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馬話西遊(150):一句“王莽篡漢”,竟被悟空過度解讀?

(前文書說到,悟空和玄奘談起金箍棒之事,悟空告訴玄奘鐵棒的來歷,並說鐵棒之所以能藏在耳中卻毫不費力,乃是鐵棒重量暗合人呼吸之數,因而變化多端,便如以心馭神一般。玄奘開玩笑道,鐵棒的包頭金箍便是收束心神之用,不想一語成讖,為悟空日後頭戴緊箍埋下了伏筆。)


如此一路走去,只見日影西斜,鳥雀亂嘈嘈投林歸巢,野獸鬧紛紛覓路回窩,卻並無哪個敢來聒噪騷擾,只遠遠地繞道避開二人。玄奘知是鳥獸怕了悟空,不敢近前,心中很是歡喜,便又誇了悟空幾句。

悟空笑笑,手指遠方道:“天色晚了,師父加把力多趕幾步路,我看那壁廂樹木森森,想必是個人家莊院,我們且去那裡投宿一晚。”

史馬話西遊(150):一句“王莽篡漢”,竟被悟空過度解讀?

玄奘見悟空如此有心,欣然答應,策馬而行,悟空就在一旁不疾不徐地跟著,不時還說上幾句,甚是閒庭信步。那樹林看似不遠,卻也走了約略一炷香時分,方才走到那處莊院。悟空一聲呼哨,那馬便放緩了腳步,跟在悟空身後,一路走到前院大門外。白馬不待吩咐,便在門前站定,悟空先扶玄奘下馬,然後把行李往馬背上一撇,想走上前去拍打門環,高叫:“開門!開門!”

玄奘見悟空叫門無禮,正待勸阻,只聽“唿喇”一聲,兩扇大門打開,一個老漢拄著柺杖迎了出來,抬頭一看,只見面前立著一隻大猴子,腰裡束著一條虎皮裙,兩眼赤紅,尖嘴削腮,活脫一副雷公下凡的模樣,不禁唬得魂飛魄散,顫聲叫道:“鬼來了!鬼來了!”

悟空大怒,喝道:“鬼你個頭!你可曾見過如此英俊瀟灑的鬼?”

玄奘聞言,忍俊不禁,忙上前攙住那老漢道:“老施主,莫要驚慌,他不是鬼怪,他是貧僧的徒弟。”

那老漢抬頭看去,卻見玄奘面白唇紅,美眉朗目,斯文清秀,不禁心下暗贊,方才驚魂稍定,問道:“你是哪裡來的和尚,卻怎地帶了這麼一個惡人上我門來?虧得老漢我見多識廣,若喚作別人時,怕不被他嚇死?”

玄奘忍著笑道:“貧僧從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靈山拜佛求經,有緣途徑貴寶地,適逢天晚,特來檀府借宿一宵,不敢勞動分毫招待,我們自備有乾糧飲水、被窩鋪蓋,只須有個遮風避雨之所足矣。明早不待天亮我們便走,決不敢打擾貴宅分毫,萬望方便一二!”說著便合十行下禮去。

老漢見玄奘斯文有禮,歡喜笑道:“長老如此知禮,果然是大唐中華禮儀之邦的風範!只是你那醜徒弟,老漢敢斷言,一定不是唐人。”

悟空聽老漢句句貶損自己,哪裡按捺得住?厲聲叫道:“頗耐你這老兒膽敢如此無禮!我不是什麼糖人蜜人,我乃是齊天大聖,我認得你,你這裡的人家也有認得我老孫的。你老眼昏花,認不出我來,偏在這裡胡說八道!”

老漢大奇道:“你認得我?你怎會認得我?你且說說,你在哪裡見過我來?”

悟空冷笑道:“你可真是老糊塗了!你小時候還曾在我面前扒柴,在我頭上挑菜,莫非全忘記了?”

老漢微慍道:“你這廝又在胡說!你住哪裡?我住哪裡?我怎會在你面前扒柴挑菜?”

悟空哼了一聲道:“胡說的便是龜孫!你敢是真的不記得我了?我就是兩界山石匣裡的大聖爺爺,你小時候時常去我那玩耍,見過我可不是一遭兩遭,你再認認我看!”

史馬話西遊(150):一句“王莽篡漢”,竟被悟空過度解讀?

