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伴侶:徐悲鴻與孫多慈為何難成眷屬?

曾有人說,藝術家的感情總是充沛而不安定的,家庭對他們更像是一種束縛。這句話,放在徐悲鴻的身上不一定全對,但也有一定的道理。

徐悲鴻曾先後與蔣碧薇、廖靜文結合,但在他的一生中,真正喜歡的人恐怕非孫多慈莫屬,後者才是他的靈魂伴侶。

孫多慈又名孫韻君,其父孫傳瑗曾在五省聯軍孫傳芳麾下做過秘書,母親湯氏也曾做過女校校長。在家中,孫多慈排行老大,她自幼天資聰慧,酷愛丹青與文學。1930年,孫多慈報考中央大學文學院未中,後以旁聽生的身份來到美術系旁聽。此時,作為美術系主任的徐悲鴻經常前來授課。於是,在茫茫人海中,兩人就此相遇了。

孫多慈自小就有美術的天分,她曾回憶說:在她讀書開始,即嗜好文藝,而其弟弟對於繪畫音樂也有驚人的天分。姐弟二人,經常在窗前燈下,隨意塗畫,父母戲稱他們為“兩小畫家”。

女作家蘇雪林曾這樣描述孫多慈:“一個青年女學生,二十左右的年紀。白皙細嫩的臉龐,漆黑的雙瞳,童式的短髮,穿一身工裝衣褲,秀美溫文,笑時尤甜蜜可愛”;“與之相對,如沐春陽,如飲醇醪,無人不覺她可愛。”

蘇雪林雖然不是畫家,但描述大體不差。1930年秋,徐悲鴻為孫多慈畫了一幅素描,畫中的孫多慈短髮齊耳,臉潔如月,既有女學生的清純,又不乏少女的樸實。畫好後,徐悲鴻在畫稿右下方寫道:“慈學畫三月,智慧絕倫,敏妙之才,吾所罕見。”這個評價,應該說是相當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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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鴻為孫多慈畫的素描

據說,當徐悲鴻發現自己很可能愛上孫多慈時,他給正在宜興老家的蔣碧微發了一封急信,說:“你要是再不回來,我恐怕要愛上別人了!”待清醒後,徐悲鴻又暗生悔意:“太太明日入都,從此天下多事。”

事後,儘管徐悲鴻多次向蔣碧薇解釋,他只是欣賞孫多慈的藝術才華,但作為妻子與女人的蔣碧薇仍敏銳地察覺到,徐悲鴻與孫多慈的關係已遠不止師生關係那麼簡單。

有一次,蔣碧薇陪來訪的好友盛成與歐陽竟無去參觀徐悲鴻在中央大學的畫室,結果一眼就看到徐悲鴻與孫多慈合繪的《臺城夜月》圖。儘管畫中情景十分清雅,但畫中人物不是別人,正是徐悲鴻和孫多慈。這在蔣碧薇眼裡,無疑是兩人關係不正常的明證。

應該說,此時的徐悲鴻還沒有背叛蔣碧薇的意思,他對孫多慈的情感也還處於愛才與愛人的糾葛之中。事後,徐悲鴻還把孫多慈介紹給自己的好友盛成,但後者對孫多慈的印象平平,並沒有任何故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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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碧微

1931年報考中央大學藝術系時,孫多慈以罕見的圖畫滿分的成績被錄取,而徐悲鴻也毫不掩飾對她的欣賞,有時上課往往情不自禁地只看她一人,偏愛之情,溢於言表。如此一來,其他同學難免心生不滿,暗地裡傳出各種埋怨和指責。此外,徐悲鴻還經常去女生宿舍找孫多慈,一些好事者四處言說後,某些報刊也趁機渲染成聳人聽聞的花邊新聞。最終,孫多慈只好搬出女生宿舍,在外面租房子與母親同住。

當時的孫多慈年方二十,乖巧文靜,相比已為人母、俗事纏身的蔣碧薇,前者確實給徐悲鴻帶來了極大的新鮮感乃至藝術上的創造力。然而,因為孫多慈的介入,徐悲鴻與蔣碧薇也一度鬧得不可開交,徐悲鴻一度還向學校提出辭呈,原因僅僅是蔣碧薇不希望他與孫多慈再見面!

