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龍:一個人得意的時候要謹慎,因爲你不知道失意的時候會遇見誰

狄龍:一個人得意的時候要謹慎,因為你不知道失意的時候會遇見誰

文/雷曉宇

前幾天,在天涯上看到一篇狄龍的訪談,作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非常有趣,忍不住多叨擾兩句。這哪裡是採訪而已,明明是一個時代的畫像。

1989年,那是一個大時代的拐彎處,在娛樂圈亦然。在內地,宋祖英首登春晚,長處一曲《小揹簍》。在臺灣,侯孝賢拍出了紀念“二二八事件”的《悲情城市》。在香港,技術和市場的衝擊則遠遠大過家國情懷。邵氏衰落,轉型TVB,向家兄弟崛起,武俠片沒落,黑幫片風靡一時。

大多數人知道狄龍是因為《英雄本色》。一句“我不做大哥好多年”,簡直是最有逼格的“失敗者”宣言。經典是可複製的,一招鮮,吃遍天,這是商業社會的常態。後來,狄龍又演了無數這路子的角色,無非是黑幫老大隱退江湖,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終於又帶著兄弟們大開殺戒的故事。

狄龍並非藝術家。這一年,他已經四十多歲,出道幾十年,經歷起落是非,從輕浮偶像變成本分藝人。既然二十幾歲可以手執銀槍吊威亞,那麼四十多歲還有人願意花錢請你在鴿子群裡表演開槍,這也是運氣。重複並不會讓他不快,有工可開,尊重每一個盒飯,這是藍領的職業道德。

狄龍:一個人得意的時候要謹慎,因為你不知道失意的時候會遇見誰

他是以前的邵氏影帝,梳個古裝頭,便是玉樹臨風的大眾情人。但慢慢地,他也需要學習接受一件事——周潤發和張國榮都紅過他。

拍《英雄本色》的時候,有一天,他回家跟太太抱怨,說,他們都跟導演要求加戲。他娶回家的這位太太了得,說,這有什麼,你自己當年紅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當一個人有機會說話的時候,誰都會為自己說話。

他一想,也對,按捺下去。

後來,狄龍和張國榮的關係很好,彷彿真成了兄弟。2003年,張國榮去世的時候,他說了一段話:千江有水千江月,世上江無數,水無數,而張國榮就是那個唯一的月亮。

其實,狄龍跟那一代的邵氏影人一樣,沒念過什麼書。他出口成章,不是學問,是滄桑和歷練,是樸素的港人生存智慧。不要看不上娛樂圈,它雖不負責對現實世界發表偉大的預言,卻稱得上是後知後覺但惟妙惟肖的模仿,見微知著,回味無窮。

1970年代,香港經濟起飛,狄龍初嘗走紅滋味。那時候的明星都流行買勞斯萊斯,幾乎人手一輛,是身份的象徵。他年紀輕輕,也喜歡出風頭,不過手裡的錢買得了車子就買不了房。幾經猶豫,最後他還是花49萬買了清水灣一套別墅。這樣的財務安排讓他在晚年很受益,因為漲了幾百倍不止。不過,他之所以這麼做,當初只有一個簡單原因:他還有一個哥哥在香港開出租車,怕開名車叫他尷尬。

“兩兄弟差距不能拉得太大。”他說。

一個人得意的時候要謹慎,因為不知道失意的時候會遇見誰。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狄龍:一個人得意的時候要謹慎,因為你不知道失意的時候會遇見誰

狄龍最紅的時候,是邵氏一霸,被影迷追著跑不說,連方逸華講話他都敢打斷。怎料,不出十年,邵氏的電影業務停了,邵逸夫轉型做電視臺。在電視時代,觀眾口味變了,喜歡有親和力的生活化小生,他那種搖頭擺尾扎馬步的戲路過時了。

他等了快一年也沒戲拍,只好硬著頭皮給方逸華在TVB的辦公室打電話。

回回秘書都告訴他,方小姐不在。

“不知為什麼,我總感覺方小姐其實就在電話旁邊。”

他年紀大了,又紅過,放不下身段去拍電視劇,又不忍心跑龍套。午馬勸他,這個時候一定要淡定,等一等,不要什麼都接,壞了自己招牌。他苦笑。因為早年他最紅的時候,成龍剛剛出道,還是默默無聞的小角色,他也用同樣的話來勸成龍。當年成龍叫他“老豆”,後來叫他“龍哥”,平白跌了輩分,心裡會不舒服,但也沒關係。於是他就等,一等幾年。

後來,好不容易泰迪羅賓開戲,給了他一個男二號。他擅長扮演古裝大俠,說臺詞一字一頓,放在生活喜劇裡就不倫不類。泰迪羅賓不留情面,當眾說他氣息不對。到底是當過大哥的人,受不得氣,幾次之後,忍不住要反擊,但又要顧體面。於是,他說,導演,你知道人的身高也是對氣息發聲有影響的,你我呼吸的空氣不同,密度都不一樣,不好用你的標準要求我。

你知道,泰迪羅賓身高155,狄龍身高180,好一招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這些經驗,在生活裡並不愉快,但他終於等到《英雄本色》,放到龍哥這個角色身上,就是出神入化。很多年以後,狄龍回憶說,吳宇森就是看中他的落魄,才找他演龍哥。反過來,他也覺得龍哥其實就是吳宇森的夫子自道,而張國榮的角色其實就是徐克。

狄龍:一個人得意的時候要謹慎,因為你不知道失意的時候會遇見誰

現在想想,狄龍的後半輩子都在詮釋“不當大哥好多年”這件事。幾年前,他帶著妻兒上一檔娛樂節目,所有話都老婆兒子講,他只負責偶爾笑和天天煮菜。他已經六十幾歲,兩頰垂下來,顯得悶悶不樂。

明星們的惆悵,是有一些普世性的。幾年前,他和林青霞、葉童一起去不丹參加梁朝偉的婚禮,中途往虎穴寺,遇上山路大雨。躲雨的時候,他竟慢慢背了一首宋代詞人蔣捷的詞: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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