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富大龍:人最美的部分是帶著鐐銬跳舞

“平淡是真的活著”這是富大龍和他飾演過那些角色們留給我們最大的感觸。

早些年,富大龍憑藉《天狗》拿下了金雞、華表的雙料影帝。按原理這樣的演員會勢不可擋的“大火”,可除了作品以外,觀眾卻很難在媒體上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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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時間以來,我不敢看自己獲獎的報道和消息。我儘可能避免展示那些有點變味了的詩書琴。更不願再坦言什麼七年八年的艱難。我沒做什麼。做了的有大部分都是做自己而已,我得到的,確實太多了。 ”

2012年的時候,他在貼吧發文:“好久沒上網,我前兩天拿個軟盤去打印,打印大姐愣愣看著我,良久,說:‘現在已不是黃牛時代了’ 。很報歉,我不是拿無知當性格。實在是,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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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大龍不用微博,他開微博的原因是提醒網友不要上當受騙,粉絲好不容易等來他出山,不想卻是一句:我們作品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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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大龍從不接拍廣告,堅守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心境,在他看來,演戲是他的生活,演員不過是他的工作,本分、認真、嚴謹地去做就好

少一根頭髮放上去,這個角色都不能成活

採訪富大龍時,他的新戲《東四牌樓東》已經到了拍攝中期。

5月中旬,橫店進入悶熱的桑拿天,頂著37°的高溫拍攝外景,他和劇組的工作人員嚴謹認真地拍著每一個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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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一部以“老北京”生活風貌為背景的作品,遇到郭寶昌這樣真正經歷過老北京生活的導演,對於富大龍來講實屬難得。

“本身我是北京人,又是滿族人,我骨子裡對老北京有著很深厚的感情。近些年無論是影視劇還是話劇舞臺上,京味兒的戲其實已經非常稀少了,尤其像郭導這種真正經歷過老北京生活的導演不多了,像《東四牌樓東》這樣原汁原味兒地去講述關於‘京味兒’的一切太有趣了。”

“有趣”是吸引富大龍走進一個又一個角色的前提,“我每次接戲最重要的兩個原則:一是不重複自己的角色,二是這個人物本身能夠具有比較鮮明的性格特徵,不管善惡忠奸,但他一定有很強烈的代表性,這樣我會覺得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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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楊玉富、李天狗、隋煬帝、秦惠王、到梁滿囤、齊飛雲……這些像是從影視劇裡活生生走出來的人物,在飾演者富大龍看來,演員和角色是相等價的。如同佛經故事中的割肉喂鷹,少一根頭髮放上去,這個角色都不能成活

正是因為這種角色和生命同等重要的觀點,在富大龍的作品中,觀眾幾乎沒有失望過。

他在飾演殘疾軍人李天狗時,為了在影片中講出地道的山西話,把所有的臺詞摘錄出來,找當地的農民一字一句地學,不停地聽旁邊人說,隨拍隨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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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那個味道,一句話中貫穿著一句話的味道,要記住那個音調。”

為了表現出李天狗的殘疾,他從進劇組就開始顛著走路,儘量讓自己忘掉有條正常的腿,讓自己顛成習慣。

等拍完戲,富大龍感覺自己腿像萎縮了,永遠酸酸的,老有點顛,真的有點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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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職業允許我涉獵各個行業

前段時間《遠大前程》熱播,這劇大火的話題不再是小鮮肉,而是實力派演員的雲集,當觀眾越來越重視影視作品的質量和演員水準時,富大龍所飾演的嚴華被觀眾熱議。

嚴華是一個正面的對抗者的形象,作為工人領袖,他有勇有謀,雖然戲份不多,但是作為劇中非常重要的一股力量,引領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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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咱們中國歷史上一個很傳奇的真實人物,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有很過人的膽識,所以他身上有一種很難得的俠氣。”

富大龍在飾演嚴華這個人物時,並不是單純地塑造人物,當看到洪三帶著嚴華去見三大亨時,電梯一動嚴華表現出的那個謹慎和驚恐,萌翻了觀眾。

“因為你投入到角色裡的時候,很多東西會有很即興的感覺,不僅僅是嚴華,在那個時代的上海,除了真正上層社會的人,很多人貧民是沒有機會接觸電梯這麼摩登的東西。”

在嚴華這人物身上,觀眾看到的不僅僅是這個人物,還有他背後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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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觸一個人物,會了解和查閱他的時代,在富大龍身上永遠能夠看到初學者的熱情

“一方面,我在戲裡面會接觸到一個時代,如果不是因為演嚴華,我可能不會去查閱那些革命者的資料,演員首先讓我豐富了很多歷史知識。”

“另一方面,我的職業允許我涉獵社會上的各個行業和職業。它就給我提供一了個廣泛讀書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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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角色的揣摩,富大龍的經驗是:如果這個角色是在我們身邊真實存在的,就努力去學習靠近他,比如演一個廚師,那麼可能演員會和很多廚師去接觸,甚至自己去學一學。

