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
有兩個九妹。
電視裡的九妹綁著精緻的麻花辮,穿著嶄新的繡花紅衣服,白麵紅唇,正在央視《回家吃飯》欄目寬敞亮麗的廚臺上做菜,她抬起頭來,有些誇張地大聲介紹自己:“大家好!我是九妹!我來自美麗的水果之鄉廣西靈山。”隨後是她標誌性的哈哈大笑。電視一側標註著她的身份——大山走出的美廚娘、致富帶頭人。這裡的九妹自信、爽朗、光彩照人。
另一個九妹坐在床邊看著電視裡的自己,一臉平靜。廣西靈山蘇屋塘村已經進入深夜零點時分,山野漆黑無光,九妹和老公剛剛忙活完,得空坐下看白天錯過首播的節目轉播。他們的家在山坳裡,觸目處盡是山水。九妹家是一個有兩間屋子的平層磚房,臥室裡只有床、茶几、梳妝檯3件傢俱,顯得空蕩蕩的。
這是九妹第一次上央視,並不是不高興,而是農村人慣有的羞於表露,老公不好意思誇,九妹不好意思聽。而且,兩人都覺得裡面那個九妹不太真實,跟平時的九妹太不一樣。
第一次見九妹,我幾乎沒有認出她來。她站在門邊大老遠朝我招手,比短視頻裡看起來要矮小得多,皮膚黝黑髮亮,隨意向後紮起的頭髮有點亂,上身穿的是西瓜視頻贈送的黑T,下身黑褲子和軍綠色解放鞋都沾著泥。在裝修一新的酒店大堂裡,顯得不那麼融洽。
是最最普通的農村婦女的樣子,人群裡不起眼的那一類。很難將眼前的她與她的另一身份疊加——短視頻網紅、坐擁粉絲200萬、網傳年收入過千萬,並且剛剛登上過央視的舞臺。
九妹對自己的“網紅”身份缺乏認知。她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農村婦女,每天還是照樣得早起幹農活、做飯,甚至比以前更忙累。這顯然是她的一個錯覺。在另一個世界——以今日頭條為主陣地的網絡平臺上——以九妹為主人公的“巧婦九妹”賬號已經成為三農短視頻領域數一數二的大號。
去年5月,九妹開始以“巧婦九妹”的稱號在今日頭條上發佈短視頻,視頻多在5分鐘左右,分享九妹的拿手家常菜和幹農活的日常。一年來更新從未間斷,粉絲迅速滾至200萬,如今,“巧婦九妹”每天的視頻更新維持在2-3條,平均每條點擊量在30萬左右,最火的達到過500萬。
九妹擁有一群忠實的粉絲,他們像習慣鄰家大姐一樣習慣了九妹在自己生活中的存在,樂於觀看九妹的生活點滴,並且十分信任她。得益於這份信任,九妹漸漸在平臺上開始銷售家鄉的特產,做起電商。迄今,“巧婦九妹”品牌已經通過網絡賣出超過300萬斤水果,成為靈山縣最大的電商。
一年前,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開始拍攝“巧婦九妹”短視頻時,誰也沒想到會獲得如此大的成效。“巧婦九妹”的成功,並不是九妹一個人的成功,嚴格地說,是一個富有頭腦和眼光的返鄉大學生、一個善於抓住機會擁抱世界的農村男人和一個勤勞熱情的農村女人共同作用下的成功。
或者說,這是一個跟時代脈絡有關的故事。
2017年,短視頻成為最大的風口,今日頭條、騰訊、阿里等大企業紛紛重金入場。伴隨著互聯網在農村的發展普及,短視頻迅猛下沉,滲透進還是一片空白市場的小城鎮,至此,城市與農村之間的阻隔被撕開一條口子。
“巧婦九妹”迎面而出,趕上了。
進出
九妹以前不叫九妹。村裡人都叫她阿琴(原名甘有琴),或者隨著老公的稱謂——她老公在家族排行老九,被稱九哥,她便被叫做九嫂。
決定做短視頻時,幾個人湊在一起想名字,想取個“巧婦XXX”,先想了“巧婦阿琴”,又想到“巧婦小琴”,都覺得不太響亮,最後想到一首“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的歌曲,阿琴在孃家恰好也排老九,叫起來朗朗上口,便定下來。
阿琴成為九妹之前,是廣西農村眾多婦女裡普通的一個。她在不富裕的農民家庭長大,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全家勉強支撐她讀完初中。1997年阿琴16歲,一個人帶著家裡給的90塊錢到東莞的電子廠打工,每個月收入300多塊,要寄200多回家,存著給哥哥們蓋房子娶媳婦用。
