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龍從志
第四回 老寨嘎迷信抱押長 關二寶殺人替董刁
寨嘎自從兩個寶貝兒子死了以後，哪怕是住高樓大廈、龍宮寶殿，吃龍肉海參、品珍饈美味，也解不了他兩口子思子之心，日日時時，悲哀流涕。
關二寶等又勸：“兄嫂不要哭了，莫傷了貴體，請納兄弟之言，抱一個押長兒子，以享你們洪福之年，奉養你們百年歸山。”
楊氏道：“想吾命薄，恐養之不成，枉然扶持，如之奈何？”
關二寶道：“只要嫂嫂拿當親生之子，只少育懷之勞，他必報恩，不要有其他擔憂。”
寨嘎細思：吾五旬有餘，楊氏已近四十，養得撫不得，後果怎樣，很是難料，現在吾雖財足糧廣，卻沒有依託，想罷淚如泉湧，於是含悲應允道：“眾位賢弟，為兄心情難過，你們看著辦。”
得了兄嫂許可，關二寶等聚集眾頭目，商量至半夜。最後，關二寶對寨嘎道：“水城董地有家大土目官名董鵬，綽號董野雞。他家威震四方，物發丁旺。今年三月我趕水城，曾由他家經過，看到他家雄偉大廈，其屋基地勢生得相當可貴，背後龍脈起起伏伏，重重疊疊，彎彎曲曲，左右群山，筆峰秀雅，向前諸雀熱鬧紛紛，中間泉流白似銀河，在妙圓矮小的丘林之間繞來繞去，緩緩的灌溉著一坡連一坡的梯田，此處人煙稠密，廣廈千間，熱鬧非常。那董野雞，嘴長眼睛細，鼻大兩額寬，眉毛連接頭髮生，毛蓋耳朵看不全，胳膊健壯指稍長，身體魁梧力氣強，雙腿粗粗腳板大，爬坡猶如走平洋，白蘭綢緞挎身上。幾位官奶坐兩旁，兒子媳婦排左右，兒孫滿堂喜洋洋，床上金燈常點起，玉石煙槍口內含，雙孔冒出濃霧罩，滿家煙氣透鼻香，好生氣派呀。再觀他五個女人像五棵初出竹林的嫩筍，龍目鳳眼，閃閃秋波，鮮紅口唇白銀牙，黑亮青絲插金花，有的桃之夭夭丰姿態，有的胖似肥牛一身膘，行路吃力又喘氣，櫻桃小嘴蜜又甜，食指尖尖如粉面，鳳頭花鞋腳下穿，遠望如天仙之女，近看似嫦娥下凡，厚德賢惠，仁意達四海，朋友遠山川，人人都誇主人賢。董野雞的五個女人，平均每個生一個兒子，第五個女人關興蘭，生的兒子名董刁，年方五歲，聰明靈利，長得蜂頭大耳，面門扁扁像個鼓，頭髮短短似個鼠，眉毛就像汗毛樣，眼睛眨巴鼻子塌，嘴皮紅紅牙齒白，人人贊他最狡猾，五歲孩兒胖又大，指頭就像一支蠟，腳腿像對小舂杵，腳板盡有四寸八，綾羅綢緞鋪棉襖，錦緞秀鞋腳下蹋，煙盤床上把舞耍，惹得全家笑哈哈。”
“我想去盜此子與兄作裔。”
寨嘎夫妻點頭問道：“賢弟何日動身？”
關二寶道：“挑機靈勇敢者一干人，明日早行。”密謀完，當晚就點起十二個精壯嘍囉，每人配備利器，各自安歇。次日清晨吃完飯，關二寶道：“兄長在家千萬寬想，小弟走了。”
寨嘎送至路口道：“兄弟沿途保重，去到他方見機而行事，一切順其自然，切莫強求，望兄弟謹記心頭，十日內盼弟榮歸。”
“兄長請放心，小弟胸中蘊藏無窮妙計，保證馬到成功，兄何憂哉。”