燕子磯頭嘆水逝,秦淮豔跡已消沉。

荒寒剩有臺城路,水月雙清萬古情。

舒新城是徐悲鴻的知交好友,其愛情故事同樣充滿曲折動人,轟動一時。1924年,時在成都高等師範學校任教的舒新城與女學生劉濟群相戀,由此引起軒然大波。事後,校方指控舒新城“誘惑女生”,並請軍警介入抓捕。得此消息後,舒新城嚇得連夜易裝並隨後匆匆離川。當然,有情人終成眷屬,舒新城最終與劉濟群結合,成為民國文壇上的一段佳話。

或許因為如此,舒新城很快給徐悲鴻回覆了兩句話:“臺城有路直須走,莫待路斷枉傷情。”很明顯,他站在了徐悲鴻與孫多慈的一邊,並鼓勵徐悲鴻大膽去愛,去追求自己真正的愛人。

話雖如此,在真愛與家庭面前,使君有婦的徐悲鴻一時也是難分難捨,難以抉擇。

在蔣碧薇的堅持下,徐悲鴻隨後赴歐洲舉辦巡迴畫展。在此期間,據蔣碧薇說,徐悲鴻仍瞞著她與孫多慈通信,直至1934年8月徐悲鴻回國。沒多久,徐悲鴻帶領美術系學生赴天目山寫生,孫多慈也在其中。據各種傳聞,徐悲鴻與孫多慈在久別重逢後日益親密,某同學還偷偷地拍到二人在山間僻處擁吻的照片。

此外,據蔣碧薇說,孫多慈還採了兩顆紅豆送給徐悲鴻,後者回南京後特在銀樓訂製了一對金戒指,並將這兩枚珍愛的紅豆分別鑲嵌其中。這兩枚戒指,一枚內鐫“悲”字送給孫多慈,另一枚鐫“慈”字則留給自己。對此,蔣碧薇自是怒不可遏,並指桑罵槐了多次,但徐悲鴻未予理會,直到後來與廖靜文結合,這枚有著特殊意義的戒指才被取下。

1935年,在徐悲鴻的幫助下,剛剛大學畢業的孫多慈很快出版了個人素描集。而且,徐悲鴻還積極幫她張羅畫展並籌劃其出國留學事宜。然而,由於蔣碧薇從中作梗,留學一事最終泡湯。在寫給舒新城的信中,徐悲鴻不無惱怒地說:“弟月前竭全力為彼謀中比庚款,結果為內子暗中破壞,憤恨無極,而慈之命運益蹇,原足下主張公道,提拔此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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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碧薇與徐悲鴻

由於與蔣碧薇感情破裂,徐悲鴻不久即赴廣西另圖發展。抗戰爆發後,孫多慈一家流徙到長沙避難。得此消息後,徐悲鴻也趕到長沙並將其全家接到桂林。在此期間,徐悲鴻與孫多慈徜徉桂林山水,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

為了向孫多慈求婚,徐悲鴻在《廣西日報》上公開登出一則與蔣碧薇脫離同居關係的啟事並委託朋友沈宜甲前去孫家提親。讓徐悲鴻意想不到的是,沈宜甲被孫多慈的父親罵了個狗血噴頭,直接給攆了出來。

在此情況下,孫多慈一時也不能抗拗父親的決定,她流著淚對徐悲鴻說:“先生,你能再給我一段時間嗎?我肯定會盡最大能力,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我用我的心保證。”徐悲鴻對此沮喪萬分,但也無可奈何。之後,孫家很快離開桂林,去了浙江麗水。

孫多慈走後,身心俱疲的徐悲鴻應邀前往印度講學,一去經年。在戰爭紛亂、朝不保夕的年代裡,世事難料,人事亦難料。據傳,在郁達夫夫人王映霞的介紹下,孫多慈於1940年嫁給了時任浙江省教育廳廳長許紹棣,而後者已年屆四十,是有兩個孩子的鰥夫。

他國他鄉各珍重,思念此生卻無緣。事後,孫多慈的表妹陸漢民曾問她:

“表姐,你對婚姻滿意嗎?”

“滿什麼意啊,能有什麼辦法呢?”

“那你還想著徐先生?”

她嘆一口氣:“唉,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啊!”

