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據《姓纂》載：
“帝顓頊伯益嬴姓之後，益十三代至造父，善御，事周穆王，受封趙城，因以為氏。”
翻成白話，即：趙姓的祖先造夫，是上古“五帝”之一顓頊的十三世孫。因其善御，是個老司機，故得周穆王器重，賞賜趙城（今山西省趙城縣西南一帶）做封地。
由此可見，當個好司機，給領導開車有多麼重要。而這，也註定了趙姓家族祖上人才輩出：
如改革了軍隊穿衣風格、推行“胡服騎射”的混搭鼻祖趙武靈王；如三國勇將，一身是膽的常山趙子龍；再如屁股坐上龍椅，一杯酒便搞掂天下的宋太祖趙匡胤……
瞧這一個個的，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可謂牛逼閃閃風光無限。不過，在趙氏家族無限風光掩蓋下，也藏著一個落魄得令人唏噓的角色。
此人，便是今兒個我要說的這檔子魏晉公案的主人公：趙至。
02
提及趙至，不得不說他的出身：軍戶子弟。
《晉書·趙至傳》開篇言道：
“趙至，字景真，代郡人也。……母曰：“汝先世本非微賤，世亂流離，遂為士伍耳。”
娘說，兒子啊，你的祖先原本並不低賤，只因世道太亂才淪為士伍的。
這“士伍”，便是戶籍中的軍戶。
戶籍，又稱戶口，在我國起源很早。春秋時，發展為書社制度，25家為社，“社之戶口書於版圖”；
及至戰國，諸侯開幹，人口自然是最重要的資源。沒有之一。賦稅、伕役、兵丁，皆出於人口。商鞅率先建立了嚴密的戶口登記制度，禁止民眾自由遷徒；人民不得已外出住店，必須持有官方開具的介紹信，否則，店與客一塊治罪。
秦漢時候，開始推行職業世襲制。即把一些比較特殊的人群劃成另冊，嚴加管理，以便讓他們世世代代幹自己的老本行，不能和其他人混為一談。
老子是木匠，兒子孫子就不能當裁縫；爺爺是行舟走船的，子孫就不準扛幡算命賣大力丸。當然也有例外：上一輩若入夥做了盜匪，下輩子就甭想再繼承父業，官府直接出兵給剿了。
大約自三國時代，軍戶制度出臺。彼時法令明確規定：
你要是個當兵的，就必須加入軍籍，一輩子都難轉業。不光你不能轉，你死了或者退休了，你兒子還得接班，不接都不行，不接犯法。輕則杖笞，屁股開花；重則梟首，腦袋開花。
03
不知是到了趙至的曾祖父還是祖父輩上，家道中落，從此成為職業軍人，子子孫孫只要年滿16歲，必須無條件扛槍打仗。
起初，軍戶待遇還算過得去，但到了魏晉時代，狼煙四起，軍戶處境糟糕透頂，社會地位也哧溜溜直線下降，連一般老百姓都衝他們撇嘴，視其為賤民，“下三濫”。更要命的是，曹魏還出臺了“軍戶法”：
軍戶逃亡，抓到殺頭；親屬不報官，株連九族，一律處斬；報官者可免死罪，全家罰做奴隸。
換言之，士兵家屬就是捏在當政者手裡的人質。想逃，哼，先掂量掂量你爹孃孩子和七大姑八大姨的性命！
這不，一眨眼，趙至就將年滿16歲。但就在這年深冬，每天清晨，趙至都會赤身裸體衝出家門，沿街狂奔，兩隻腳掌亦被凍得發紫發黑，硌得流血結痂。
很快，趙至寒冬裸跑的消息就傳進了地方縣衙。縣尉帶人去驗，一通折騰——至於是如何折騰的，史書無載——最終給出了官方認定：
趙至瘋了！
據此公案，我曾寫過一個故事。寫到此處，杜撰了一個情節：
官差回衙，趙至回家，老孃踉蹌撲來，母子相擁頃刻都哭成了淚人：“瘋了，兒子你瘋了！瘋了是好事，娘高興，高興——”
我堅信，當時的情形一定是這般悽悲。因為律令冷酷，軍戶若想改命，唯有兩條路可走：
第一，天生智障，重度殘疾；
第二，空中布袋，裝瘋（風）。
趙至選擇了後者，並憑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以及戲精般的演技，成功脫厄。
04
雖說拿到了官方鑑定書，可趙至仍不敢待在老家代郡。人多眼雜，容易出事，於是就瘋瘋癲癲，流浪去了鄴城（今河北臨漳縣西南一帶）。
改變命運的機會終於來了——
“年十六，遊鄴，復與康相遇，隨康還山陽，改名浚，字允元。康每曰：“卿頭小而銳，童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風矣。”（《晉書·趙至傳》）
在鄴城，趙至遇到了命中貴人：大名鼎鼎的正始名士，“竹林七賢”的領袖人物嵇康。嵇康動不動就嘆道，小兄弟你“頭小而銳”，估計像時下的錐子臉、蛇精臉倒過來的模樣；雙瞳黑白分明，大有秦將白起之風！
還白起之風呢，唉，白癜風吧。趙至苦笑道。
聽完他的不堪遭遇，嵇康給他想出了一個辦法：改名。
從此，趙至改叫趙浚，字允元，表示新生活的開始。而好運也真就很快降臨：踏上仕途，當官了！
可見，改名也很重要。像如今演藝圈裡的諸多明星，都是改名後才轉運大紅大紫的。
05
閒話少敘。
後來，嵇康死後，在魏興太守張嗣宗的提攜下，趙至先後在魏興、江夏、遼西等地為官，一干就是十多年，且幹到了州部從事，相當於現今的廳局級幹部。
雖說趙至成了領導，但有一點完全可以斷定：
如果他被發現出身軍戶，官帽必定被擼，也必定會被清除出幹部隊伍。這等於向組織隱瞞出身成分，逃避兵役，性質惡劣著呢！
這一點，在《趙至傳》文末可見一斑：
“太康中，以良吏赴洛，方知母亡……號憤慟哭，嘔血而卒，時年三十七。”
由於敬業勤懇，趙至被評為優秀基層幹部，前往京城洛陽參加表彰大會，這才得知，母親早已病故。念及母親身染沉痾，自己不僅沒能榻前伺候，端飯喂藥，連母子相認都不敢，又哪對得起“人子”二字？
越想越悲催越心痛，噗，趙至吐血而死。年方37歲。
故事寫到這兒，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事實：
戶口真的是很重要，尤其是北上廣深。
唉，咱啥時能在北上廣深買房，落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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