關二寶統領他這幫虎狼越過本界，獸性發作，張牙舞爪，沿路淫奸農婦搶民糧食，多少良婦受他們糟蹋。淫樂後，沿途暢聊趣笑，不覺兩天才到以角索橋大河。只見河裡礁石多急流嘈雜喧譁，兩岸夾壁如刀切下，頂上帶著茂盛的綠林青松，山上長滿萬紫千紅的鮮花瑤草，微風一陣一陣地送香入鼻。河中有划船游泳的青年水手，渡口有洗紗浪線的村姑，唱著優美動人的山歌。這群淫棍身居高岸，聽見河中優美動人的歌聲，就目不轉睛地久視河間，一時觸動獸情，垂涎三尺，心慌意亂。吆喝一聲，河面頓時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姑娘們看到有賊，急忙扛紗摟線跑上船隻往下流飛滑而去，淫棍們眼睜睜的呆望著。
何謂索橋？是造橋的祖先們利用特殊的物皮，扭成粗大結實的繩子，在兩岸懸壁岩石上打牛鼻子洞，用大索拴固，墊上木板，二面大索成了扶手。這索橋是過往行人客商必經之道，也是綠林匪首常居之地。
關二寶令他手下人在此紮下野營，如此這般交代好，與僕從安駱去了董野雞家。他們越過對岸，爬完索橋大坡，達到董野雞家門前時，已汗流浹背，日落西山。兩奸賊正在喘氣，忽聽司閽大喝：“站住！汝是何人？快報名來。”
“吾乃大寨關二爺是也,將軍不認識了？”
司閽恍然大悟:“喲！是二爺。一晃數月，幾乎得罪，小奴有眼無珠，請高抬龍袖。”
關二寶道：“將軍過謙也。”
司閽復答：“小使不才，空勞關爺抬舉，請！進屋和大老爺詳敘。”說罷，三人一同邁進董家大廳。
董野雞正在與一些貴客晚餐，司閽大喊：“爺爺！關二爺到，請迎。”
董野雞問：“哪個關二爺？”
“前幾月來的那個。”
董野雞抬頭一望：“啊！兄弟，是何神風把你吹來？請坐請坐。吃點殘湯冷飯。”於是滿滿地斟了兩大碗酒，遞給關二寶和僕從。二人接住，一飲而盡。連勸幾杯後，關二寶便不客氣地暢飲了幾個時辰。飲畢，進入房間分賓主坐下。
董野雞問：“賢弟，自幾月前別後，音信未聞，敢問近來神運可佳？”
“兄長別提了，小弟最近家運不神，灰心萬狀，東遊西奔結交了一干朋友，作些慘淡經營強度殘日，未料今夜攪擾大哥，慚愧已極，借宿今宵，明晨便別。”關二寶試探董野雞留他不留。“賢弟不嫌粗細，長耍幾日，何急？為兄處乃窮山冷箐，地淡物薄，住食簡陋，希弟遮羞，為甚速走？”
關二寶道：“因有幾位商友，約定今日到此相會對資，現在還未見到。既是如此，再候幾日，他們會來。”關二寶這些虛言巧語，騙得董野雞深熱情挽留。於是就放心大膽地吹噓撒謊，談古論今，一席胡言亂語弄得董野雞一家心悅誠服，小董刁越聽越有趣味，關二寶越聊越有精神。董刁坐在關二寶腿上洗耳恭聽直至五更，聽得瞌睡閉眼神經倦發哈欠連天方才休止，董野雞收拾煙具一起安歇。
第二天早晨，來了兩個嬖人。一到董家門口，便問司閽：“董大官人家在何處？”
司閽回答：“此處便是。”
“關二爺在此否？”
“在。”
“請大哥帶我們會他一下。”
“啥事？”
“有點重事，煩大哥方便方便。”
兩個嬖人隨司閽走進房間，關二寶問：“你們來了。”
嬖人回答：“前晚就到了，今日忙去安順發貨，讓你等候兩日，實在抱歉。”
關二寶正和此二人商談盜孩秘事，不料丫鬟進來，二賊一驚，唯恐陰謀洩漏。
