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不了的城市,回不去的農村

1

有這樣一波人,當他們還沒上大學的時候,大學是免費的,當他們上大學的時候,大學是昂貴的,當他們沒上大學的時候,畢業是包分配的,當他們上大學的時候,畢業是跑招聘會的……

沒錯,說的就是趕不上趟的80後。

但是,還有另外一波人,他們比趕不上趟的80後還要慘。

當他們上大學的時候,農村戶口是必須要轉到學校的,當他們大學畢業的時候,非農村戶口是不允許轉回農村的。他們成了遊走在城市和農村邊緣的孤魂野鬼。難以融進城市,又回不去農村。

進不了的城市,回不去的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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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比趕不上趟的80後更慘的,是農村通過考學走向城市的那一波80後。

2

“我是一個農村娃,從村裡來到城裡,沒想到來了城裡之後,還是住在村子裡。”

來自陝西戶縣農村的大學生劉有才如此調侃自己的處境。所謂的“還是住在村裡子”指的是位於西安西南方向,被廣大上班族戲稱為“魚化國際”的城中村魚化寨。之所以選擇魚化寨落腳,一來,它靠近軟件園,上班方便,二來,它靠近西戶路,回戶縣方便。

他總是說,實在混不下去了,就回農村。可是,農村真的是他想回去,就回得去嗎?

劉有才會永遠記著,那個陰雨綿綿的早晨,發生在軟件園門口的尷尬一幕。賣煎餅果子的農村大姐無意中的一句話,給他本來就脆弱的心靈烙上了永遠也無法消失的疼痛。

那一年,微信還沒有被髮明出來,賣煎餅果子的大姐收的還是現金。劉有才一手打著傘一手在兜裡掏出了一把錢,來不及把多掏出來的二十塊錢塞回褲兜,就把五塊錢抖進了大姐的錢筐。這時候,大姐抬頭了,看了他手中的二十塊錢,把目光鎖在了他的臉上。

大姐誤會了。他尷尬了。最尷尬的是,煎餅果子兩塊錢,還有三塊錢在筐裡沒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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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說明那二十塊錢到底是兜裡的,還是筐裡的,他和大姐吵得面紅耳赤脖子粗,情急之下,說了一句能後悔一輩子的話:我一個月兩三千的工資,看上偷你二十塊錢?

大姐嘴角漏出一絲輕蔑的笑,輕描淡寫地說:我當你能掙多少,原來跟我也差不多。

那一刻,劉有才突然想起,他剛從外地回到西安,找了第一份工作,給父親報喜時,父親問起了他的工資,然後嘴角便漏出了和這位大姐一樣輕蔑的笑,並說了一模一樣的話:我當你能掙多少,原來跟我也差不多。

劉有才的父親是個修鞋匠。當時月薪八百。

回農村,被剝奪了土地的劉有才,像大姐一樣賣煎餅果子,還是子承父業,繼續修鞋?

那麼,當年拼死讀大學,又是為了什麼?

農村,不是回不去,而是堅決不能回去。

3

我們讓剛畢業不久的劉有才先奮鬥一會兒。

同樣來自陝西戶縣農村的大學生李能行,已經在西安奮鬥十多年了。買了房,買了車,娶了媳婦,生了娃,每當他帶著娃回農村的時候,村裡人總要調侃說:城裡娃回來了!

其實,心裡的酸楚,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車是國產的兩廂小車,房是緊湊的兩居室小戶型,買房的位置就在他當年租房時被戲稱為的“魚化國際”的著名城中村魚化寨邊上。

這個小區,四面環村,是典型的村景房。

進不了的城市,回不去的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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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有些村子陸陸續續拆遷了,在小區租住的村民越來越多,小區的村味越來越濃了。

當劉有才感慨自己的處境,說“我是個農村娃,從村裡來到城裡,沒想到還是住在村子裡。”李能行嚴重懷疑這貨其實在調侃他。

李能行的兒子今年上了中班,娃上小學的事情開始讓他頭疼。小區的學區被化到了魚化小學,這個學校和他當年在農村上的那個學校一模一樣。他不甘心,掙死掙活從村裡來到城裡,就是為了讓娃繼續上村裡的學校?

