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雲:三劉之孝義節

 從前常有人說“伶人無義”,並謂此輩人把忠、孝、節、義四字,在臺上演絕了,故而私下裡遂即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了。這話卻不能一概而論,壞的固然有,但是好人也還不少,我今舉出三個人來,很可為今日男女伶作一好模範,還望時下諸伶,多多注意。最奇者,此三人適皆為劉姓,那真與《法門寺》劉瑾罵劉媒婆的詞“怎麼好好的人同戛雜子住在一道”大不相同了。可見此三劉,一定不是劉媒婆的本家。 

 《孝義節》本是一齣戲名,系演孫尚香聞劉先主死耗,投江而死,進宮與吳國太託夢之故事。惟本文所述,並非戲的問題,所謂三劉之孝義節者,乃名淨劉奎官之孝,名醜劉趕三之義及名坤旦劉喜奎之節也。 

 奎官為山東歷城人,先後從名師葛文玉、範寶亭、李忠華、王福連諸人習劇,故對於武二生、武花、正淨、紅生諸劇,無不能演。壯年曾久演於豫省各大埠及徐蚌等地,聲譽甚佳。民國十年後來滬,搭人丹桂第一臺,一唱而紅,後復隸天蟾等舞臺出演甚久,故滬人多知其名。數年前有其至友某已在川中任師長,招劉赴川組班,遂一去未返。聞彼近況頗佳,與川中軍政各界人士相處甚洽,且人多敬其為人。最大原因,即為劉割股療親一事,早為眾所周知,兼以此舉竟出之於晚近之伶界中人,故咸認為不可多覯之孝行雲。又劉系洪門弟子,平素對於義氣二字,亦頗為重視,川中同門甚多,渠在該處能久立於不敗之地者,於此亦不無相當之關係。

徐慕雲:三劉之孝義節

劉奎官之張飛 

 劉趕三之大名,習知劇事者類能道之,彼演《探親家》騎真驢上臺,已足表現其不同流俗的奇行。他如在劇詞中往往自編新詞諷刺時政,尤使一般王公大臣見之生畏,蓋清末政治腐敗,達於極點,劉因激於義憤,竟不顧利害,詛咒權要,因此深為彼等嫉恨,將劉投諸監獄者,不計若干次。晚年被推為精忠廟廟首,遂不常登臺。迨中日甲午之役後,趕三年已八旬以外,某日渠復現身紅氍毹上,假其所飾某角之地位,以打諢之語大諷李鴻章喪師割地之可恥,而其旁若無人,不畏強禦之精神,一時使臺下聽眾大為動容。不意合肥之子侄輩適亦在場觀劇,老羞成怒,遂捕之入獄,聞趕三後競終死於囹圄。彼以如此高年,既不偷生怕死,復不眷戀其廟首之尊榮,而竟現身說法,以與權要相抗衡,說者鹹謂趕三實古之義士奇人,特隱於伶者耳。

徐慕雲:三劉之孝義節

劉趕三之《探親家》 

 劉喜奎貌極美,惟其人則豔如桃李,冷若冰霜。民國初年彼由津入都,名土如易實甫,武人若參謀次長陸錦等,無不趨之若鶩,力為捧場,時有陸之屬員崔承熾者,對劉眷戀尤殷,結果崔、劉二人競戍伉儷。事為陸錦聞悉,大起醋意,立將崔之第二部部長免職。但崔以美人卒為我得,雖被革職,亦不以為意。

徐慕雲:三劉之孝義節

劉喜奎便裝照片

 當喜奎未委身承熾之先,尚有一強被途人接吻之趣事,當時報紙喧騰,通國皆知,茲亦不必贅述。惟自警廳拘罰某急色兒之五十元罰金後,一時都中皆揚言喜奎之吻有價,以如此美人,只要預備袁頭五十,即可一親香吻(北平人謂之要乖乖),富有者何樂而不為耶?喜奎聞言大恐,平日遂不敢任意外出。迨嫁崔後,亟相偕抵津,賃屋以居。豈知情緣有限,承熾不幸於民國十三年病歿津沽,喜奎悲悼逾恆,痛不欲生,惟以崔尚遺有一女故,遂不得不盡扶養之責。數年前餘旅舊京,聞劉因津埠開支較巨,乃攜其愛女移居於北平前門外騾馬市大街附近之某衚衕居住,每日茹素誦經,課女讀書,足跡從不出戶,亦不與人來往,左右鄰舍只聞夜靜後木魚聲不絕於耳,均不知此苦志守節之人,即二十年前轟動九城之武豔親王劉喜奎也。彼以絕代容華,乃競隨悽風苦雨以了此殘生,其貞操之行,求之名門閨秀,猶不多覯,況梨園中人乎?奎官、趕三之孝行、義舉,因系激發於一時者,似尚易為,若喜奎之日夕以操守自勵,而歷久彌堅者,豈不難之尤難耶?

(《梨園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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