丫鬟道：“請爺爺們吃飯。”賊子們方才心落。
飯畢，嬖人說：“官爺，小人道謝，有機再敘。”
董野雞道：“二位大哥慢走。”
關二寶送至無人處叮囑道：“五日之後如此如此，切記莫忘。”
“二爺請放心。”嬖人走後，關二寶和董野雞日日閒敘，夜夜聊天，十分吹得，還與小董刁套近乎。董野雞一家不知是計，仍興致勃勃，和顏悅色，並無疑意。奴僕安駱隨機應變，與董家奴僕搶著幹活，十分殷勤。不許幹，他非要幹。如此，董家奴僕個個都喜歡他，和他開玩笑。尤其是小董刁，特別愛關二寶和安駱，常常要他們背抱遊玩。時間一長，隨出隨進，司閽不加阻攔。
第三天，關二寶帶著董刁玩到索橋大山，關二寶的人捉只野箐雞在哪路上等著，董刁一見野雞，就歡天喜地要：“奴哥，快拿尾巴長的那個花東西給我。”
嬖人道：“小官爺過來，送你一隻。”董刁笑咪咪的走過去，嬖人把箐雞遞在手裡道：“是箐雞，不是東西，小官爺，好看不好看。”
“好看得很。長尾巴，花衣服，紅嘴巴，黃腳杆，好漂亮，好想親它。”玩得流連忘返，直到烈日偏西，奴僕背起董刁，抱著箐雞，蹦蹦跳跳地回家。董野雞一見，笑吟吟地問：“我兒在哪兒捉得的箐雞？”
“是奴哥們在箐頭樹上拿給我的。”說著，趾高氣揚地拉著箐雞尾巴，在大院子裡耍來耍去，所有的人都來觀他演戲，整個院壩熱鬧非常。玩到天黑，把箐雞關好，第二天再玩，。
董野雞和關二寶每天長談後，便帶起奴僕到處觀山玩水，山前山後的景緻風光都觀賞得一清二楚。關二寶暗自高興。有一天，董野雞約關二寶去水城小河走親戚。關二寶藉故不去。待董野雞去後，關二寶說要採一株名貴藥柴，昨日遊山看到的，向董家說了一聲就去了。
二賊暗藏董刁的衣褲，繞路爬山。山背後衝裡有一戶窮農，大人吃完早飯出去幹活了，關二寶登高望哨，安駱跑下山去，這家孩子正在門口守家玩耍，他問孩子：“你家爸爸媽媽在家沒有？”
小孩說：“沒有。”
安駱東瞧西望，看著前後無人，急將羊皮口袋從小孩子的頭頂籠下，一腳踢倒孩子，拿著袋口倒倒地扛在肩上，飛也是的跑爬山林凹處洞邊。倒出孩子，孩子大喊爹孃而哭，兩個歹徒兇狠地隨手一劍砍死，砍下一隻腳腿，其餘扔進洞裡，又把董刁的衣服褲子扯爛染血，一支褲腳套進死腿，擺在茅草壩裡，急速返回董家。
二賊走進董家大院，幾個官奶正和董刁玩箐雞。看見二賊回來，害羞迴避。關二寶悄聲跟董刁說：“外邊有人打得一大群箐雞叫你趕快去拿。”
董刁欣喜若狂：“二叔，你們給我守住這隻。”
“是！快去！”說罷，飛奔而去。董刁剛到半路，就有幾個嬖人來接去。
董刁被騙到手後，另外四個嬖人偽裝獵人，扛起弩在董家背後大喊：“我們追一隻金錢花豹和二隻猛虎竄入山中，特告訴周圍人眾得知，凡是放出山去的牲畜、遊玩的小孩請速快收回，惡虎兇殘，若然不聽，後悔莫及。”喊罷，爬山去了。
這時，董野雞回來了，聽說有虎豹竄入本境，大驚失色，急喚僕人快去收牛馬豬羊回欄。回到院裡，不見董刁，又問小兒董刁？關二寶說：“他才和幾個嫂嫂玩箐雞，會到哪裡去呢？”大喊“小刁，小刁……”無應。董野雞前前後後都找遍不見人，全家著急。關二寶假意往東尋覓，忽遇一人橫躺在路上，面如土色，人事不知，喊了很長時間方才甦醒，問道：“你為甚睡在路上？”