1946年初,徐悲鴻與廖靜文在重慶舉行婚禮。孫多慈寄去一幅紅梅圖道賀,畫上題道:

“倚翠竹,總是無言。傲流水,空山自甘寂寞。”

徐悲鴻見後,默然許久,隨後提起畫筆,在梅枝上補了一隻未開口的喜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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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鴻與廖靜文一家三口

如許情懷,如此悵惘,欲說還休,欲言還止。事已至此,二人也只能在心裡默默祝福對方能有一個好歸宿了。有情人終未成眷屬,這是一個相對無言、結局不美的故事。

多年後,孫多慈曾說:“我後悔聽了爸爸的話,沒有和徐悲鴻結為夫妻。”從某種程度上說,徐悲鴻過於謹慎、慮前慮後,而孫多慈太過柔性,也是性格使然。最終,兩人雖然相識有年,但還是沒能跨出最後的一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未決然,像蔣碧微那種說私奔就私奔的勇氣,孫多慈是沒有的。

1953年9月,徐悲鴻在北京病逝。消息傳到臺灣後,蔣碧薇去中山堂看畫展。在展廳門口,正好遇到孫多慈。一時間,兩人都愣住了。後來還是蔣碧薇先開了口,但說出的卻是徐悲鴻逝世的噩耗。孫多慈聽後,立即臉色大變,眼淚奪眶而出。

據說,這是蔣碧薇惟一一次與孫多慈的對話,但內容卻是如此傷情。

孫多慈的好友、被稱為“物理女王”的吳健雄曾告訴徐悲鴻女兒徐靜斐:徐悲鴻去世後,孫多慈曾為之守孝三年。當然,吳健雄並沒有說孫多慈用的是什麼方式,一頭素髮或一身素衣,或頭上戴一朵白色的小花,或者其他更隱秘的方式,不過這已經並不重要了。

後來,孫多慈到巴黎高等美術學院作訪問學者時,曾特意去徐悲鴻留學的地方探訪。她也曾去過新加坡,並受到徐悲鴻好友黃曼士的款待。

有一次,孫多慈去看望旅居紐約的畫家王少陵,王告訴她:當年他去北京,返美前去徐悲鴻家告別,正在寫字的徐悲鴻要畫幅畫送他。但是,因為趕飛機來不及了,他就要了徐悲鴻手頭這幅墨跡未乾的詩:

急雨狂風勢不禁,放舟棄棹遷亭陰。

剝蓮認識中心苦,獨自沉沉味苦心。

詩後,徐悲鴻題簽署名:“小詩錄以少陵道兄。悲鴻。”

孫多慈看後,為之心酸難抑,淚眼婆娑。這首七絕,孫多慈當然再熟悉不過,因為這是徐悲鴻贈她的第三首。之前兩首分別為:

燦爛朝霞血染紅,關山間隔此心同。

千言萬語從何說,付與靈犀一點通。

耿耿星河月在天,光芒北斗自高懸。

幾回凝望相思地,風送淒涼到客邊。

孫多慈也回贈了徐悲鴻兩首詩,其中一首是五律:

極目孤帆遠,無言上小樓。

寒江沉落日,黃葉下深秋。

風厲防侵體,雲行亂入眸。

不知天地外,更有幾人愁。

另一首是七絕:

一片殘陽柳萬絲,秋風江上掛帆樹。

傷心家園無窮恨,紅樹青山總不知。

字裡行間,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幽怨之情。然而,詩句易存,錦書難託,更何況天地相隔!悲鴻多慈,不與人說,留下的只有無盡的遺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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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多慈自畫像

廖靜文也曾感慨地說:“接觸過孫多慈的人,都說她人品好,她一直希望有生之年能和悲鴻再見一次面。人家告訴我,她聽說悲鴻死了,關了門哭了三天,後來為她的老師悲鴻戴了三年孝。這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就是有情人未成眷屬。”

1975年1月,孫多慈因患乳腺癌而病逝於美國,年63歲。也有人說,倘若當年徐悲鴻與孫多慈能結為夫婦,那麼中國近代繪畫史上不但能添一藝術伉儷,而且會有更多更有價值的繪畫作品。最起碼,兩人不至於都在六十上下即遭天忌。

靈魂伴侶:徐悲鴻與孫多慈為何難成眷屬?

孫多慈及其畫作

徐悲鴻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位女性中,蔣碧薇和廖靜文都曾寫過有關徐悲鴻的回憶錄,唯獨相知最深的孫多慈卻始終保持緘默,從未為自己解釋過一字一句。

徐悲鴻終究沒有看錯,孫多慈是有繪畫天賦的。後來,孫多慈先後前往美國、法國深造,併成為臺灣師範大學藝術學院院長。據業內評價,孫多慈的油畫渾厚深沉,國畫同樣技法工妙,稱得上徐悲鴻的衣缽傳人。

孫多慈是幸運的,她與徐悲鴻相逢於藝術的盛年。瞭解她,也有助於瞭解徐悲鴻的情感與藝術世界。只是,她的緘默讓人感到有些許遺憾。也許,孫多慈沒有必要再寫什麼說什麼,因為她繼承的就是徐悲鴻未竟的事業,她要說的,已經融入了她的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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