在外打工時,阿琴與同在廣東打工的初中同學九哥相戀,不久後嫁到與孃家相鄰的蘇屋塘村。九妹開玩笑說,當時結婚她是猶豫的,因為九哥那個村“條件不好”,離縣城有十幾里路,她孃家的村離縣城只有幾里,村裡人都笑她“只有嫁出山的,你還往山裡面嫁了”。
到蘇屋塘村走一圈便知,這基本是個空心村,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只留下老人和小孩。一棟修繕一新的五層樓房裡,兩個老人靜默地坐在門口,一坐就是一天。根據九妹的估算,村裡100多戶人家裡,有年輕人在的不到10家。
廣西靈山是久負盛名的水果之鄉,以荔枝最為著名,故有荔城之稱。村子裡,家家戶戶基本都種有幾十畝水果,傳統農民以賣水果謀生。在植被茂盛的丘陵上,種滿了荔枝樹、桂圓樹、柑子,有的已有上百年樹齡。
交通是阻礙當地農業經濟發展的原因之一。至今,靈山縣仍然沒通火車,沒有高速公路。幾年前,水泥路還沒修進村子,水果的唯一銷售渠道是縣城的大市場,果農們半夜兩三點,用摩托車或自行車,一車百來斤地往外運剛摘下的水果,沒來得及運出就過季的水果,只能任由它爛在林子裡。
貨多買家少,加上交通不便,水果不值錢,果農辛苦又收入低,到廣東打工成為年輕一代的集體選擇,走出村子就是進步。
2008年,蘇屋塘村出了一位高材生。九哥的侄子張陽城以全縣第五的成績,考取一本去大城市天津讀大學。
同年,阿琴結束打工生涯,返鄉務農。唯一的兒子馬上要上小學,阿琴不忍心讓他做留守兒童。不久九哥也回家了。左鄰右舍閒話道:“回來有什麼出息,活該窮!”
一出一進的交錯之間,誰能想到這兩個軌跡迥異的人,會在大約10年之後成為事業上的夥伴,在時代的風口上,以身邊的人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理解的方式,共同打造出一個自媒體號,並賺到了身邊的人們也許一輩子也沒法賺到的錢。
張陽城讀影視專業,畢業後在光線傳媒等公司做藝人統籌,一直做到藝人總監。他把戶口遷到天津,原本打算紮根於此。後來因家人身體抱恙,他遷回廣西,平時接一些視頻或政府宣傳片的拍攝。逆著城鎮化發展的浪潮,張陽城成為大學生返鄉創業的一員。
張陽城發現,自己的一些朋友試水自媒體,都獲得不錯的收益,張陽城尋思著,自己有經驗有資源,不如拉攏幾個朋友,也搞一個。
“當時正值自媒體發展,野蠻生長的階段,農村題材的還不多,我是想用一二線城市的經驗,來做六七八線地方的事。”有傳媒基因的張陽城,敏銳地捕捉到了風口的氣息。
九妹和九哥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這件事做成現在這樣子,多虧了侄子。”
排斥
第一條短視頻發佈在2017年5月19號。視頻裡畫面很黑,九妹展示了自制肉蛋撻的做法,可以感受到她的緊張,沒有多餘的話,必要的步驟說明也講得磕磕巴巴,像小學生背課文一樣,全程沒有笑,也幾乎沒有直視鏡頭。
這條5分多鐘的視頻拍了整整一下午,肉蛋撻反覆做了五六遍。視頻裡,剛開始只是光線不好,到最後九妹說再見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襯得九妹黝黑的皮膚上反著暗沉的油光。
九妹是排斥的。九哥給她說這個提議時,她第一反應是拒絕,“對著鏡頭不好意思啊,不知道說什麼。”她想不通為什麼要做這個事,“有什麼用?影響我幹活。”
有什麼用九哥也說不上來,但他相信侄子的判斷。九哥勸她,試試看嘛,時代不一樣了,要跟著時代走,“聽說有收入的”。九哥信侄子,九妹信九哥。幾年前,是九哥挨家挨戶走訪村民,勸大家同意修路,又跑到政府裡提出修路的要求,自家多掏錢,促使蘇屋塘村的公路比鄰村早修好三四年,發展得也比別村快。
九妹勉強同意配合。更大的排斥來自村裡人。有幾次他們想到別人家的園子裡拍攝,村民死活不同意,一邊往外趕一邊嘟囔“不正經的”。語言也是九妹經常被嘲笑的點,當地人習慣說方言,聽見九妹在田地裡大聲地說著普通話,大家都笑她“北佬”,裝北方人的意思。小孩子路過張牙舞爪地學九妹說話——“大家好!我是九妹!”
