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淫、欠網貸、賭博:男友背叛我都是因爲進了黑廠

賣淫、欠網貸、賭博:男友背叛我都是因為進了黑廠

摘要:找一個管吃管住的活兒其實很容易,但能不能拿到工錢似乎更像是賭博。

(一)

那晚去白雲萬達廣場的時候,寸頭阿伏誰也沒告訴。

臨出發之前,為湊出300塊錢,他又從另一個網貸裡借了1000。那人是他在QQ上認識的中介,300塊是介紹費,出臺賺多賺少,都歸自己。

很快對方把一個客戶信息發給他了,傍晚七點鐘左右有一個活兒。客戶是四十多歲的女老闆,要在白雲區的希爾頓酒店。

快到人和地鐵口的時候,寸頭阿伏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太舊,於是又花了120塊,買了一身比較鮮亮的T恤和短褲。在照鏡子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已經約過幾次會的文霞。於是掏出手機,把她的微信窗口設置成了消息免打擾。

在地鐵上,那個四十多歲的女客戶主動聯繫他了。她說開車過去,誰先到誰就先在酒店等著。那一刻,寸頭阿伏有一種精蟲上腦的感覺。一次2000塊的服務費對他也非常具有誘惑力。在跟中介聊的時候,他還極力說明自己並不是很帥,但因為常年的幹活耐力很棒——生怕自己哪一方面不合格而被涮下。

他就根本沒想起過這是最低級的網絡詐騙,或許被慾望矇蔽了雙眼的人,腦子裡就真的變成漿糊了。從人和到嘉禾望崗,中間只有一個站,但站與站之間間隔很長,所以寸頭阿伏覺得這段路程異常耗費時間。

剛到嘉禾還沒上2號線,女客戶發來了信息:我已經到了。並且,還發來幾張酒店客房的照片。在一陣的竊喜中,寸頭阿伏隨著人流擠進了車廂裡。

不過緊接著出現在窗口的那個數字,似乎讓他發飄的心往下沉了一點。女客戶告訴他,由於是第一次,所以開房的錢必須由他出,一個房間是700元,她讓寸頭阿伏現在就把錢轉過來,QQ或者支付寶都行。

寸頭阿伏沒想到這是騙局,而是恨自己的借的錢少了。剩下的錢連一晚的房費都不了。他告訴對方自己眼下的情況,希望她能先把房費墊付,之後再從服務費里扣就行了。然而女客戶很強硬,一點餘地也不容商量,堅持要寸頭阿伏先把錢轉過來。他讓對方先等等,女客戶答覆他,只給他半個小時的時間。

像瘋子一樣的寸頭阿伏,接下來在微信和QQ上四處借錢,他身上還有四百,只要再借到三百一起轉給女客戶,2000塊今晚就賺到手了。他先是問了經理和老碎,兩個人都先後拒絕了他——經常無端地請假,怎麼可能會借錢給他。不得已,他只好向工友小蓉張口了,他根本沒想過向那幾個男工友借錢。他們要麼賭博要麼買彩票,口袋裡也是空空如也。

廠裡沒發工資這都是清楚的,小蓉也不會有錢,但在寸頭阿伏張口後,她竟然二話不問,把身上僅有的150塊,借給了他100塊。此刻的寸頭阿伏,滿腦子想的都是和那女的上床的事,連謝謝都忘記說一聲了。

他轉而打開了文霞的窗口,希望她能借給自己200。文霞倒是答應借錢給他,畢竟她知道阿伏所在的小工廠,根本不發工資。但是文霞有一個要求,就是要阿伏必須告訴她,他用這錢來做什麼。看來,被男人傷害過的文霞,警惕心始終不曾鬆懈。寸頭阿伏一時編不好理由,他總不能向文霞實話實說,告訴她這是自己和女人的開房費。

思來想去一番後,他選擇了退縮,地鐵裡此時響起了白雲公園的報站聲,他知道萬達廣場到了。可是沒有錢的話,出去又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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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公園地鐵站 ( 圖文無關)

寸頭阿伏站在地鐵站裡進退兩難的時候,小蓉竟然又給他發來兩百塊錢。不過當他打開女客戶的窗口時,發現那個所謂的女人,已經把他刪除了。他就呆站在地鐵站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誰都不知道寸頭阿伏那天傍晚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就像廣州錯綜複雜的城中村,外人永遠不知道小巷深處曲曲折折的地方,隱藏了什麼。

