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江凌宴還不是現在的江先生,只是江家的三少爺而已。他上面不僅有江老爺壓著,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主母。他的母親陳氏那時候只是江老爺的一個姨太,卓茵根本沒資格進江宅的大門。
那一年的三月,殷舒曼來蘇城探親。那是養在深閨的她第一次離開平城獨自出遠門。
剛到蘇城的那天夜裡,她在旅館裡住了下來。
洗澡的時候,被兩個哥哥暗中追殺的江凌宴闖進了她的房間躲進了她的浴桶裡。
那一晚,殷舒曼一個未出嫁的深閨小姐被她看光了身體。
她記住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也記住了他蒼白英俊的臉。
回到平城後,殷家父母知道了這件事勃然大怒,原本再過一年,殷舒曼和陸衍就要說親了。
殷家世代是書香世家,家風傳統,殷家父母也是非常守舊的人。為了女兒,也為了不讓陸家吃虧,他們只好愧對陸家,去蘇城跟江家結親。
江老爺在世的時候江家還沒有現在這麼家大業大,殷家雖然在平城,但好歹是做官的,江老爺樂得用一個庶子的婚事換一條人脈,欣然答應了。
就這樣,兩家的婚事定了。
陸衍得知她的婚事後大受打擊,在她成婚的前一天,失意地出國了。
他們的婚禮是非常傳統的中式婚禮。洞房花燭的時候,江凌宴掀開了殷舒曼的蓋頭。
穿著喜服的他英俊極了,即使臉色有些蒼白,依舊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只是他的目光冷極了,還帶著濃濃的不屑。
若不是他闖入她的房間,毀了她的名聲,她又怎麼會嫁給他?一個庶子而已,憑什麼嫌棄她?
殷舒曼冷冷地回瞪他。一時間,滿屋子失去了喜色,只留下隔閡和冰冷。
最後,江凌宴連交杯酒都沒有喝就離開了洞房。
當夜,殷舒曼就成了江宅上下的笑柄。她氣極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搬出了這間院子,住到了江宅一個沒人住的別院裡。
誰想這一住就是四年。
四年裡,她旁觀他暗中蟄伏、忍辱負重,旁觀他在江老爺死後嶄露鋒芒,最終成了一家之主。
江凌宴的主母和兩個兄長是極壞的。江凌宴的身體不好不是孃胎裡帶出來的病,而是他們給他下毒後留下的病根。他們在跟他爭鬥的時候不是沒想過利用殷舒曼,可是殷舒曼自小便是讀了許多書的,也見過平城官員們之間的爭鬥,從來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她不出手幫他,也不成為他的累贅,只是靜靜地在局外看著。
就這樣,一晃就是四年。這四年裡,她在別院裡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看他在殷家的幫助下把生意做大,最後看他和他的母親把別的女人請了進來。
往後,無論他是金屋藏嬌還是大廈傾塌,都與她再無瓜葛了。
從江宅回來後,殷舒曼終於控制不住大哭了一場。她從來沒有這麼痛快地哭過。
深夜,見她還沒有睡,秀兒有些擔心。
此時殷舒曼臉上眼淚已經被風乾了。“秀兒,你跟我多久了?”她忽然問。
秀兒答:“十來年了。”
“是啊,十來年了。”殷舒曼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語氣驟然變得冷然,“既然跟了我十來年,那你為何會被江凌宴收買,跑去給他報信?是我待你不夠好?”
那一日在大門外,不是她的錯覺,確實是江凌宴在拐角。
十多年的情誼比不上江凌宴給的錢財,殷舒曼把秀兒的賣身契還給了她,讓她走了。
幾天後,陸衍著急地趕來,臉色凝重地告訴她,平城那邊來電報,說殷家出事了。
殷父被捕入獄,殷家被控制了起來。
殷舒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怎麼會這樣?”