九妹覺得壓力很大,總說不想幹了。但她生性韌勁兒強,埋怨過了,第二天她又主動提起,“走,拍攝吧!”
當陌生的事物進入農村時,多數人的本能反應是排斥的。有接納和嘗試的勇氣的人,最後摘取了機會的果實。
前期是基本沒有收入的,張陽城介紹說,前幾個月最多隻有三五百收入,四五個朋友全是免費幫忙。
九妹的活兒比以前更重了。除了幹以往的那些農活,她還得想內容,組織語言,同一個活翻來覆去幹好幾遍,效率大大降低。有一次太陽很大,三四個人圍著她拍攝,她總也說不順一句話,在地裡往返了好幾遍,九哥急了,說她太笨,九妹著急得掉眼淚。
意外
6月6日,九妹收到西瓜視頻寄來的包裹,是粉絲突破一百萬的獎牌。九妹家有一個寬敞的露天廚房,院子的面積比兩間屋子合起來還要大。屋子一邊是魚塘,一邊是小山坡。九妹站在院子裡一邊拆快遞,九哥一邊拿手機拍攝,說到“我太高興了,從小就沒得過獎”時,毫無預兆地,九妹哭了。
談到“巧婦九妹”如今取得的成績,每位當事人都提到了“意外”二字。
選到九妹做主人公本身就是一個意外。在張陽城最初的經驗和設想裡,能贏得市場的人,應該是“長得年輕一點,能唱歌跳舞那種”,或者很有特點的。他和九哥尋覓了一段時間,始終沒有找到預想中合適的人。
有一次張陽城去外地辦事,回來時九哥去機場接他,路上兩人討論拍攝對象的人選,九哥提了一句:“乾脆讓你九嫂來試試,反正現在找不到人。”張陽城一聽覺得正合意,平時朋友幾個老愛去九哥家裡釣魚,九嫂負責做飯給他們吃,大家都誇她手巧,菜做得好。
摸不清市場口味,起初的時候,他們做了3個號,一個是“巧婦九妹”,另一個是位大爺,說白話,帶著體驗農村生活,還有一個是胖胖的,比較喜感的角色。
翻看九妹早期的視頻可以發現,她主要是分享美食,他們給自己的定義也是美食類短視頻,在標題裡給九妹打的標籤是“農村美女”的角色。
第一條肉蛋撻的視頻放上西瓜視頻,效果意外地不錯,在沒有推廣的情況下,沒幾天就達到了20萬點擊,粉絲一天從0增長到200多。他們每天堅持更新,粉絲每天都以幾百上千的量增長,“最高一天漲3萬”,九妹有些自豪地說。
10月底,“巧婦九妹”的淘寶店鋪開始預售當季水果皇帝柑,正值今日頭條推出“邊看邊買”的活動,短視頻下方可以外鏈到店鋪。他們預計的銷量是10000斤,預售掛出去一個禮拜,訂單一路飆升到90000多斤,大大超過他們的備貨,不得不趕緊下架產品。
“我之前一直在考慮粉絲數的真實性,有多少人願意買你的產品?”這次預售後,張陽城真正意識到,這個號做起來了。
伴隨著走紅,九妹經歷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看到雪,第一次路過天安門,第一次吃自助餐,第一次在大學裡演講,並且,即將第一次走出國門去美國。
如今,當張陽城覆盤經驗時,才漸漸摸清了脈絡。無意之間,“巧婦九妹”迎合了一群巨大的潛在受眾,而這個市場還幾乎是空白的。張陽城介紹說,“巧婦九妹”的用戶畫像中,有5成以上在廣東,其次是廣西,然後是北京天津。由此可以分析出粉絲由3類人組成:外出打工的農村人、有著同樣背景的老鄉、嚮往純天然生活的城裡人。
