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碼螞蟻金服:能否擺脫「金融機構」人設

螞蟻金服是一家技術公司?還是一家金融機構?

一方面,螞蟻金服擁有當前市場上較為全面且稀缺的金融牌照,包括網商銀行、天弘基金、支付寶(第三方支付)、小貸、保險等,螞蟻金服還出現在近期曝光的五家金控監管試點名單中;另一方面,螞蟻金服更強調自身是技術公司,要做的是TechFin(用技術服務金融機構),與外部許多金融機構展開合作,在其員工團隊中,技術人員的比重很高。

解碼螞蟻金服:能否擺脫“金融機構”人設

在剛剛過去的五月,螞蟻金服密集宣佈了多項對外開放進展:先後牽手華夏銀行、光大銀行和浦發銀行,餘額寶接入多家基金公司,花唄向銀行等金融機構開放。結合當前金融嚴監管態勢,市場不乏有疑問聲音:這是否是螞蟻金服應對監管壓力做出的戰略調整?

“我們從沒想過要做一家金融機構,目標就是要做一家科技公司。”螞蟻金服副總裁陳亮稱,當初註冊商標“螞蟻金服”,重在“服”而不是“金”。但市場顯然對螞蟻的“金”給予了更高的關注度。“五年前要是能判斷今天的局面,就不會在螞蟻金服的工商註冊名裡放一個‘金’字。”陳亮打趣道。

亦有市場聲音指出,目前螞蟻金服自營金融業務佔比還較高,消費金融業務是利潤的主要貢獻。在開放時間上也相對較晚,對外開放力度還不夠。

無論如何,當前螞蟻金服對外部機構開放的節奏在加快,螞蟻金服能否扭轉其在外界眼中的“金融機構”人設?

金融業務“試驗田”

螞蟻金服最初是以傳統金融的挑戰者姿態入局。阿里巴巴集團董事局主席馬雲的一句“銀行不改變,那我們就來改變銀行”時常被引用。

“我們是不是給大家造成了錯覺,好像我們要變成一個金融機構的角色,其實從來沒有。”陳亮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我們希望通過技術的變革和發展,去推動包括金融服務業在內的現代服務業的變革。”

資料顯示,螞蟻金服在2015年提出互聯網推進器計劃,稱要在5年內通過技術幫助1000家金融機構。外界更熟知的是,螞蟻金服在2017年3月明確提出要做TechFin,未來“螞蟻金服只做Tech(技術),支持金融機構去做好Fin(金融)”。此後,螞蟻金服的對外合作較多落地,在今年5月達到一個開放的小高潮。其間,螞蟻金服的對外開放似乎出現了斷檔。

反觀同時期的京東金融,在2015年就反覆提出“不與金融機構搶生意,而是用技術服務金融機構”。京東金融與金融機構合作也從2015年開始,在2016年和2017年均有大量合作案例。

“我們不能拿金融機構當做小白鼠,只能自己當小白鼠,這意味著要有一些自有場景試驗田去錘鍊技術,服務好了才有資格、膽量去服務外部機構。金融又是強監管領域,必須得拿牌照接受監管,但不代表螞蟻要做一家金融機構,我們內部也沒有把牌照作為稀缺資源。”陳亮稱。

無論是螞蟻金服還是京東金融,都表示在業務開展之初就嘗試過尋找金融機構合作,但要麼被金融機構拒之門外,要麼合作進展極其不順利。

螞蟻金服副總裁、網商銀行行長黃浩曾任建設銀行網絡金融部總經理,於2016年初加入螞蟻金服。黃浩介紹,阿里小貸最初就是要和建設銀行合作為小微企業解決信貸難題,但當時雙方的風控和理念完全不同,阿里推薦給建行的貸款客戶百分之七八十都被否決了。

媒體曾報道,餘額寶最初也曾想與大型基金公司合作,但沒有公司答應,最後選擇合作的天弘基金當時連年虧損全行業墊底。支付寶最初希望在銀聯開闢支付通道,但遭到拒絕。

今非昔比,如今支付寶全球活動用戶達8.7億,超過“宇宙行”工行個人客戶數;餘額寶規模達到1.58萬億,帶動天弘基金成為行業第一。螞蟻金服方面稱,業務模式上“成熟一個開放一個”。

黃浩表示,“當初的支付寶和阿里小貸都還沒有一個成熟的商業模式,怎麼讓金融機構相信你?需要探索出有效的模式並經過時間的檢驗,阿里小貸走過八年,現在服務到近千萬家小微企業,現在才具備開放的條件,再談開放銀行也都願意合作。”餘額寶走過五年開始對外開放,花唄、借唄歷時三年。“這個週期在縮短,我們相信未來每一個業務在試驗田裡的時間都會越來越短。”

黃浩介紹,螞蟻金服開放合作模式非常多元,包括流量層面、場景層面、客戶層面、技術層面、數據層面等。例如主要服務農村客戶和小微企業的地方銀行桂林銀行,將場景開放給螞蟻金服,螞蟻金服提供數據和技術服務,使其業務在線化。而如南京銀行等,螞蟻金服則把核心技術全部開放,包括數據運營、內部風控、風控系統開發等。

自營金融驗證金融科技能力,再開放賦能給金融機構,這是當前京東金融、螞蟻金服和百度金融向市場講述的同一個演變路徑。

但對於螞蟻金服的對外開放,有行業人士與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交流時表示並不買賬。其認為,螞蟻金服此前較多著眼於自營金融業務發展,在當前金融嚴監管的形勢下打出開放牌,誠意略有不足。

消費金融服務仍是利潤貢獻大頭

對於金融科技公司,必須要回答的問題是,其營收來源主要是技術服務還是自營金融業務?

