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又不留姓名,你以爲自己是雷鋒啊?

告白又不留姓名,你以為自己是雷鋒啊?

1

若要評選H中最無聊的一件事,每週一的升旗儀式絕對位居榜首。

每週一早上6點50分,H中全體師生都要在操場上集合,7點準時舉行升旗儀式。伴隨著激情盎然的國歌聲,耷拉成一簇的五星紅旗在H中全體師生的目光中徐徐升起。H中學子們則帶著或深或淺的黑眼圈,唸經一樣唱著國歌,盯著國旗,看它在國歌結束時是否剛好升到頂部。

那天又是週一,我看著國旗一點點上升,眼皮差點就要合起來了。這時,站在我身後的同桌阿歡突然推了推我的胳膊,嚇得我打了一個激靈。

我回過頭。阿歡湊上來,說:“阿丸你看,那個女旗手長得蠻好看的。”

“哪個?”其實我並沒有興趣知道。

阿歡用手指了指:“就是那個。斜劉海的。”

“還行吧。”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我覺得她……挺特別的。”阿歡自言自語道。我沒搭理他。

2

從那天起,阿歡便期待著週一的到來。他的桌子上有一張日曆表,每過一天阿歡就劃去一個數字,有同學見此不禁讚歎:“阿歡已經在做期末考試倒計時了嗎?真是勤奮呢。”阿歡撓撓頭笑了笑。正在一旁喝水的我差點被嗆到。

就這樣,每週一的升旗儀式,在阿歡眼裡,都變成了一件充滿意義的事。一看到那個斜劉海的旗手女生,阿歡就變得精神抖擻,把國歌唱出“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勢來,搞得周圍的人都投來異樣的目光,眼神複雜地看著這個愛國青年或者二逼青年。

升旗時,阿歡還會跟我分享他的發現,比如:“她的馬尾高了一點?這樣看起來似乎更有氣質”;“她昨晚是不是沒睡好?不然今天怎麼好像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她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怎麼都不笑呢”……這時,我在心裡說:升國旗這麼嚴肅的事笑個屁啊……

阿歡總是孜孜不倦地觀察、分析著斜劉海女生的一切,我看著阿歡樂此不彼的樣子,對他說:“跟她要名字和QQ號碼,或者直接告白,這樣不是更加快捷有效嗎?”

阿歡看了我一眼,一副嫌棄的表情:“你怎麼那麼俗啊?”我只得以白眼回應。

告白又不留姓名,你以為自己是雷鋒啊?

3

後來,一個男旗手突然退出了旗隊。旗隊不得不再招募一個男旗手。阿歡知道後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他向班長要了報名表,像填賣身契一樣認真地寫完了報名表上每個空白的位置。在等待面試的三天裡,阿歡每天晚上都翻來覆去睡不著——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他就睡在我上鋪,所以我也連續掛了三天的黑眼圈。

這三天裡,阿歡一有空就練習抬頭挺胸和踏步,甚至在去食堂或回宿舍的路上,阿歡也會不知不覺踏起步來。阿歡還把他手機的鬧鐘鈴聲換成了國歌,每天我們410室的成員都會在一聲雄壯渾厚的“起來”中爬起床,這樣的氣氛讓我有種準備英勇就義的錯覺。

三天後,阿歡面試旗手。他怎麼也想不到,面試他的正好是斜劉海女生。女生看了阿歡的報名表,說:“看來你對旗手這個職位很感興趣呢。”阿歡突然變得不會說話了,只會一邊傻笑一邊對著女生點頭。可是女生接下來的一句話,幾乎要把阿歡的心撕裂。

她指著阿歡的報名表裡“身高”那一欄,說:“可是,我們對男旗手的要求是一米七五以上。”