有著同樣農村經歷、並在外打工的人構成三農自媒體的粉絲主力,加之外面世界對農村的窺探,共同推動了農村原生態類型短視頻的崛起。這群通過互聯網向外界展示傳統農村的吃螃蟹者,被時代冠以了特定的名字——“新農人”。
責任
這個細節讓張陽城印象深刻,揹著九妹他感慨說:“很多事情,由不得她了。”
我問過九妹,她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她交叉腿坐在床沿邊,還是穿著帶泥的黑色褲子和半舊解放鞋,小聲地回答:“其實,我就想做點小生意,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吃什麼好吃的就去吃。”
“有時候我真的想跑到大山裡,躲起來。”她抬高聲音有些激動,隨即又話鋒一轉,“但我不能,責任太大了,我不想讓他們失望。”她揉捏著手裡的衛生紙嘟嘟囔囔,“人是很矛盾的。”
她所說的責任來自幾個方面。
一面是粉絲。做電商後,他們比以前更忙,現在正值荔枝上市時節,一個平凡的工作日,拍攝完視頻收拾完屋子已經10點了,九妹會再到倉庫去幫忙發貨,回到家12點左右,再挨個回覆粉絲的留言,一直到困得睡著。
為了滿足粉絲的要求,他們把每天的視頻更新量從2條提升到3條,這意味著九妹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拍攝和想內容。粉絲的評價總是讓九妹小心翼翼。粉絲說,“九妹再也不是以前的九妹了,完全商業化了。”她耿耿於懷。粉絲說,“留言肯定不是九妹回覆的”,九妹就儘量抽時間自己回覆,她不會用拼音打字,用手一筆一劃地寫。粉絲說,“九妹出名了就飄了”,她誠惶誠恐,出門見了認識的人總是首先打招呼,生怕被人說傲慢。
到縣城買菜,賣家認出她是九妹,驚喜地問:“你是那個九妹嗎?”九妹害羞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原本就不愛逛街的她,更不喜歡出門了。空閒的時候,她就喜歡到村裡,跟老年人們聊聊閒天,或者在家坐著發呆。
不想拍視頻的時候,九妹就勸說自己,還有那麼多粉絲在等著自己更新,不能不管他們。200萬粉絲壓身,她一點也不敢鬆懈。
另一方面是家鄉人的期待。
“巧婦九妹”的走紅對家鄉的帶動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往年,果農們的銷售渠道只侷限在縣城市場,外來的老闆到市場買貨,人家出多少價就是多少,不願意賣就只能任由水果滯銷爛掉。電商的發展為果農們帶去了更廣闊的銷售渠道。
以當季的荔枝為例,張陽城估計,今年整個靈山縣的荔枝產量大約有1億斤,其中質量中上等、適合外銷的大約有1000萬斤,而“巧婦九妹”一家就可以幫助消化100萬斤的量。比起市場價,他們通常會每斤多出5毛左右。
縣長、副縣長頻頻造訪九妹團隊,拍著肩膀說,我們縣今年的銷量就要靠你們努力了。
一些特產滯銷了,政府也會找到九妹。鄰村一位50多歲的單親患病老人,常年靠低保生活,在政府的幫扶下培養了幾百斤蜂蜜,到頭來卻賣不出去。政府給九妹發了一封函,讓九妹在網絡上幫忙賣。市場收貨價是35元一斤,九妹給了老人45元一斤,把幾百斤蜂蜜全銷出去了。
