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叔今天聊的電影，就是被你們逼稿很久的《三塊廣告牌》
我今天不羅列它拿了多少獎，不貼它有多高的評分。
不分析三塊廣告牌、三個主角、三封信互嵌式的劇本里，有多少直抵人心的戲劇衝突。
也不聊電影中涉及的宗教問題、社會問題、種族問題，以及導演各種夾帶私貨的隱喻。
我只覆盤看這部電影時最直觀的情緒體驗。
只聊這部電影打動我的地方。
所以，無法避免的，下面的文字有大量的劇透，介意的請左轉。
電影以清冽哀傷的愛爾蘭民謠《the last rose of summer》開場，霧氣的早晨，廢棄的街道，破舊的窗戶視角。
一塊高大而落敗的廣告牌樹立在鏡頭中央，然後是兩塊，三塊。
你尙不清楚故事，但那濃烈的情緒就撲面而來。
也正是這種開場就灌入的情緒，讓你此後在接受這部電影時候，非常平順。
故事的主要情緒由三個主角共同搭建而成。
女主角海耶斯，苦瓜臉，刻薄，不近人情，跟所有人為敵。
整部電影她都在懟人。
她的女兒被姦殺，兇手遲遲沒抓到，沒有線索。
於是，她承包下縣道邊的三塊廣告牌，印上，“威洛比警長，你在幹嘛呢？姦殺女孩的兇手抓到了沒？”
警長上門找她談話，告訴她，你別這樣，我們已經盡力在抓了，而且，我得了癌症，快死了。她回答：“我就要乘你死之前把廣告登出來，你死了就沒用了。”
前夫勸她說，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揪著一個兢兢業業的警長不放是幾個意思？她回答：“總比你除了19歲的小姑娘什麼也不‘幹'的好吧？”
她對上門勸她的神父說，“你就別來勸我了，你們的同行對強姦這種事可是輕車熟路啊。”
牙醫對她說，“警長是個好人，你何必跟他過不去。”她不說話，只是把牙鑽釘進了牙醫的指甲裡。
兒子對她抱怨，她的回應是，不服？憋著！
觀眾對她的情緒，一開始是理解，然後是嫌棄，最終是一望無際的憐憫。
因為，她對女兒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也希望你在路上被強姦”。
這是她無法面對、無法繞開的終極悔恨。
她一生強硬，充滿破壞慾，身邊人都怕她，她無法用正確的途徑釋放悔恨和絕望，她唯一會表達的只有憤怒。
她只能用無窮無盡的憤怒填滿自己，一刻也不能輕鬆。
警長威洛比，他居然不是那種欺壓百姓，跪舔權貴的馬屁精，他的出場居然是在家陪老婆孩子吃飯，而不是在脫衣舞俱樂部。
他居然和藹可親。
這讓觀眾的情緒有點無所適從。
他是電影裡最迷人的角色，這種迷人叫“樂觀的悲觀主義者”。
我們笑著面對悲傷，只是因為哭泣有個幾把用。
他在自己的樂觀和自信即將被癌症擊垮的時候，選擇戴上頭套一槍蹦了自己。
頭套上還寫了字條：“不要摘下頭套，打電話給警察”。
他給妻子留了一份信，這是電影的第一個濃烈情緒點，很多人是從這封信開始愛上這部電影的。
他也給海耶斯女士也寫了封信，“我不是因為你登的那些廣告而死，但我想可能很多人會怪罪於你，為了表達歉意，我幫你的廣告牌付了下個月的租金。”
“讓你獨自承擔找不到兇手的絕望，對不起了。”
他也給愣頭青警探迪克森寫了信。
這三封信是電影的精髓，前兩封信更感人，但我卻是最後一封信看哭的。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只是運氣不太好而已。”
在警察局憤怒而莽撞的大火中，在哀傷的《the last rose of summer》中，我的眼淚忍不住。
警長的信讓海耶斯的憤怒徹底落空了。
警長的信讓“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迪克森理解了疼痛和絕望。
可他們只剩下無能為力。
他們甚至不能跟警長一樣，把槍管伸向自己的太陽穴。
因為這一招他已經用過了。
從劇作角度說，電影裡的這種喪，並不是平鋪直敘一點一點往上加的。
它先是埋了很多虛設的情緒落腳點，再讓你品嚐雙腳踏空的感覺。
最開始，看到女主豎起的廣告牌，觀眾會把憤怒指向了警長，“肯定是警長不作為啊。”
但警長是個盡職盡責的警察。
可是，有些兇手，就是永遠都抓不到。“或者，在5年後的某次掃黃打非行動中，一個小偷突然坦白說是他乾的。”
觀眾對警長產生一絲愧疚之後，又把指責轉向了女主。畢竟殺人的是罪犯，不是警察。
何況警長都快死了。
而最終，當觀眾知道女主的軟肋之後，又不忍苛責她了。
只剩下無盡的憐憫。
國產劇遇到這種情況，通常的處理是張大嬸哭著喊著“求求你打我罵我吧，我可能更好受點”。
但女主呈現的方式，是以不停惹怒他人的方式掩蓋內心的坍塌，迴避內心的自責。
警長這條線同樣也是，起初，觀眾即使不是在等他微笑著戰勝病魔，也至少是等著他捉到兇手之後驕傲的死去。
但都沒有。
他最體面的選擇是，在馬廄裡崩掉自己。
迪克森這條線也是一樣。
當爛泥般的他突然脫胎換骨，兇手終於若隱若現，大家都在等待著正義降臨的時候。
所有人再次被命運冷靜的嘲諷。
三個人，無能為力的方式各不相同，但無力感都是綿綿不絕，無可救贖。
很多人說這部電影哀而不傷，畢竟警長是笑著選擇了死亡，其他兩個破碎的人，也最終有了一個前進的目標。
但我不同意，我覺得這部電影是真喪。
真正的喪是什麼？是不管你飛揚跋扈，或者浪子回頭，或者笑著接受，結局都一樣。
真正的喪是，最勇敢的人舉手投降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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