那人道：“官爺們駭殺小人也。”
“誰嚇你？”
“我從索橋上下來，走著走著見對面來個四五歲的小孩兒，搖腳甩手地飛奔，突然從山裡飛下一個大蟲，滿身花紋，連頭帶尾一丈餘長，一掌把孩子打倒，張開血盆大口含著項頸，翼步騰飛箐去了，駭我昏絕於此。”董家一百多號人聽聞此言，魂散九霄，心悸膽裂不敢向前。
關二寶假意道：“小的們別怕，跟我上山追擊，怕小董刁還活著。”關二寶在前，大夥扛起武器隨後，追至一個茅草坪裡，見他做的假現場，就故意捶胸跌足地假哭起來，大喊：“哥哥，只剩一支腳杆了……”
董野雞魂不護體，趕攏一看，衣服褲子血淋淋的撕成幾塊，掀開一看，是董刁的，個個肉麻。董野雞頓時氣絕於地，隨從急忙摟在背上揹回家中，喊了一個時辰才甦醒過來。他幾個老婆、兒子媳婦、全族人等放聲嚎啕，關二寶也假裝流淚滿面。鄰里族中苦苦地勸了一夜，方把董野雞勸息。
關二寶暗中高興道：“吾的妙計真叫神不知鬼不覺，明晨設脫身之計，就圓滿了。”
次日早晨，董野雞淚水未乾，躺在床上。關二寶開門進來，一膝跪下：“哥哥！小弟操煩貴府數日，朋友們又還不來，惟恐被託。今日辭別兄長，待我追回本錢，再與哥哥寬心幾日。兄切莫傷心，保重身體，小弟走也。”
董野雞道：“賢弟有重務，請速去。若遇上朋友約他們到寒舍多耍幾日，兄也寬心，吾實在捨不得汝，千急別失為兄所望。”
關二寶曰：“小弟牢記仁兄之言。”
僕從安駱也跪地磕頭而謝：“小僕煩擾官爺、官奶數日，閒吃空蕩很對不起，下次來再報深恩。”
董野雞道：“賢僕在吾家勞累多日，待吾短命之子為親叔，何為勞煩？”說罷淚如傾盆，癱瘓於地。二賊又假仁假義地勸解：“恩兄，你別愁，孩子既遭獸害，也屬天命之歸，要從寬念。兄若腹內悲哀，恐傷尊顏，愚弟前程不安。”董氏一門也殷勤安慰，方才住淚。
僕人道：“請你們快行，免吾主痛苦。”此話正合二賊之意，就辭了謝，面愁內歡地往外而去。
二賊出了董家地界，哈哈大笑，自得意滿，越過大橋，爬上黑松林，去尋找一干嘍囉。由於盤餐未帶，火食未攜，其他幾個強盜守住橋頭，攔竊客商，殺人越貨，偷人豬羊宰吃。走進衝凹，只見熊熊大火，毛骨堆山，無人蹤影，已知走了。
兇殘的賊子們背起董刁，高視闊步地往家奔馳，二兇轉下路來，如飛追趕，跑得如風送雲，汗流浹背，到烹宰追上。
關二寶氣喘吁吁道：“休息一下再走吧！”
安駱道：“快走吧，累點沒關係，若董家追來，豈不是枉費其勞嗎？”
關二寶說道：“吾已用妙計把全家迷住，肯定不會追來，小的們放心大膽的走吧，”又問道：“你們那個跑得快？先去通知大老爺備花紅炮燭到小龍井來迎接押長兒子。”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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