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傷了後媽媽跟我睡在一起，挨著媽媽感受到她的體溫那種感覺很溫暖，這種溫暖我似乎熟悉又陌生，自從記事起我就沒有跟媽媽一起睡過。只記得似乎一直都是爺爺帶著我睡，爺爺總是晚睡早起我似乎沒有睡在爺爺身邊的感覺記憶。在五歲上學後，一天放學回來，看見爺爺在他的床對面支了張小床，粉色的小枕頭很漂亮。爺爺跟我說，你現在上學了，長大了，以後要自己睡，要學會獨立照顧自己。我說不出的不願意，卻什麼都沒有說。到了晚上睡覺還故意睡上爺爺的床，剛開始幾個晚上爺爺會把我抱到我的小床，我在睡夢裡迷迷糊糊的在爺爺懷裡嚷嚷我不自己睡，爺爺並不理會還是把我放在我的小床上，後來我再睡在爺爺的床上，爺爺會直接把我叫醒，讓我回到自己的床去。那個晚上我被爺爺叫醒回到自己的床上，我好久好久睡不著，大概那就是人生中的頭一回失眠吧。我似乎想了好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每一個翻身我那麼的害怕自己掉床底下去，其實小床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並不小，也許是缺乏了安全感吧。媽媽晚上跟我睡在一起，每個晚上要起來好幾遍給我上藥。我總在她輕輕挪開我緊挨著她的手臂那刻突然醒來，到她給我上完藥再度在我旁邊睡下我再緊緊挨著她方能再睡進去。一個晚上媽媽自言自語地說：這麼大個女還這麼黏媽媽，我以為你一直跟著爺爺不跟我親了。那刻我鼻子發酸卻裝睡不許自己流眼淚。死鎖心扉和隱忍我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晚上是媽媽給我上藥，白天爺爺不放心般他親自給我上藥，他總反覆叮囑媽媽要時刻注意有沒有發炎，顯得那麼憂心忡忡。也許顧及我在受傷疼痛中，前兩天爺爺跟媽媽都沒有問我怎麼要燙傷自己，我以為他們不再追究，我心虛的不想他們問起。那天爺爺給我上完藥終於發問了。我突然心虛得失手無措，搜腸刮肚的想給爺爺一個看似合理的搪塞。爺爺並不緊逼著我回答，但耐心等待著我的回答。不許逃避，有擔當地面對問題是家規的其一。我知道爺爺必須要答案，我知道自己逃避不了只好心虛地小聲說：我想我受傷了，媽媽留下照顧我不去佛山。媽媽感到震驚，愣了一會，哇的一下哭著走出了房間哭去了。爺爺大概早就洞察到了，只是他不想相信所以他要求證。而結果證實了他的猜測還是一時接受不了，眼神很複雜看著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深深地嘆了幾口氣。然後以他一直慣有開研討會般形式說：“爺爺不怪你，我們現在不去追究責任，但我們一定要去面對問題，要弄清楚對錯。”爺爺停頓了一下接著沉痛地說：“你跟爺爺說真心話，是爺爺照顧得你們不夠好嗎？”
當爺爺的言語裡有了感情我忍不住淚流滿面，只能對爺爺搖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爺爺接著說：你別哭，哭解決不了問題，我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
媽媽大概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怎麼這麼輕易自殘。她走了進來邊擦眼淚邊說：爺爺那麼的疼愛著你們，把你們照顧得那麼好，我跟你爸爸一直很放心，我跟你爸爸雖然在外面但也不是不要你們啊。你們要什麼就給你們寄什麼，吃的穿的什麼不是儘量給你們最好的，你還想我怎麼樣呢？……
你先別說，讓她說說她心裡想些什麼。爺爺打斷媽媽說。
媽媽馬上打住不說跟爺爺等待著我的坦白。我確實在他們的質問下感到心虛和理虧，我知道自己錯了。在對錯面前我很較真，是對就是對，是錯就是錯，但我不後悔。雖然當時我沒有細想，沒有預計會那麼傷那麼的痛，就憑著感性的衝動就做了。現在剛剛經歷過那番疼痛，若然我可以再選擇我還會這樣做，因為我固執地認為如果我從來就沒有過爸媽的陪伴和愛，我就不會去索取，然而他們給予過，不管什麼理由都不可以縮減，愛我就要持久讓我感受到，我只是用我的方式去乞討而已。在愛的索取面前我極端得不顧一切，我不想跟他們去說這些，我的心鎖死了好久了，不管是誰我不容進入探究。我不後悔，我會面對錯，承擔錯。我誠懇地說：爺爺，媽媽，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做，讓你們擔心了。
