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張思問老人給筆者講述了幾個暴動中的細節。一是他們預先除掉了和戰俘們住在一起的偽軍翻譯和暗藏在勞工中的漢奸——這兩個人經常向日軍報告戰俘中的所謂不穩情況，導致多人被殺。戰俘們採用的方法是暴動前預先讓骨幹隊員接近這兩人，由陳恩大聲問：“誰要洗澡？”在戰俘們鼓譟回答之際，借雜音掩護用暗藏的釘頭錘打死這兩個敗類，為發動暴動做好了準備。
二是在暴動開始時，首先要打死日軍哨兵，但哨兵所在位置和戰俘們走的通道之間還有屋架型鐵絲網，根本打不到，怎麼能讓他湊過來呢？戰俘們作了一次精彩的演出——那個哨兵煙癮大，一直在抽菸。一名戰俘走在前方，悄悄將一個預先藏好的菸頭丟在鐵絲網邊上，張思問經過時假作驚喜發現菸頭，轉向日軍作乞求借火的手勢。日軍哨兵看到中國人撿到一個菸頭居然如此歡喜，輕蔑而又帶幾分戲弄地走過來，把手裡菸捲遞給張思問，沒想到學過武術的張思問猛然隔鐵絲網把他揪住，對其腿上一絆。張思問後面的隊員用預先藏好的廚刀猛地劈在這個日本兵的頭上！幾個人一起動手，殺掉這個哨兵後推開鐵絲網，眾人一擁而出。
三是消滅日軍兵營中的人員，日軍看守人員所在的兵營是一所大木房子，此時已經有日軍驚覺，開始衝出門來。戰俘們飽受折磨，無論體力還是武器都無法和日軍相比。但他們早有準備，並不和日軍格鬥，只是所有人拼命往房子裡擠，硬生生將日軍擠回去。當大量戰俘塞滿木房子的時候，日軍都被擠在了牆邊無法動彈，戰俘們才開始對其刺殺。
張思問和其餘8個人是最後一批到達界河的，他們帶著繳獲的槍支，用一陣排槍壓住了追擊的日軍。如果再稍晚一點渡河，就被日軍抓住了。但他並不算最後一個脫險的。化名“李久林”的李秀傑跑散了，在草棵裡趴了幾個小時，天快亮的時候，一邊躲避日軍的搜捕一邊向邊境跑，終於衝了出來。而李硯田等人，因為跑錯了方向，天亮前沒能過界，不幸被日軍抓捕遇難。最後，46名參加起義的勞工中共計32人逃了出來。
這是中國人在絕望之際的一次拼死反抗，是人在絕境中爭取生存的不屈搏鬥。
審 問
令筆者沒有想到的是，張思問老人講到，他們進入蘇聯之後並沒有受到預期的歡迎。張思問等越境後很快與蘇聯邊防軍相遇。按照預先的計劃，他們放下繳獲的武器，雙手擊掌走向對方，以示沒有敵意。蘇方人員隨即將他們用汽車運送到附近的一個營地，在那裡他們遇到了跑在前面的陳恩等人，雙方相見自有一番激動唏噓。
此後，他們卻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嚴格審問。蘇軍人員還有一些中國面孔的軍人反覆讓他們講述自己的經歷和暴動經過。
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屬於正常的反間諜措施。日方經常派遣間諜混入抗聯內部甚至蘇聯方面進行滲透，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例如，日偽方面派遣的特務李德山1940年曾潛入抗聯第七軍，策反了七軍政治部主任鄭魯言，造成與七軍有秘密聯繫的偽滿虎林邊境警備團團長被殺，部下多遭清洗。此事在抗聯內部引發混亂，甚至導致了七軍第三任軍長景樂亭被錯殺。他們還破壞了七軍的主要密營，儘管李德山最終被我方捕殺，但造成的損失已經難以彌補。
但張思問對此十分反感，認為這是對自己不信任的表現。幾次提審之後，大約蘇方也認為他所講的都是事實，一天終於有一個老者來安排他恢復自由。倔強的張思問卻不肯走了，要蘇聯方面給他個說法，不然“乾脆你們關我一輩子”。經過老者的反覆勸解，才緩和了氣氛，他提出了兩個方案讓張思問選擇：送到新疆回國，但要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蘇聯在戰爭之中，一時無法很快送他們走，或者就地參加對日偵察工作。
經過一番思考，張思問選擇了後者。於是，很快他便被安排到了烏蘇里斯克附近一所三層的小樓房中，開始接受發報等情報工作訓練。張思問老人還能夠回憶出自己的教官是個華人，名叫“別佳”。
“別佳”正是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的一名無線電教官的名字，張思問此時已經成為周保中旅長所掌握的秘密情報部隊中的一員，一年以後，他被派往黑龍江省密山潛伏，從事地下偵察工作。在日偽統治之下，經常有不堪忍受的中國人冒死越境，也有一些和張思問一樣的逃亡勞工或戰俘逃到蘇聯。他們中的很多人最終都成為了東北抗聯教導旅的成員，在對日作戰中做出自己的貢獻甚至奉獻了生命。
這支特殊的部隊，因為經常要執行入境秘密偵察任務，並不和東北抗聯教導旅的主力一起駐紮在維亞茨克，但他們所做的工作，對此後的作戰，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到1944年，對關東軍發動反攻已經漸漸成為一種現實的可能，不僅僅是這些秘密情報部隊人員被派遣入境，連一些日偽頗為熟悉，頭上懸上多少多少洋錢的抗聯骨幹人員，也開始增大入境偵察和地下活動的規模。
這是因為周保中率領的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在和蘇聯方面的合作中，承擔了一項重要的任務——面對日蘇早晚決裂的可能，他們需要在盟軍對日本關東軍發動攻勢之前，搞清日軍在邊境17個關東軍大型要塞的設防情況，為未來的攻擊作戰做好情報準備。
儘管抗聯在境內的力量有所恢復，這仍然是一個艱難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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