老漢聞言,略呆了一呆,猛省道:“是有此事!年深日久,你不說我還真記不起來了也!”說著便凝神熟視悟空,隨即歡喜道:“果真是你!你卻怎麼出得來了?”言下甚是親熱。

悟空見狀也覺歡喜,便把觀音菩薩勸他從善皈依,玄奘揭帖相救,一路西行取經之事略略講了一遍。老漢恍然大悟,對玄奘更是相敬,下拜道:“原來長老是大唐聖僧,老漢失敬了!快請長老進來奉茶,容老漢供齋。”

玄奘急忙還禮,歡歡喜喜地隨老漢進了堂屋。悟空見師父受故人敬重,大感臉上有光,笑道:“多承厚待!你且陪我師父先進去,老孫把馬繫了就來!”說著,也不等人帶路,自行便牽馬到了後院,把韁繩往一棵樹上鬆鬆地繫了,任它就地吃草,自己便迴轉進了堂屋。

一進堂屋,只見老漢已把家眷都喚了出來,老妻兒女站了一屋的人,奉茶的奉茶,行禮的行禮,好不熱鬧。眾人一見悟空,都吃了一驚,老漢忙道:“你們不要驚慌,這個就是兩界山石匣中壓著的神猴大聖,如今得了唐長老相救,拜了長老為師,一路取經去哩!”說著便請悟空坐了,捧上一杯茶,笑著問道:“大聖啊,有件事擱在我心裡百十來年了,總算今天得以問個明白——敢問你老如今多大年紀了?”

悟空哈哈一笑,反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老漢微笑道:“託大聖的福,老漢我今年痴長一百三十歲了。”

悟空笑道:“高壽!高壽!不過和老孫相比,你還是我的重子重孫哩!”

玄奘聞言呵斥道:“悟空,長者面前休得無禮!”

悟空笑道:“師父且聽我說,若說得不對時,再訓我不遲——老孫我的生身年紀,老實說也記不得了。且不說我在花果山稱王,在九重天稱聖,已不知有多少年月了,但就說我在那五行山下,就已呆了五百餘年不止。說他是我重子重孫,還怕委屈了他?”

老漢聞言,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我曾聽我爺爺說,在我祖公公那時,天降神山,形如手掌,下面壓著一個神猴,就是大聖了。從那時算來,也得和我祖公公一般年紀哩。”

悟空笑道:“你既知道,為何適才見到我時,還嚇成那副模樣?”

老漢也笑道:“我小時候見你時,你頭上長草,臉上有泥,雖說骯髒狼狽,卻是壓在那裡不能動彈,故而還不怕你。如今你頭上沒了草,臉上沒了泥,像是又瘦了些,還在腰上圍了這麼大一塊虎皮,和妖怪能差多少?我一時眼錯,就沒認出是你來,還當是撞了鬼了,可把老漢我唬得半死!”

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老漢便教老妻和媳婦去準備齋飯,款待二位長老。悟空隨口搭訕道:“你都一百三十歲了,你祖公公又是哪朝哪代之人?”

老漢脫口而出道:“我祖公公乃是大漢朝的子民。”

悟空奇道:“你怎地如此清楚,不要算算年月就知道?”

老漢笑道:“不必算,不必算。那時候大漢天命將盡,正是王莽篡代之時。”

史馬話西遊(150):一句“王莽篡漢”,竟被悟空過度解讀?

悟空聞言,不禁觸動心事,沉吟道:“前日也聽劉伯欽說起那王莽篡漢的事,究竟是何事?”

老漢眉頭一皺道:“這件事年深日久,我也是小時候聽過,究竟怎麼回事,我卻也說不上來了。”

玄奘曾研讀史書,自然知曉,便接過話來道:“漢時本是劉氏江山,傳至後來,君幼臣強,皇權便被外戚把握。那個叫王莽的,本是皇帝的孃舅,他輔佐皇帝,卻暗中坐大,勢力遍及朝野,最終倒逼皇帝禪位,自己黃袍加身,改朝換代,名曰‘新朝’。此所謂‘王莽篡漢’也。悟空,你怎地對此古代掌故也關心起來了?”

悟空聽了,不禁心中一動,暗想:“道祖和玉帝之間倒有些像那王莽和小皇帝一般,玉帝雖是高高在上,三界神仙卻都是道祖門下,玉帝老兒見了道祖也不得不恭敬有禮。”

悟空想到這裡,正自覺得好笑,腦中卻驀地靈光一閃:“當年老孫大鬧天宮之時,玉帝放著道家那許多神仙不用,偏生召如來佛祖來降我,佛祖沒取我性命,又教五方揭諦暗中相護,可知佛道兩家並不和睦。這唐僧取經之事又如此蹊蹺,莫不是這一路徒步西行,非只苦行修煉,還欲教我們宣揚佛法,剪道揚佛,便好削弱了道祖的獨尊之位?”想到這裡,好鬥之心大熾,不禁摩拳擦掌,血脈賁張。

史馬廣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協會會員,溫哥華大華筆會會員,溫哥華至善中文學校教師;著有《史馬老師講國學》系列叢書,獲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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