爺爺又是嘆口氣，然後說：知道自己錯了，又肯認錯是好事。但關鍵的你對錯的認識有多深？你能不能從中吸取教訓。
我知道爺爺長篇大論的說教又要開始了，不管我樂意不樂意，我必須耐心去聽，還不能表現出丁點的不耐煩，要不沒完沒了的非說到你一個服才罷休。
爺爺接著說：首先你錯在沒有去考慮這樣是多危險的行為，你看你現在傷成這樣，前天晚上痛得哭了吧？這不單單受點皮肉之苦呢。現在能擔保醫好嗎？萬一發炎你可能會要成跛子，更嚴重的弄成了破傷風會死人的，就是幸運點醫好難保不留下一腳傷疤。其二，你知道你這樣讓家人多麼擔心，你媽媽哭了幾回了？她多擔心你，你是她生你受傷她多心疼。原本可以去佛山上班了，你這樣一弄她一時半下去不了，你爸爸擔心得想回來看看，他回來花錢不說可能會丟了工作。不讓他回來他天天打電話回來問，你想想你爸爸多擔心。爺爺幾個晚上睡不好呢。提心吊膽地害怕你的腳發炎，那效果不堪設想啊。其三，你現在上不了學，還不知道要休學多久，老師不能停課讓大家等你啊。到時候功課拉下了都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功課追不上你可能會厭學，一厭學你就別想讀成書，那你的前途在哪裡？爺爺自小就教你，衝動是魔鬼。任何事情一定要多方面去考慮，各個角度仔細去分析，有些過失可以補救，有些過失是無法挽回的。原則上你犯了這三大錯誤，你自己總結一下錯了那三條。
我幾乎要崩潰，但也習以為常了，這是我家特有而冰冷的親人交流，從來沒有溫情的談天說地，閒話家常。親人間的交流都是嚴謹沒有溫度的研討會。我恨死了這種交流，我卻只有服從而無力去改變，我們家誰也不願意開口多說話，一旦說話不是學術研究就研討會。我必須要虛心接受批評和總結吸取教訓。我不樂意，但我不能抗拒只好說：第一，我錯在沒有考慮到危險。第二，我錯在沒有想到大家會擔心。第三，我耽誤了上學。以後我會多思考，不衝動了。
爺爺似乎很滿意我的總結，點點頭繼續說：我再跟你從情感上去分析，你對你媽媽的依戀這沒錯，這說明你非常重感情，你想你媽媽多陪陪你，我可以理解，但你用自殘的方式想讓你媽媽留下來，這個行為是流氓行為，你只在你的位置上為自己考慮，然後不擇手段逼你媽媽就犯。你試過在她的角度考慮過嗎？你是她生的，從她身上下來的肉，她捨得你們嗎？你知道你們一個月要花多少錢？爺爺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吃飯，你們還要上學穿衣呢。他們不去掙錢怎麼過日子？你雖然還小，但你不能不懂事，你還是姐姐呢，在家裡你是兩個弟弟的姐姐，在家族裡你那個輩分是大姐，你要有做姐樣子，你有義務做好自己帶領他們學好。
我原本對於說到我的極端行為是流氓行為我都認了。說我要做出姐姐的樣子，我心裡冷笑了一下，姐姐的角色不是我選擇的，憑什麼要強加於我呢。我不知道當年這麼的抗拒所謂姐姐的義務，是不是我的自私和不負責任的心理，也許這就是我太想僅僅忠於自己，為自己而活的苗頭吧。
那天爺爺對我說教完後，把媽媽叫到客廳把我繼續分析，我隱約聽到爺爺很沉痛的說我自閉，過度敏感，思想很複雜，心理不健康。還打電話跟爸爸說了這些，媽媽彷彿接受不了，一直強調她比別的孩子聰明想得比較多，比較有性格而已。爺爺在媽媽的一再否定中妥協了說：但願正如你說的，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據我觀察你這女兒確實有心理缺陷。
我當年無法理解爺爺說我心理缺陷是指什麼，只以為說我的先天性心臟病。到後才知道我的兩度自殺和厭食症跟我心臟無關。正是來自爺爺說的心理不健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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