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今天的延續

文 | 韓欽明

明天是今天的延續

老人七十歲左右,極瘦,花白的頭髮一直凌亂著,面部呈暗黃色。然說話及其響亮。時常聽到她和老伴或者什麼人大聲說話或者咳嗽。

摺疊床床邊,放著一張半舊不新的輪椅。床頭擱著一臺小小的塑料風扇,但從沒見風扇旋轉過。“這裡沒有插電的地方。”老人說著,一邊搖著手裡的蒲扇,眼睛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尋找一處能讓風扇轉動起來的電源。

每天八點過後,透析室外,就會陸陸續續聚集起一些人,確切地說應該是前來做透析的病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他們互相打著招呼,說著話拉著呱,神態平靜自然,等待那兩扇大門的打開。如果他們出現在商場或者其它地方,你根本不會想到他們是需要做透析的病人。

病人做透析時,透析室的大門一般是敞開著的。在門外可以看到他們一個個躺在病床上,有細長的管子從身上引向透析機。做一次透析大概需要四個多小時,在這個時間裡,他們躺在床上可以看書或者玩手機。

有位年輕人,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穿著一條幹淨的牛仔褲、灰色的體恤衫,一個人從透析室出來,手裡提著塑料袋,靜靜地站在電梯門口等電梯。看上去與這個年齡段的青年人沒什麼區別,只是臉上多了些晦暗和疲憊。

過了不久,聽到了老人說話的聲音,我走過去,說,你妹妹剛才來了,你不在,她說將東西放你床上了。

老人一手捏著包子,一手託著,邊吃邊說,嗯嗯,我在樓下碰到她啦。謝謝你。一股濃濃的韭菜的味道瀰漫開來。

她望了望重症監護室,問我,你啥人在裡面?我說我岳母,腦溢血,一直昏迷著。

老人嘆了口氣,說,有啥也甭有病啊,病人在裡面受罪,家裡人陪護在外頭也不好過。

我問她身體哪裡不好。她說,腎有毛病,做透析。

她乾瘦黝黑的胳膊如干癟的枯木,卻突兀地墜著幾個大小不一的瘤子 ,看了讓人有些觸目驚心。

旁邊一位同樣是照看病人的中年婦女問她,多久做一次?

老人平靜地說,隔天做一回。

中年婦女說,做一次要花多少錢?老人說,五百。

中年婦女露出詫異的神情:那這一個月下來,要不少錢啊。

老人低聲囁嚅道,那不咋地,這個病攤身上了,有啥辦法呢。

中年婦女好奇地問,這要做到啥時候呀?

老人停頓了片刻,似乎笑了笑:啥時候?啥時候人不在了就不做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花板上的燈光亮了,或者一直都亮著?光線昏昏沉沉,將老人所在的過道映襯的愈發暗淡。老人便成了黑白電影中的某個主人翁。

我說,醫生沒說啥時候能甦醒嗎?她苦笑了一下:醫生也說不準,也許明天,也許一直這樣子,誰知道呢....

不時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或者護士匆匆而過,他們的神色與他們衣服的顏色一樣莊嚴單調。

這些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如同拔河比賽的一方,每天都在奮力拽拉著,另一方,是強大到無形的病魔或者死亡。而患者親屬,只能站在一邊,唯唯諾諾、揪心觀望。束手無策。

人生就是一道加減法。一路走來,加加減減,最後剩下的,不就是健康或者病恙嗎?在健康與病恙之間,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願意選擇病恙。生命如此脆弱,都由不得自己來做主。當沉痾和痼疾纏身,出於對健康的渴望、對生命的留戀和不捨,有幾人會捨棄醫生、藥劑和病房?

命運是一條條錯綜交叉的小徑,明天會通向哪裡,充滿了未知和不確定性。誰知道哪條小路會通向不堪和苦痛、哪條小道是通向安康或者幸福?

說話間,老人吃完一個包子,又從床頭的白色塑料袋裡掏出一個包子,依然一手捏著另一隻手託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對於老人他們來說,腳下的路已經走得踉踉蹌蹌,磕磕絆絆。儘管如此,他們還是一步步挪移著,艱難而吃力地走向屬於自己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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