如果是隋煬帝、狄仁傑、秦惠王這樣的角色,他們存在於歷史中,但誰都沒見過,只能通過文獻資料尋找這個人的蛛絲馬跡

“像隋煬帝,我當時的枕邊書就是一本《隋煬帝傳》,《隋唐演義》中隋煬帝說的詩文,很多我都是在《隋煬帝傳》裡看到過,然後把它豐富到劇本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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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視劇《新京城四少》富大龍扮演的是三少童玉孝,這個根據漫畫改編沒有生活原型的人物,看似滑稽可笑,實則情深義重。

“我飾演童玉孝,導演跟我溝通說:‘就靠你這個人物把這個戲另外一面挑出來’,我在那個戲確實有點過,每天張牙舞爪的,為了靠近那個角色,我幾乎每天都要聽黑人的音樂,在音樂裡尋找人物身上很張揚的那一部分。”

“包括後來我演隋煬帝的時候,聽的都是重金屬、死亡金屬這種東西。或者說隋煬帝這個人物,在我的理解裡。他的底蘊就是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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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富大龍的新戲《東四牌樓東》中,為了將“京味兒”的氣息彌散開,他突破了人們固定思維上對於滿清落寞貴族紈絝無所事事的理解,他在這個人物身上加入的琴棋書畫,包括人物對於戲曲的熱愛。

“舉個例子來說,就這個人物,他平時隨口哼的小調,幾乎包含了京劇裡面各個行當:生、旦、淨(就是花臉)、末、醜,甚至還有崑曲、京韻大鼓等等。我幾乎在這個人物身上把那裡時代的曲藝、戲曲都摻融進入,還有笛子、簫、鼓琴也都用了這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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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美好的部分,應該戴著鐐銬跳舞

因為富大龍的可塑性太強了,演什麼是什麼,所以很多觀眾形容他是演員裡的詩人,詩人裡的農民,農民裡的士大夫

《紫日》裡楊玉富的農民形象很抓人心。

淳樸善良,在大的戰爭環境下,親眼看著自己的老母親被日軍士兵用刺刀活活刺死卻無能為力,在逃亡的道路上又有頑強的生命力。

缺少革命與啟蒙的經歷,不會使用衝鋒槍,略有些懵懂愚昧,但在精神層面,他有自己的剛毅——我楊玉富是個“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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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隋唐演義》的時候,富大龍把弒父殺母、殺兄屠侄的楊廣演繹的無比豐富。

觀眾不僅在楊廣身上感受到黑暗、殘暴甚至皮笑肉不笑的驚悚。同時,也感受到楊廣作為帝王修養的另一面,吟詩撫琴,舞劍歌賦。

站在觀眾的視角,我們在欣賞影視作品時,會認為這個角色是正面的形象,那個人物是反派。但作為演員,他並不這樣認為。

富大龍覺得這些角色之所以鮮活,首先他是真實存在的人,或許站在道德平臺上去看,這個人物可能存在瑕疵,或許站在政治這個範疇內去看,這個人物有很多值得評判的部分,但如果把這個人物平面鋪展開,可能他不過是身處三教九流中的某一個行業,他的行為好或者不好,都不過是個人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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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形容人像一個球一樣,他有各個面,只不過我們在生活中看到的僅僅是他的一小部分。我從來沒有說特意演哪一種角色,我是覺得我演過的角色,都是在表達一個東西-----就人性的不同的面。”

富大龍很多作品中對於人性的探索入木三分,比如《大連故事》中,我們能夠在富大龍飾演的齊飛雲身上看到他小氣、嫉妒。

在民族大義和自己之間,齊飛雲本能性的選擇我活著就好。

其實剖析人性,人的生命可能就是善惡交織的,齊飛雲身上這些軟弱的東西我們每個人都有,包括他落井下石的一面,我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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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人最美好的部分,應該戴著鐐銬跳舞。不管是慾望還是各種生活面,我想都沒有絕對化的自由。一定是在一個有前提的基礎上,有約束的基礎上,我們去探討這些事情。”

很多時候,在我們的生命中可能既有齊飛雲也有魯長風。人在生活中可能會面臨很多選擇,如果社會沒有基本的道德範疇,沒有一個完善的公共制度,過度地追求“自由”,那麼就會很危險。

“作為演員,我在選擇上一定是揚善抑惡的,這是我工作的一個重心,同時也是我要傳達給觀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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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像一個球一樣,他有各個面

“記得85年,電影《少年彭德懷》裡,我飾演小彭德懷,那會我像‘小動物一樣’。”

