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0亿元的营销费用让碧桂园“森林城市”的广告以铺天盖地之势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它主打“新加坡旁、永久产权、送移民绿卡、价格不足百万”，短短半年，就疯狂卖出100亿销售额，当年总销售额达180亿元。
于是，就在马来西亚当地华人面对着政治、治安、腐败、汇率、排华等一系列现实问题无可奈何，纷纷选择“用脚投票”移居他国时，数万中国家庭正怀着碧海蓝天的梦想，准备踏上这异国他乡。
不知道在这座为我国中产阶级量身打造的“森林城市”里，他们有没有这样想过：“对于中产阶级而言，海外投资移民可能就是个易碎的梦。”
1“乌托邦式”的造梦运动
很多人对“森林城市”的失望，可能都源于曾经太高的期待。
它的设计概念听起来十分唬人，“采用垂直绿化的理念，没有车辆在地面穿行，建筑外墙都长满植物，这里的生活非常安全，到处都是公园，大家在那里晒太阳、跑步、游泳，目之所及皆是美好。”
而且是一掷千金，重磅打造。
宣传称，“森林城市”将成为我国房地产史上最大的单体项目，总投资会超过1000亿美元（约6300亿元人民币），开发周期长达20年，完工后预计将至多容纳70万人。
城市建成后，是聚集旅游会展、医疗保健、教育培训、外企驻地、近岸金融、电商基地、新兴科技、绿色与智慧产业等八大产业的产能新城。
它的背书团队也是相当强大。
碧桂园董事局主席杨国强亲自出马，动情地说，“这是我有生以来呈现给世人的最好的一座城市，是一座理想中的未来之城。”并称这座城市为“十年前的深圳”、“海上建起的迪拜”。
项目启动更是商界、政界大佬云集。
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当场宣布“森林城市”成为免税区。还承诺“森林城市”将设置独立海关，享有部分企业所得税的减免，而且享受其它专属优惠政策。
比尔·盖茨豪宅“未来之屋”的设计师说，“‘森林城市’将树立一个城市的标准。”
于是，“森林城市”还未破土而出，就在房地产江湖上引得一片侧目。
有人说，这是杨国强个人“乌托邦式”的畅想；也有人说，这不过是一场针对中产阶级策划的造梦活动。
很快，一场属于“森林城市”的宣传与营销，也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2铺天盖地的疯狂营销
在广告与营销的世界里，“森林城市”一改它诉说着情怀与梦想的动情模样，显得炽热而疯狂。
它创下的纪录让杨国强都自觉人生圆满，于是被戏称为“宇宙级房地产项目”。
它拥有全球最大的楼盘、全球最大的售楼处、全球每天接待最多客户的楼盘、全球第一个城市级别墙壁挂满绿植的楼盘，也是全球销售速度最快的楼盘——半年10000套。
而且，它也成为了史上广告最多的楼盘。
在央视春晚、在奥运赛场、在NBA球馆、在地方卫视、在楼宇之间，很多城市都留有“森林城市”广告轰炸的痕迹，以至于人们对“新加坡旁+永久产权”几个字，现在还有些许印象。
除了大面积的地面销售，碧桂园内部还进行了“全员营销”。
公司的内部通知称，所有入职满6个月的营销中心员工，都必须通过推介或自购，解决一套“森林城市”的房子，否则将会被降薪、降职甚至淘汰。
在这样的规定下，碧桂园的员工可以至少为“森林城市”消耗掉一万套房产。
同时，只要游客愿意在“森林城市”呆上一天，全程仅需支付3500元，就能够从国内去新加坡、马来西亚旅游。这也就意味着，原本约6000元的费用，由碧桂园为他们支付了近一半的差价。
在如此铺天盖地的宣传与营销中，碧桂园如愿以偿地让中产阶级们看见了“森林城市”所给出的关键词：新加坡旁永久产权，不足百万海外置业；买房送“移居绿卡”，存款25万移居海外；签约美国名校、医疗机构。
这些关键词直击他们的灵魂。
想到国内更高昂的房价，想着东南亚更低廉的房价和更新鲜的空气，让中产阶级说买买买实在太容易。
根据《界面》的报道，碧桂园为“森林城市”支出了近20亿元的营销费用，是地产营销史上最大规模的宣传。
不菲的营销投入带来了回报，公开报道显示，这一年，碧桂园“森林城市”共售出约1.5万套住房，实现销售额180亿元，国内客户占比达到70%。
3梦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
一面是如火如荼的营销盛宴，一面是破土动工的“森林城市”。曾经的美好想象，开始不断经受现实的叩问。
宣传中提到的，位于“新加坡旁”的“森林城市”，并不在新加坡国境内，而是坐落于马来西亚的新山市依斯干达特区，房价仅为新加坡的1/4，确有价格优势。
同时，碧桂园的宣传中还提到，“森林城市”未来与新加坡的关系，会像如今的深圳与香港一般。寥寥数语，暗示着“森林城市”巨大的市场潜力和升值空间。
但目前来看，新山市的经济实惠是以牺牲生活质量及便利性为代价的。
熟悉新山的网友表示，新山市一直是马来西亚抢劫、强奸案的高发区，不少华人在这里遭遇过抢劫。即使撇开这种过激言论，新山市的城市发展水平也的确很难和我国一线城市比肩。
从投资未来的角度来看，新山市距离成为明日深圳，还有一段困难重重的路要走。毕竟它与新加坡国别不同，很难像深圳与香港一般，获得稳定的政策保证。