如今在這個不發工資,使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地方,能有一個真心對己的人,至少可以一起去面對眼下。不知道為什麼,他把事情統統都告訴小蓉了,這個二十歲的小姑娘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詫異。又或許現在最讓她頭疼的事情,是如何拿到自己應得的工錢。

“他們絕對是騙子!”小蓉的回答是乾脆而直接的。

(二)

四月中旬的廣州,毒日頭快把一切烤焦。這時候阿伏甚至覺得在這個作坊式工廠裡幹活,都要比站在街口被太陽暴曬舒服。

雖然廠房裡的油墨味很濃,不過他跟工友懷疑,那刺鼻的味道,正是導致他們咳嗽的原因。不過小蓉告訴他,適應一段時間後就好了。

他在人和地鐵口等文霞的時候,不時低頭瞄一眼左手裡的手機。

那信息都點發送快一小時了,居然還在絲印部的群窗口下方打轉。

他右邊的短褲兜裡,還裝著老闆兒昨天又發的口罩。此時他伸進口袋裡的右手不停揉搓著它。焦急加上燥熱,使得他連錯過了兩個電話。然而這一刻他滿腦子裡都被文霞的身影所填充,甚至都忘記了絲印部經理的咆哮聲。是的,寸頭阿伏要是在乎這些,也就不會在上著工的時候跑出來了。

文霞和一撥擁擠的人流走出了地鐵口。他在向霞招手的空檔,才看到那兩個電話是廠裡的老碎打來的。寸頭阿伏使勁罵了一聲“狗日的”,摻和著嘈雜的人聲,這如同空氣般溼熱的謾罵,似乎也是黏糊糊的。

老碎是一個嘴碎的老頭子,不但話很多,還經常向經理和老闆兒舉報工人。於是,在僅有二十多人的工廠裡,老碎的存在宛如一根肉刺,每個人都恨不得經理趕緊把他剔除。

可是,在這個大白天也緊閉大門的作坊式廠子裡,新人舊人倒是不斷輪換,唯獨老碎在廠房裡屹立不動。老碎不知道微信是什麼,所以寸頭阿伏剛到廠裡第三天,就被老闆兒叫到辦公室剋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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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內居住環境 攝影:抬房梁的木匠

後來還是工友小蓉告訴他,上工的時候儘量少玩手機,即便看,也得避開老碎。“上個月就是被他舉報給經理,扣了我半天工資。這廠子比他老子都親!奶奶的!”

事實上,玻璃廠的老闆是湛江人,和湖南郴州的老碎沒半毛錢關係。誰都不清楚五十多歲的老碎,為何這麼拼命為老闆兒著想操心。平常,也沒見經理對他有不同於其他工人的更好待遇。

但老工人說,他們進來時老碎就已經在了。當然,所謂的“老工人”,也不過只做了半年。至於一年以前的事情,沒有哪個工人說得清楚。

鐵打的老碎,流水的工人。操作絲印的活計,每當有新人進來,基本都是老碎來帶。大部分工人都和寸頭阿伏一樣,要麼小學畢業要麼初中沒有讀完,沒有知識更沒有現成的技術儲備,進廠操作機器,只能靠“師傅帶”。

白雲區的人和不但有連片的城中村,還有附近大小規模不等的工廠企業。工人們的技術也是多種多樣的。那些作坊式的工廠,更是看重老技工對新工人的帶領和管控。

(三)

對寸頭阿伏而言,技術好不好不重要,能按時拿到工錢就好了。然而,就像城中村裡的手機信號時斷時續那般,這些年寸頭阿伏呆過的很多工廠,發工資也很少有連貫的。

到廠裡已經兩個多月了,現在跑出來跟文霞約會,支付寶裡只有三百多塊錢。

進廠前口頭說好,月工資三千管吃住,加班有補助。可小蓉告訴他,實際上廠裡發工資,是先壓一個月。

老碎常說,有吃有住,根本不用花錢。對年紀大的工人而言,這話確屬有理。可像小蓉她們年輕女工,正是花一樣的年華歲月,什麼都想嘗試,怎麼可能會不花錢。

不管花錢與否,也不能成為老闆兒不發工資的理由。因此寸頭阿伏覺得,這個老碎根本就是在偷換概念。

寸頭阿伏本想聯合幾個工友,一起向老闆兒交涉,可臨到最後大家都打了退堂鼓。結局無非就是滾蛋。可再找份工作卻不容易。他在廣州本地的貼吧裡也看到,每天找活兒的貼子一大把,眼下自己好歹有容身的地方,忍一下到發工資的時候,拿到一部分錢也算不錯了。