富大龍是這麼形容自己小時候的表演,兒童演員就是小動物,他對錶演沒有什麼概念,是被導演調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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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劇組會讓兒童演員身臨其境,比如在拍《少年彭德懷》的時候,從富大龍進組,就按劇中人物關係稱呼劇組的演員,爸爸媽媽爺爺奶奶。

“還沒有開拍,已經在生活裡就建立了這樣一種真實的感覺。演戲預備開始以後,沒有說因為預備開始演員就變了一個人。”

拍《紫日》時,富大龍去河北農村體驗生活,跟那裡的小孩在山頭光著腳,一塊插秧一塊玩兒。

一段時間之後,在他徹底變成農村孩子以後,馮小寧導演把他帶回來開始拍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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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初“小動物”一樣的表演,到後來他覺得一個演員一定要做到文責自負。富大龍形容自己乾的工作,就像是在演一個“球”。

“這個角色可能在演這一面,下一個角色也許會演球的另一面,但我希望傳遞給觀眾,當我們面對自己人性中的所有可能性時,去選擇哪一面發展它,而哪些東西是我們要有意識地規避或者抑制它的地方。”

在富大龍看來,不是隻有很嚴肅的東西是現實主義,在現實主義的範疇裡,一個比較輕鬆的演繹,或者被架空的歷史場景,哪怕它只是個科幻劇,這些作品中都可以有現實主義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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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它的劇情有多少虛構性,但是我們作為一個演員演這個人物的時候,要儘量的讓他有根,儘量的讓他真實,儘量的讓他能和觀眾之間有共鳴,這就是我們寬泛一點說的現實。”

一部作品能夠對觀眾引起觀眾情感上的共鳴,能夠對觀眾的生活起到一個良性的影響,這是富大龍對現實主義的理解。

“說白了,我們還是演給廣大觀眾看的,我們還是希望觀眾看完它,在審美上生活中都感覺愉悅,能夠大家繁重的工作裡面,在他們累的時候,能夠讓大家看的賞心悅目。其實這就是現實主義文藝作品最大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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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堅持和懷疑中做好自己

熟悉富大龍的人知道,拍完《紫日》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合適的戲拍,那段時間的空窗期,他有問過自己:如果一輩子這樣能不能堅持?

他的答案是能夠堅持。

6年之後,遇到了《天狗》,他在回家的路上,搖晃在公車上看劇本,當天晚上就坐上硬座火車,直奔山西平遙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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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堅定地認為,我堅持的東西一定是沒有大毛病的,因為我沒有堅持坑蒙拐騙。但我會常常懷疑自己的藝術水準。”

“就比如一段時間,沒有太多人找我拍戲,或者自己的戲播出,它反映不是很好,那麼我會想這是不是和自己有關係,是不是沒有達到那麼高的藝術水平。”

“這個自我探討和懷疑,我一直有,而且一直在保持。我覺得一個搞藝術的人,這個懷疑一直保持就夠了,其他的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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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歲開始演戲,從1984年的《中彩》到現在,富大龍做演員已經34年了,他一直用“文責自負”來要求自己演好每一個角色,在他的理解裡,文藝一定會產生導向的意義,哪怕只是審美方面。

“特別像今天媒體這麼發達的時代,我什麼都不說,可能還有很多人去猜測,更別說哪句話會被曲解。所以我們對自己說過的話,做出的作品,一定要達到文責自負。”

“我想就是每個人應該知道自己要什麼,包括生活,其實就是你自己知道自己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不是說我堅持的就是對的,不去的就一定是錯,好像自己像一個什麼道德衛士,我倒真沒有去這麼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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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聽蟬燥,一壺清淺新芽

“娛樂,演員,錢,都不是我們崇拜和追隨的導師,我們該崇拜知識、追隨道德,願大家多讀好書,給力靈光明。人生短暫。”

這是富大龍在貼吧裡留給吧友的話,也是這段時間他最深處的感悟。

隨著年齡的增長,富大龍突然覺得想學的東西更多,精通一樣東西太難,自己的時間變得特別緊迫。

“無論學習一樣新東西,或者練一樣東西,我苦練十年我都五十多了,就覺得自己的時間太少了。以前聽老人或者聽老師說珍惜時光多學習時,都會覺得不屑一顧。可自己真到了40歲以後,就會特別有感觸,有點覺得少壯不努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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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富大龍的話講經歷過而立之年的轉折,成為漸欲慵懶的中年人,對興趣和愛好越來越珍視,告別了二十歲時的毛糙。

“現在在家看書,學一樣東西,或練琴,會特別投入,我的心恰恰比原來更安定了。我覺得自己真正地好像青春期剛開始一樣,熱愛學習了,我喜歡去練東西,喜歡跟人去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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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聽蟬燥,一壺清淺新芽,或許就是不拍戲時,富大龍在家裡書房的狀態。

平淡是真的活著,走好自己腳底的路,這或許是真實從容的富大龍。

臨帖、練琴、讀書、品茶,看盡春花不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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