根據阿里巴巴披露的財報以及與螞蟻金服之間的分潤協議比例推算,螞蟻金服2017年的稅前利潤達131.89億元。其中第四季度盈利大幅下滑,阿里巴巴解釋是支付寶錢包推出的激進的用戶增長計劃,使得針對新用戶的補貼成本大幅上升。2018年第一季度,螞蟻金服出現虧損,財報稱螞蟻金服繼續加大投資,為實現用戶的強勁獲取和參與。

根據能獲得的公開數據,花唄為代表的螞蟻小微小貸2017年上半年淨利潤為10.2億元,借唄為代表的螞蟻商誠小貸在2017年前三季度淨利潤44.93億元。知名金融科技觀察自媒體“新金融琅琊榜”審慎估算,稱2017年螞蟻金服消費金融業務淨利潤有望在80億元左右,佔其淨利潤比例達六成。

對於上述分析,螞蟻金服方面並未直接回應,由於螞蟻金服尚未上市,其具體財務數據暫未可知。

一份流傳的融資文件顯示,螞蟻金服2015年時營收六成來自支付接入服務費,兩成來自金融服務,另有超過一成來自技術服務。而到2017年,其支付接入費用佔比下降至五成,技術服務收入上升至三成,而金融服務縮水至一成。螞蟻金服並未確認文件的真實性,但接近人士表示,數據比較合理。

一位市場人士分析稱,營收結構與利潤結構並不相同,因為螞蟻金服對支付業務進行了大幅補貼,因此支付業務利潤貢獻有限。螞蟻金服當前的利潤結構中,以花唄、借唄為代表的消費金融業務是利潤貢獻的大頭。

“如果未來技術服務收入不佔大頭的話,我們哪敢說自己是一家科技公司?”接近人士表示。

上述文件還指,到2020年左右,營收中60%將來自技術服務費,30%來自支付接入服務費,來自金融的收入佔比將降至10%以下。“這個結構會是比較合理的,也是金融科技公司應有的特徵。”

如何監管螞蟻金服

原工商銀行行長楊凱生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無論是否叫金融科技公司,一旦觸及需要持牌的金融業務都需要申請相應的牌照。而對於持有較多金融牌照又稱要做金融科技的公司,最起碼在第一步的牌照關是合規的。

在螞蟻金服發展的歷程中,推動移動支付領先全球以及補位小微企業信貸等作用和創新之外,一些或明或暗的業務風險愈發被監管部門關注。但這樣一個獨特的機構,對於監管部門也是新課題。

以小貸ABS槓桿風險最為典型。曾有持牌消費金融公司高管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特別在發行ABS方面,消費金融公司受到嚴格的槓桿限制,自持資產佔有相當比例。而螞蟻的相關業務槓桿率則沒有明確限制,累計發行規模數千億,成為利潤貢獻主力。其自持資產比例較低,一旦發生風險,則可能出現“雪崩”。在2017年末的互聯網風險專項整治工作中,小貸以信貸資產轉讓、資產證券化等名義融入的資金應與表內融資合併計算,網絡小貸槓桿率窟窿被堵上。

2017年12月,螞蟻金服宣佈對旗下兩家小貸公司增資82億元,將註冊資本從現有的38億元提升至120億元。後續將視業務開展情況和相關的監管要求,繼續增加註冊資本和資金實力。

此外,以餘額寶為代表的貨幣基金,其龐大規模引發監管對其流動性擔憂。2017年起,餘額寶不斷限額,個人持有額調整至10萬元,單日申購額度2萬元。此後,餘額寶還設置了單日的申購總量,T+0快取額度於6月6日起降至1萬元。人民銀行和證監會就6月1日發佈的《關於進一步規範貨幣市場基金互聯網銷售、贖回相關服務的指導意見》答記者問中指出,貨幣基金“T+0贖回提現”容易使投資者忽略貨幣市場基金自身蘊含的投資風險屬性,忽視普通贖回安排,同時,墊支機構也面臨一定的財務風險,市場極端情形下易引發流動性風險,存在系統性風險隱患,亟需加以規制。

接近監管部門人士還提到,在“僑興案”事件中,螞蟻金服由於不在監管部門管轄範圍內未承擔相應責任。儘管“僑興案”在廣發天價處罰中的責任比重較小,但應關注螞蟻金服將高風險產品銷售給不合格投資人的風險。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瞭解到,螞蟻金服在2015年就停掉了所有地方資產交易所的合作,不再銷售相關產品,2016年爆發的僑興債違約屬於歷史存量業務。

螞蟻金服方面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定位科技公司並不是為了迴避監管,“試驗田”也同樣在監管範圍之內。

對於螞蟻金服來說,其在新業務探索的過程中並未違反現有監管規定,但暴露出一些此前監管並未覆蓋或注意的空白領域。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副院長黃益平曾建議,對於系統重要性數字金融機構,嘗試看有沒有辦法像傳統金融機構那樣,進行一些壓力測試,對其資本金、流動性、業務範圍等做一些特殊監管要求。央行金融研究所所長孫國峰多次呼籲,中國金融科技監管要注重微觀功能監管與宏觀審慎管理結合。微觀功能監管採取穿透式監管,按相關業務類別由相關監管當局監管,實現監管全覆蓋。在宏觀審慎管理中,應當對系統重要性機構制定特別監管政策,如額外增加資本金、建立生前遺囑等。而且很重要的是將具有系統重要性的金融科技公司納入宏觀審慎管理框架。

在外界看來,擁有8.5億支付用戶的螞蟻金服顯然已經是系統重要性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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