事实上，也很难找到理由，让人口仅500万的新加坡，为至多有70万人的“森林城市”打开国门，提供入境的便利。
其实，将“森林城市”与新加坡的现代繁华隔绝的，不是出境入境的海关与手续，不是目视两公里的直线距离，甚至不是市中心间35公里的实际距离，而是理想与现实难以逾越的鸿沟。
也许只有当人们亲自站在海边，看到天际线遥相呼应的是新加坡大片的工业区和炼油中心，才能深刻体会生活与“目之所及，皆是美好”间的距离，究竟是多远。
碧桂园的宣传中，特别吸睛的一点是，“买房送移居绿卡”。而仔细解读相关政策，就会发现所谓的“移居绿卡”，其实与是否买房毫无关系，而碧桂园能赠送的也仅仅是办理该业务的服务费。
根据“马来西亚第二家园移居计划”，外国人只要在马来西亚定存50万人民币，就可获得10年居住权。
也就是说，如果购买了碧桂园的房产，却不愿意存款，那么依旧无法获得居住权。相反，如果进行存款，那么无论是否购房，都能获得该居住权。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持有10年居住权的外国人无法借此取得永久身份，而且也不能在马来西亚工作。
因此，要不要在马来西亚货币持续贬值的情况下，进行定期存款，以获取10年居住权，也是人们不得不面临的选择。
在碧桂园“森林城市”长达20年的开发周期里，填海造地的政策风险也很大。
首先，在“森林城市”项目所在柔佛州的环境局和新加城环保部门的多方干预下，填海面积一再受限，碧桂园获批的填海面积比最初预期的缩小了600公顷。
有人调侃道，“原来要造一座城，后来就只修了个小区。”
同时，马来西亚的相关法律还规定，填海项目需要沉降十年后再进行建造。从这个层面来看，“森林城市”并不符合要求。
这些潜藏的隐患是否会影响“森林城市”的建设，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在20年的开发周期里，修建与施工或许才是生活的日常。
这块凭借碧桂园一己之力建造出的领土上，如果因为政策出现了变数，那也算作不可抗力，需要由购买者自行承担。
4政策变动里的风雨飘摇
外汇管制也是海外置业的政策风险。
这也就意味着，个人的国外资产可以用于海外置业，但是国内资产不能大额流到国外，尤其不能用于买房。
根据秦兵房产律师团队律师孙雨寒介绍，为了避开政策门槛，“森林城市”项目有的通过比如保险公司套现收取房款；还有把房款打给员工个人，员工再去转给公司或者其他人”。
但是，这样的做法也存在一定的法律隐患，孙雨寒解释道，“因为按照正常购房过程，房款肯定要直接打到签订购房合同的开发商的账户。如果把钱打给另一家公司，一旦双方产生纠纷，开发商可以声称没有收到房款，这对购房者非常不利。”
2017年4月，不断加紧的外汇管制还是成为了“森林城市”项目的变数。碧桂园副总裁朱剑敏透露，“森林城市”项目已经完全停止在中国的销售计划。
从轰轰烈烈到戛然而止，这不免让房主们感到担忧，政策的收紧是否会导致“森林城市”销售停滞，并最终造成项目工程的停滞。
在政策带来的动荡里，一部分业主在群里抱团取暖，相互打气，坚信着“森林城市”的第一个项目会如期完工；另一部分业主，承担了30%的违约金，匆匆退房。有非官方数据称，交了定金后又反悔退房的客户，大约占了30%。也有人表示，可能不止这个数据，退房的人可能更多。
对此，碧桂园特别发布通告辟谣，称仅收到了不超过60位买家的退房请求。
两个月后，碧桂园重整旗鼓，悄声将销售重点转向香港、印度尼西亚等地。
然而，国内政策收紧的一波未平，马来西亚政权60年来的最大波动又起。
92岁的马哈蒂尔率领反对党，将执政党赶下了台。而这件事儿，或许将成为“森林城市”有史以来的最大变动。
事情是这样的。新当选的总理马哈蒂尔曾在马来西亚执政22年，退任的时候，他亲手扶持纳吉布（就是出席“森林城市”项目启动仪式的那位总理）当上了总理。可惜好景不长，两人闹翻了，他一怒之下加入了反对党，想凭一己之力让纳吉布下台。
其间，两人自然少不了互相攻击的环节，而树大招风的“森林城市”成为了马哈蒂尔的靶子。他将“森林城市”当成了反面典型，用来抨击纳吉布的投资政策。
他直接点名指责碧桂园售价过高，“我们没有那么多人能负担得起这么贵的房子，你只好让外国人来买。但是，没有人希望看到大量的外国人涌入自己的国家。”他还在博客里写道，“我们大片的最宝贵的土地正在由外国人拥有和占据”。
他还放出狠话，一旦当选，就重新审核这些项目。
那个时候，马哈蒂尔的话并没有太被重视。没想到，耄耋之年的他居然真的率领反对党站上了权利的顶峰。
一时间，新闻评论区的网友们都在担忧“森林城市”的未来。
虽然也有专家分析认为，马哈蒂尔以前在位的时候对华很友好，这次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不友好的言论，很可能是冲着纳吉布去的，算是选举语言，不会有什么实质举措。
但是，不稳定的政治环境将始终如一根刺，如何也难叫人心安。
5破碎的泡泡
避重就轻的宣传，风云突变的政策，这些细细碎碎的问题就像针尖，随时会刺破幻想的泡泡，让中产阶级海外置业成为了一个易碎的梦。
而在碧桂园2017年的财报里，这座规划投资6000多亿的森林城市，连一个字也未被再提及。
閱讀更多 小豆子建築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