其實面對老闆,他自己很多時候也在本能的退縮。上個月他看到經理開了一輛紅色的寶馬來到廠裡。雖然女經理的身材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可寸頭阿伏知道,她的身價相比於他和工友,那是天上和地獄的差別。命門在她手裡捏著,寸頭阿伏在她的面前,心理上始終是羸弱的。一直到遇見文霞,心理上的那種不堪,才開始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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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屬於女性的生活用品 攝影:抬房梁的木匠

文霞今年27,小他兩歲,不過兒子都五歲了。但是孩子有了,那個男人卻變心了。寸頭阿伏不能想象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女人,是如何帶著孩子生活的。寸頭阿伏又升騰起某種本能的優越感。她畢竟是個離過婚的女人,而且還帶著孩子,我還沒結過婚,配她那是足夠的。

在他看來,自己在女經理面前展示出的心理羸弱,終於能從文霞身上找補回來了。為了找回屬於男人的自尊,他不但把從家裡帶出來的三千多塊花光了,而且很快又欠了5000塊的網貸。

本以為幹了兩個多月,算上加班補助,七千多塊就要拿到手裡了。沒想到,一直到這個月的十號,都沒有發工資的跡象。

那天下工後,他鼓足勇氣攔住了正好往寶馬車裡鑽的女經理,然後撒謊說要去看病。她倒是沒說什麼,且很爽快的用支付寶轉給他。他一陣竊喜,待收取打開看,才發現只有三百塊。

已發動了汽車的經理搖下車窗甩給他一句:“要是不夠,拍照病歷和藥方給我看。” 一旁物流人員正把裝箱好的化妝品瓶子往車上搬運,怒火中燒的他想把碼放在地上一人多高的箱子推倒。

可是他還是不敢,打開朋友圈發了一句話:我想殺人!!

後來還是文霞打電話過來,問他怎麼了。電話信號時斷時續,他沒向文霞說實話,只是說老闆兒黑心,幹了兩個多月不發工資。

文霞倒是在電話那頭笑了,勸寸頭阿伏想開些:“又不是頭一天出來打工,哪個老闆的心不黑?”

這安慰並沒有讓他心安。雖然寸頭阿伏和工友們看起來別無二致,可小時候因為老媽一個人帶著他和姐姐,父親的早亡使得他不得不提前退學。他曾說,如果當年沒有退學,現在肯定是一名法醫。

如今十五年過去了,當年稚嫩的理想,早被行走社會的厚厚老繭所遮覆。只是在他內心深處,還勉強保留一片青蔥歲月。平日在廠子裡,他也會當著小蓉的面一邊抽菸,一邊口吐菸圈說著爽口的汙段子。7塊錢一包的紅雙喜,小蓉也抽。

前天,在重慶老火鍋店裡,文霞說她買彩票中獎了,“兩千塊呢!”

文霞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三千出頭,如果買彩票都像這樣中獎,那真是發財了。可廠裡的一個男工人平常也買彩票,每次都是成幾十注的買,寸頭阿伏還從來沒見他中過獎。

可中獎的錢還沒焐熱,很快就花出去了。“孩子的學費要兩千多,昨天就交給學校了。”

阿伏突然覺得,以後若真是跟眼前的這個女人結婚,先不說當後爸的事兒,起碼是一領證,就要挑起大梁了。

從廠裡跑出來那一刻,他甚至想過就這樣不再回去,工錢也不要了,只要有文霞就足夠了。然而她短短的幾句話,就把他腦海裡的詩和遠方化為了齏粉。

寸頭阿伏似乎看到對面坐著的是經理,又好像看到是小蓉坐在那裡,中間放著的不是火鍋,而是一臺遍是油墨的絲印機器。那刺鼻的味道就近在咫尺,胸腔裡只覺得一陣翻江倒海。

(四)

生產後,文霞把孩子交給了爸媽撫養,自己一個人仍舊在外漂泊。誰都看不出她是一個未婚媽媽。

每天微信上,約炮信息多如牛毛,她一概不理。不是沒有那方面的念想,只是發洩一下有什麼意思呢?她需要的是一個能接受她和孩子的男人。認識阿伏純粹是一個偶然,也是在網上,但他的信息在那些只想著約炮的信息中間顯得有些另類。