有業主在其他地方買了房,陸續搬走了。有業主把娃送進了私立學校,一學期一萬多。

李能行喜歡站在小區樓頂,遙望西高新的高樓大廈,擋在高樓大廈前面的那些高高低低的民房醒目地告訴他,城市依然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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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時候也會想,反正還沒進城,乾脆回戶縣農村算了。但,又怕劉有才笑話自己。

那一年,劉有才開了自己的互聯網公司,買了一輛路虎,在曲江南湖邊買了一套180平的豪宅,同時,把“有才”改成了“有財”。

城市,不是進不了,是你努力的還不夠。

4

如果說,從農村來到城市的劉有才和李能行,偶爾有了回農村的想法,是消極思想,是負能量,那麼同樣來自陝西戶縣農村的張得帥,在當了城中村拆遷戶的上門女婿,擁有了十套房產,如願以償當起了西安閒人,卻總是渴望回到農村,就是無聊的蛋疼。

城裡人對喧囂的厭煩,對恬靜的嚮往,正如農村人對繁華的憧憬,對貧瘠的深惡痛絕。

張得帥是在城中村租房的時候被房東家的閨女看上的。一開始,他對這個女娃並不感冒,為了方便拖欠房租,偶爾犧牲一下自己的色相。直到有一天,老丈人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麼交房租,要麼收房租。他妥協了。

這是他進入城市最快,最省力氣的一條路。

收房租的那些年,他看到了太多的底層人為了留在城市而付出著各種各樣的血淚代價。

真的值得嗎?放棄了前院後院,卻蝸居在潮溼陰暗的小單間?放棄了菜園子裡的新鮮蔬菜,卻在街邊貪婪地吃著地溝油炒米飯?

真的值嗎?他對這個問題的懷疑與日俱增。

因為對根的眷戀,張得帥開始頻繁往戶縣老家跑,就為了吃一碗母親打出來的熱攪團。

進不了的城市,回不去的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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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母親每次打攪團,都要去地裡採些灰灰菜,用鐵勺炒了,拌在澆攪團的湯水裡。

那是張得帥在城市裡永遠都吃不到的美味。

如今,母親還是母親,農村還是農村,那碗拌了炒灰灰菜的熱攪團,卻難以吃進嘴裡。

兒時抓蝦的小河已經成了排放汙水的臭溝渠。被臭水灌溉的灰灰菜已經成了毒草。

進不了的城市,回不去的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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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村裡的耕地被臨近的開發區徵收了,用圍牆圍了起來,禁止農民再進入。才一年沒種莊稼,圍牆裡的野草已經一人高了。

野蠻生長的雜草,沒一根是人能吃的。

沒有了灰灰菜的熱攪團,本來還是可以讓思念農村的失地大學生有一絲慰冀的,但是,當他端著大老碗,蹲在門口,準備大快朵頤,順風飄來的臭味卻讓他失去了胃口。

這個味道,來自附近的工廠,是戶縣納稅大戶。近年,還有進一步擴張的勢頭。

城中村,已經被拆了,老家的村子,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加速度,變成另外一個城中村。

農村,不是不能回去,是真的回不去了。

3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不管你多有財,不管你多能行,也不管你長得有多帥,誰都無法阻擋農村快速城市化的進程。

進不了的城市,回不去的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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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農村走向城市的80後,應該感謝命運將我們逼上了一條不歸路,感謝城市的殘酷,讓我們學會了生命不息奮鬥不止,讓我們學會了夾縫中生存。同時,我們也應該感謝生養我們的農村,是農村的土地幫我們埋下了希望的種子,雖然我們已經回不去,但詩和遠方的田野永遠不會在我們心裡褪去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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