真可惜,阿歡只有一米七四。

他想說:其實穿上鞋子就差不多了啊。但在斜劉海女生面前,阿歡怎麼可能說得出這樣的話。

4

沒想到,旗隊剛剛招募到新的男旗手,雨季就來了。

南方的雨季有時很短暫,有時又很漫長。下雨天不用升旗,這大概是H中學子們對雨天唯一感到慶幸的事。但對阿歡來說,卻不然。

劃去了兩個空白的週一後,雨還是沒有停。阿歡終於放棄了每週的倒計時。

看著阿歡悶悶不樂的樣子,我給他看了一首詩,是鄭愁予的《錯誤》: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作為一個文藝青年,我覺得這種慰藉勝過一切“天涯何處無芳草”之類的話,想不到阿歡看完後用一副嫌棄的表情看著我說:“你真俗。”

阿歡又說:“我知道她的名字了。”

原來,在斜劉海女生拒絕了阿歡的面試後,她主動伸

出手對阿歡說:“我叫謝文婷,感謝你對升旗手職位的熱

情,希望你能繼續支持旗隊的工作。”

儘管是客套話,但阿歡仍感動不已,他伸出手握著

斜劉海女生的手:“Seventeen?我叫何歡,叫我阿歡

就好。”我心裡暗笑:“還'叫我阿歡就好',人家根本就不

是要跟你交朋友啦。”

阿歡卻一臉“花痴”的表情:“阿丸,你說,我

們這樣是不是也算牽過手了呢?”

告白又不留姓名,你以為自己是雷鋒啊?

5

天空終於放晴了。

周天晚上,我和阿歡逃掉自習課,偷偷溜到了操場。

我們要做一件看起來很厲害的事——其實這是阿歡的主意,作為他的同桌,我頂多是為了尋求刺激。

到了旗杆下,阿歡把國旗降落下來,我站在一旁四處張望,給阿歡把風……

第二天,天氣晴朗,升旗儀式照常進行。

4名旗手把國旗護送到旗杆下,斜劉海女生和另一名旗手把國旗綁在繩子上。我心情緊張不已:“希望他們不要發現。”

太陽從天邊的雲翳跳出來,激昂的國歌聲準時響起,國旗隨著伴奏徐徐升起,阿歡一反往常地沒有唱歌,而是緊緊地盯著國旗。

風突然吹了起來,國旗隨即迎風飄揚。阿歡的嘴角也慢慢揚起:“東風?看來天氣預報還是蠻準的。”

國歌聲結束,國旗正好到達頂點。鮮豔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突然,有個學生似乎發現了什麼,他指著國旗和身邊的同學們小聲討論起來。不一會兒,參與討論的人越來越多。“安靜!”臺上講話的領導不斷警告,但無濟於事。終於,在明媚的陽光下,他們看清了國旗上的字。人群中爆發出陣陣驚呼。

國旗上有一行棕紅色的字——“17,IVU”。

陽光足夠燦爛,把棕紅色的字和鮮紅的背景恰到好處地區分開來。

阿歡得意地笑了笑。這時我看見斜劉海女生悄悄地低下了頭,她肯定已經意識到,seventeen翻譯過來就是自己的名字。

6

這件事讓領導們感到很尷尬,校長在會上說,希望在國旗上寫字的學生敢作敢當,自覺站出來承認錯誤。阿歡當然不會笨到這種地步,他把斜劉海女生的名字用“17”代替,便是為了保護女生免於議論。

我對阿歡說:“告白又不留姓名,你以為自己是雷鋒啊。”

阿歡卻一臉淡然:“我的目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不然是怎樣?不就是告白希望她可以跟你在一起嗎?”我不服。

阿歡卻又是一臉嫌棄的表情:“你真俗。”

我目瞪口呆,突然覺得阿歡才是真正的文藝青年。

7

後來什麼也沒有發生。

H中每週一,只要不下雨便照常升旗。

只不過,又有一個男旗手辭職了。那是第二學期的事,那時候學校剛剛組織完學生體檢。

而阿歡的身高是一米七六。

— END —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5年2月下半月刊

欄目:繁花

原文標題:《青春是風中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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