了幾句後,陳氏就覺得沒意思,不再罵了。她讓下人給她安排活幹,百般刁難。

可是當晚,江凌宴生病了,點名要殷舒曼去照顧,陳氏只好放人。

江凌宴身體虛弱,一到冬天就會生病。前些日子他整日外出,受了風寒,病得比往年都要重一些。

他的性格本來就偏執,生病的時候尤其難伺候。

他點了殷舒曼之後,其他丫環都鬆了口氣。殷舒曼只好硬著頭皮去。

聞著滿屋子的藥香,她有些恍惚。

成親四年,他生病的時候她只派人去問過,從來沒親自照顧過。他的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人,不缺她一個,而且她想他也不願意見到她。

唯一一次喂藥還是在她打定主意要離婚那晚。那時候她因為緊張把藥灑在了他的身上。

“先生,喝藥吧。”殷舒曼坐在床邊,端著藥碗的動作有些笨拙。

江凌宴這次病得有些重,臉色蒼白,唇上沒有血色。“還要我教你怎麼照顧人?”他皺著眉說,“坐近一點。”

殷舒曼只好坐近。

“再近一些。”

就在殷舒曼整個人都要上去了的時候,江凌宴忽然動了動身子,靠進了她的懷裡。

“好了。”他調整了下姿勢,然後閉起了眼睛。

殷舒曼渾身都僵住了,胸口沉沉的有些悶。這樣親密的動作讓她紅了臉,卻不敢動。

丫環們平時都這樣給他喂藥的嗎?

喂完藥之後,見江凌宴保持著姿勢沒有動,殷舒曼抿了抿唇,看著他英俊的臉,聲音裡不帶任何情緒地說:“先生,我只是雜役丫環,並不是你房裡暖床的。”

她的話音落下後,燒著碳的屋子裡冷了起來。

江凌宴冷笑著說:“你是覺得我髒嗎?”

殷舒曼不說話,只是緊抿著唇,始終繃著身體。

過了一會兒,江凌宴睜開了眼睛,說的是與此事無關的話:“聽舒顏說,你之前在門外跪了一晚上沒見到我?”

殷舒曼的目光凝了凝,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敵意:“先生想說什麼?”

“你來找我那天我並不在。我查過了,是卓茵自作主張。等她回來我會好好問她。”

“不在?”提起當初的事情無異於在剜心間的傷口,殷舒曼卻笑了起來,“先生為什麼忽然要跟我說這些?”

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別人,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打的什麼算盤?

殷舒曼氣極地推開他站了起來想要離開,卻被他握住手腕拉了回去。

身體失去平衡跌倒在床榻上,緊接著江凌宴覆了上來。

“你想幹什麼!”殷舒曼狠狠地瞪著他。即使他生著病,他們的力量還是懸殊。

江凌宴緊緊地看著她:“相信我。”

那一瞬間,殷舒曼似乎在他漆黑的眼睛裡看到了憐惜。

她相信了。

在她忘記掙扎的那一刻,江凌宴的吻落了下來。

他的嘴唇有些涼,吻卻是灼熱滾燙的。房中漸漸又熱了起來,殷舒曼沉浸在他密集的吻中,腦子裡一片昏昏沉沉的,直到忽然聽到猛烈的咳嗽聲。

她頓時清醒,發現自己衣服已經被褪去大半,心中警鈴大作。她推開江凌宴,翻下了床,拉了拉衣服匆忙跑了出去。

直到感覺到了冬天的涼意,那股圍繞著她的藥香才消失。

她渾身像是沒了力氣一樣靠在了走廊的柱子上,呼吸急促,腦中一片混亂。

剛剛她跟江凌宴差點……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是把她當成暖床丫頭一樣輕賤?還是……

“相信我”三個字迴響在她耳邊。

這時,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

書名:誰似東風還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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