加好友後一來二去的聊著,彼此雙方也就熟識了。阿伏在她眼裡是一個異類,沒有說要約炮,更沒有因為她有孩子而拉黑,這反倒讓文霞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想不清楚阿伏在自己身上圖什麼,還是自己身上吸引異性的魅力沒消失殆盡。

幾次見面下來,她知道阿伏跟自己一樣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仔。她甚至笑著問他,以後要是結婚了,你怎麼跟家裡說我有孩子這件事?阿伏居然沒有猶豫,而是直截了當告訴她:“孩子這事,必須得瞞著家裡。”

她看不清楚阿伏在霧的籠罩下要做什麼。思量再三,文霞發信息要求:以後要是真在一起了,錢必須得由我保管。

文霞說她要管錢,他不是不同意,可問題是現在連錢都沒有啊。廠裡誰都沒錢,除了每天不分白天黑夜的幹活,就只剩睡覺和吃飯有一點閒暇時間了。

火鍋店裡有信號,寸頭阿伏收到了小蓉發來的一張截圖。經理在群裡發佈了一個通知,說以後請假必須要有病歷才批准,否則一律按曠工處罰。

他能猜到老碎為何打電話,廠裡只有二十幾個工人,如果請假的人多了,便不能開工。只是讓他想不通的是,既然活兒這麼緊張,為何就不能給工人按時發放工資呢?剋扣工人工資約束員工,這樣的做法也只能適得其反。

但寸頭阿伏不知道的是,很多小作坊之所以敢這麼肆無忌憚,一方面是因為打工者始終處於飽和狀態,你不願意做,後面的人急著進來呢,你不做就滾蛋!另一方面,即便是剋扣工錢,也很少有打工者去跟老闆理論,更鮮有工人直接去舉報他們。

包括寸頭阿伏在內,他們只知道勞動局這個以前的名字,根本不知道這個政府部門早已改名為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了。源源不斷的打工者以及監管和懲罰的疏漏,使得很多作坊式的工廠,在剋扣工資方面有恃無恐。

有的工友打算要走,誰知老闆兒直接告之:“走可以,但是未做滿三個月就離職的,工資不結算。”

此話一出,多數嚷嚷著要走的人,很快又安靜下來,真不是喜歡這個破地方,而是多數人都是隻幹了一兩個月活兒,如果這時候拍拍屁股走了,那不等於學雷鋒了。

廠裡的幾個男工人,基本都結婚了。每到傍晚時分,城中村狹長和陰暗的走道里,全都是下了班的青年男女,很多人都是出雙入對。寸頭阿伏羨慕的正是這樣的生活狀態。

文霞的要求像一根刺紮在他的身上,疼可又喜歡那份清醒著的感覺。

“我也不走,可得去再幹點什麼。”寸頭阿伏說出這話的時候,就等於是下定了決心。

(五)

寸頭和小蓉,到五月中旬已是堅持仨月的人了。其餘的工友,這兩三個月裡早已陸陸續續換了兩三茬了。

經理和老碎說:“堅持三個月,才能見到工資。”

可老闆並沒有按最初說的兌現承諾。從一開始的壓一月工資,到中間的幹滿三個月才能離職,再到最後的做半年以上才考慮發放全部工錢,一步接著一步,為的就是讓打工者留下來。

企業考慮的是我給你提供一個穩定的有吃住和幹活的地方,員工的流動不要太頻繁,這樣就不必經常招人了。

廠里扣押工資是普遍現象。由於沒有勞動合同,如果工人在前三個月辭職,一分錢都得不到。

工人們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十點,口頭上說的有加班費,但由於廠裡員工的流動頻率太大,等三四個月後發工資,他們具體拿到了沒有?拿到了多少加班費?並沒有多少工人知道。

一個月只有三天假期,而且還得有病歷才能請假,否則按曠工處罰。

這樣一來,在進廠後的將近一百天裡,工人一分錢都拿不到。多數工人忍受不了,不少人選擇自認倒黴。離廠,再找其它活兒幹。

這裡遍地都是小作坊式的工廠,找一個管吃管住的活兒其實很容易,但能不能拿到工錢,對他們而言,似乎更像是賭博。

這期間,寸頭阿伏和小蓉搬出了員工宿舍,350塊錢一個月,在城中村裡租了一個大單間。

不過由於廠裡很忙碌,除了晚上回去睡覺之外,平日裡很少在那裡踏一個腳蹤。寸頭阿伏似乎突然安穩起來,不再頻繁地請假了,可只有小蓉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方面是他家裡跟他催要錢,另一方面是他之前借的網貸,一直在翻番。