產品質量讓九妹擔心。第一次銷售皇帝柑時,由於受預售時間的壓力,他們提前3天採摘果子,粉絲收到水果後,部分反饋水果口感不好,在網絡上掀起一陣群嘲,九妹團隊挨個退了款,重新發貨,損失數萬元,此後他們對水果品質慎之又慎。
目前上市的荔枝,為了保證口感,都是當天上午採摘,下午發貨,早上5點九哥就帶人到山上查看果子質量,對大小、成熟程度都有嚴格把控,“我們的荔枝是絕對不打保鮮劑的”,九妹反覆在視頻裡強調,生怕粉絲有異議。
這些責任帶給九妹極大的壓力,“我覺得自己的能力達不到”,她不止一次地說。
但同時,他們給家鄉帶來的改變也讓九妹感到欣喜。
靈山一年四季都有水果賣,電商的打包運輸板塊,為村裡人提供了日均50個兼職崗位,最忙的時候能提供150個崗位。比較輕鬆的打包,他們會請村裡50來歲的婦女來做,每天下午開始幹活,一天70塊工資。較累的搬運工作薪資給到了150元每天。
以往,年長的婦女們除了帶孩子通常無事可幹,偶爾接點做小紙傘這樣的手工活,一個月能賺上幾百塊。如今,“巧婦九妹”的倉庫裡,一到下午,可以看到一群婦女專注地給水果稱重裝箱,孫子孫女就在一旁自顧自玩耍。
銷售渠道擴張後,一些果農把30畝的果園擴張到80畝,更有一些年輕人選擇回到家鄉,承包一大片果園創業。張陽城的小學同學阿濤便是其中一個。阿牛原本在貴州打工,母親去世後,父親一個人在家照顧十來畝果樹,他一直想回來,又擔心回家賺不到錢。“巧婦九妹”這個機會讓他堅定地回了家,一邊在這邊幫著幹事,一邊可以兼顧照料家裡的老人和果樹。
“家裡的經濟發展好了,年輕人可以回到家鄉,不要讓老人和孩子留守在家裡。”九妹每次講到這個話題,都喜上眉梢。
對於做網紅這件事,九妹很少體會到開心,更多的是缺乏安全感。她明白熱度永遠只是一時的,“不可能一輩子這麼紅”,萬一沒有粉絲了,大家的期望怎麼辦?她總覺得自己的能力匹配不上網紅的高度。
九妹早已不是一年前的農婦阿琴了。只是她自己沒有意識到。
村裡人對拍視頻習以為常了,看見他們舉著手機,他們甚至會對著鏡頭招招手,配合地說幾句。
去年冬天,九妹第一次坐飛機去了北京。從北京回來,村裡人圍著她稱讚,“九妹不得了啊”,“九妹現在能幹了”,婆婆驕傲地給外人介紹說:“這就是我兒媳婦啦!”
九妹從北京帶回來別人送的寬粉,一種廣西沒有的食物,分給鄉親們吃,人人都誇讚好吃。“去北京是我們這裡人最大的夢想”,九妹自己也覺得光榮,“我們村的婦女裡只有我一個人坐過飛機,去過北京。”
村裡人好奇地問九妹:“北京怎麼樣?”
九妹說:“北京好大,路又多,晚上出門,冷得骨頭痛。”
村裡人又問:“坐飛機是什麼感覺?”
九妹想了想,說:“其實沒什麼感覺,比火車還穩。很平常。”
互聯網對農村的進擊,在農村與城市之間古老的隔牆上撬開了一個窗口,一邊是好奇的探望,一邊是驚喜的衝破。
央視節目在蘇屋塘村取景時,一位老人對著鏡頭,用方言鄭重地說:“感謝九妹,讓我們村可以被縣城的人知道。”
老人不知道的是,在那枚小小的鏡頭背後,他面對的不僅僅是縣城,而是整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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