“是平城那邊知道了你跟江凌宴離婚的消息,原先忌憚殷家和江家聯手的人趁著這個時候對殷家下手了。”看著殷舒曼慘白卻極力撐住的樣子,陸衍心疼地安慰說,“別擔心,一定還有餘地。我們家也受到了影響,我爸媽叫我明天回平城,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這四年裡,江凌宴的生意做得很大,不僅控制著蘇城的經濟命脈,在平城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殷舒曼搖了搖頭,衣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不,我要去求江凌宴。”
以江凌宴的能力,一定可以救殷家!
陸衍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殷舒曼沒想到自己那麼快又會回到江宅。幾日前發的毒誓還在耳邊,可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剛到門口,她就被守門的攔了下來。
“能不能幫我通報一聲?我找江先生。”
守門的小廝互相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殷舒曼一晚上沒睡,熬紅了眼睛,臉色也不好。從前高貴矜持的太太變成了這個模樣,兩個小廝也看得不忍心,在她的幾次懇求下,終於進去通報了。
可是沒多久後,殷舒曼等到的不是江凌宴,而是卓茵。
“這不是殷小姐嗎?”卓茵穿著白色的高跟鞋從臺階上走下,聲音清脆。她昂首挺胸,一副主人的樣子。
殷舒曼垂了垂眼睛,聲音平靜地說:“卓小姐,我想見見江先生。”
卓茵好笑地說:“都離婚了,你還想見表哥?別在這丟人了。”
就在她要回去的時候,殷舒曼的聲音響起:“我求你。我求你,讓我見見江先生。”
一向眼高於頂的殷舒曼會求人了。卓茵轉回了身,好奇地打量著她。
這種眼神讓殷舒曼回憶起了那晚的派對上的羞辱,身體僵直。
卓茵的笑容裡帶著不列顛式的優雅:“你這是在求我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殷舒曼看向了她。
她清冷的目光讓卓茵沒由來心虛了一下,就在這時,殷舒曼倏地跪了下來。
膝蓋磕在石板上,是入骨的冰涼,但是她已經感受不到了。高傲地活了二十二年的她彎起了脊背、曲起了膝蓋,跪在了一個她破壞她婚姻的女人面前、跪在了她說再也不來的地方。
她拋下了自尊,只求能見到江凌宴。
守門的小廝們嚇了一跳,卓茵卻很得意。她在殷舒曼面前來回踱步,說:“你還記得你打過我一巴掌嗎?”
“對不起,卓小姐。你可以現在打回來——”
話音剛落,殷舒曼就感覺到了左臉火辣辣的疼。
她跪著沒有動。
門外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她不相信江凌宴沒有聽到消息。
她在等,等他出來。
江宅門口的動靜引得人注目,見好幾個路人看了過來,卓茵忍住了再打第二下的衝動。
她轉身走上了臺階,守門的小廝看得不忍心,小聲問:“表小姐,真的不讓她進來嗎?”
卓茵瞪了他一眼,冷笑說:“讓她跪!把門關上。”
江宅硃紅色的大門被慢慢關上,跪在石板上的殷舒曼身體顯得特別單薄,身形卻很堅定。
她不顧行人的打量和指指點點,只是看著緊閉的大門。
她期盼他念在四年的夫妻名份、還有她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他的份上憐憫她。
只是,她錯了。
江凌宴對她一點情份都沒有。
她跪到深夜、跪到雙腿失去了知覺。
就在她昏昏沉沉的時候,大門忽然有了聲音。有人從裡面打開了門。
緊接著,一盆冰涼的汙水迎面而來,澆了她一身,讓她頓時清醒了過來,刺骨的寒涼。
值夜的丫頭看到她,嚇了一跳,愧疚又驚恐地說:“啊!殷、殷小姐,你怎麼還在這裡?”
是啊,都已經知道結果了,為什麼還要跪在這裡?
心灰意冷的殷舒曼踉蹌地站了起來,眼淚混合著汙水滴滴答答地淌落。
總會有別的辦法的,大不了她陪著父親、母親還有弟弟一起落魄、一起死。
可是她並沒有這個機會。
就在她買到火車票,準備回去的這一天,陸衍發來了電報。
殷父死在了牢中,殷母自尋短見去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攥著火車票哭到了崩潰。
書名:誰似東風還錦書
閱讀更多 我們一起學喵叫噢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