再者,廠子裡近來招的工人,都是年紀相對大一些的。這些人對老闆兒扣押工資的行為反倒不那麼反應激烈。如此一來,經常請假或者無故不上工的人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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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招工 圖片來源:網易看客 (圖文無關)

對小蓉而言,她其實也說不清為何會看上寸頭阿伏。自己從老家梧州到廣州,依然三四年光景,孤身在外的漫長時光,或許是她喜歡上他最根本的原因吧,畢竟小時候在家裡,也就沒有感受到過多少父愛。

於是,這份小時候的缺失,遇見了內心對感情的執著和找尋,碰擦出來的火花,都投射到了寸頭阿伏的身上。每次下班和他一起走在城中村的小巷裡,她就不自覺地想靠在他身上。

她甚至加了文霞好友,向她表明寸頭阿伏已經有主了。不過她沒想到的是,文霞早已放棄了他,她問及原因,文霞並沒有詳細說,只是坦言自己帶了一個孩子,和一個還沒結過婚的人在一起不合適。小蓉能夠聽得出來,這就是一番客套的說辭而已。

沒有競爭者,她當然希望自己的愛情能無限延續下去。再者,小蓉還始終希望寸頭阿伏在廠子裡,能夠為她和自己的工錢爭上一爭。

(六)

小蓉沒想到,工閒之時,阿伏也加入了買彩票的行列。

他當然也還記得文霞之前中獎的事兒,為此他還主動又聯繫過她,可文霞對他不冷不熱的。彩票店裡大部分都是城中村裡的二房東。這些整日裡閒暇無事的中老年人,就靠著猜玩自己的運氣來打發時間。

寸頭阿伏的房東有時也在彩票店坐坐,五十多歲的湖北人,全家都在這邊做二房東。聽他說房子的主人,早已全家移民,他們就是一年什麼都不幹,光收房租也是上百萬。零零碎碎的信息,摻雜著手機網貸APP裡每日增加的數字,正一點點對寸頭阿伏構成刺激。

小蓉比他要早到廠裡幾個月,當正式發過一次工資後,她手裡稍微有一點閒餘的錢。她一直說要用這些錢幫寸頭阿伏還清網貸,不過每次都被他給阻攔住了。他知道她對自己是真心的,可男人最後的那點尊嚴,似乎還沒有消失殆盡。

為此,他每天都希望能中得大獎。可這希望就好比城中村裡垃圾的手機信號,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絲毫不能幫他提振信心。

月底,家裡人和一些朋友終已收到了網貸公司的催債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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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的5月2號,寸頭阿伏毫無徵兆地“走”了。

“他把我卡里的一萬八千多塊也拿了。”小蓉向我說這話的時候,倒是十分平靜。

我問她寸頭阿伏是哪裡人,她始終沒有說起過。在接下來的幾次會面和網聊中,她只是詳細述說了這個和自己工作和生活了幾個月的男人。至少在我看來,說起他,就等於是在揭自己的傷疤。

後來她也曾把這個消息告訴文霞,不過卻發現文霞把自己拉黑了。“老碎給我分析的,說他倆其實是一夥。”說這話時,小蓉當著我的麵點了一根紅雙喜。

與此同時,廠子新近來的這批工人,在拿不到工錢的情況下,又有一些人打算走了。小蓉說新來的一些人,剛開始接觸油墨,會咳嗽幾天,她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是否有必然的聯繫。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工人,由於得了肝病,老闆不結算工錢就把人趕走了。

最終壓垮寸頭阿伏的,並不是廠子裡不發工錢,而是他借的那些網貸。到底欠了多少錢,事實上小蓉也說不清楚,她能知道的就是一萬多塊。畢竟,寸頭阿伏已經跑了,她無法保證他沒有欺騙她。

在人和鎮的地鐵口附近,嘈雜的人聲不時伴隨著飛機巨大的轟鳴,這裡距離白雲國際機場只有5公里。小蓉的平靜跟周圍紛雜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不知道這個廣西姑娘緣何能做到如此,又或者她只是裝出來的。

小蓉告訴我,六月份她就要離開廣州,但是去哪裡,她沒說。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酷烈的沉默”。

至於那家絲印作坊,還在繼續生產。

美編: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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