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迦王朝》系列之七——撕裂的末日


《薩迦王朝》系列之七——撕裂的末日


《薩迦王朝》系列前幾章:

撕裂的末日

公元1280年,達瑪巴拉成為了新的精神領袖。作為八思巴忽必烈共同垂青的人選,他的身上顯然承託著很多人的期望。

達瑪巴拉出生於1268年,父親是蒙元冊封的第一任“白蘭王”恰那多吉

。雖然,恰那多吉娶了一位蒙古公主,但這位蒙古公主並沒有生育,達瑪巴拉是由一位夏魯派領主的女兒所生。

據說達瑪巴拉出生後,長得十分可愛,夏魯的萬戶擔心他受到地震的傷害,專門在薩迦為他修建了一座辛康拉章(木頭寢殿),並且派遣侍衛不離其左右。從這點足以看出,當時薩迦派內部的鬥爭已經非常激烈,以至於夏魯萬戶都需要出面為達瑪巴拉懸掛標籤。

八思巴返回薩迦寺時,他已經將近九歲。八思巴將他帶在身邊悉心培養,給他逐步傳授了灌頂、教誡、經咒等儀軌,並指定他為自己的接班人。為了這件事,八思巴甚至不惜與貢嘎桑布徹底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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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王之印

達瑪巴拉13歲時,八思巴圓寂,由他承襲了薩迦寺的法座,並主持為八思巴辦理後事,舉行超度儀軌及興建靈塔等活動。

次年,達瑪巴拉便遠赴大都覲見忽必烈,在忽必烈的授意下,他迎娶了蒙古宗王啟必帖木兒(闊端的兒子)的女兒貝丹為妻。

達瑪巴拉的壽祿實在是太短了,公元1287年(藏曆火豬年),他在返藏途中,途經康區朱倭(今四川甘孜爐霍縣所轄)地方時,突然去世,年僅20歲。他去世後,沒有留下子嗣。此後在長達18年的時間裡,薩迦寺的座主之位一直由非郎氏家族的高僧代管。

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在大多數人的觀念裡,薩迦派還是要由

郎氏家族的血脈後裔來主持。雖然,達瑪巴拉這一系絕嗣了,但他還有一個堂兄在世。

在大臣們的請求下,元成宗鐵穆耳(忽必烈之孫、皇太子真金第三子)終於同意,將爺爺流放到杭州的達尼欽波桑波貝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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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迦寺壁畫

當年這位郎氏家族的後裔,因為在貢嘎桑布的慫恿下和達瑪巴拉爭嫡,觸怒了忽必烈忽必烈一抬手就把他流放到了杭州,沒想到在陰雨連綿的江南氣候中,他居然堅持著活了下來。還娶了一位漢族妻子,並生下一子。

這回沒有任何徵兆的忽然就鹹魚翻身了,在鐵穆耳一句“如果這樣的話,那就派人將他從蠻子地方找回來吧”的聖旨之下,糊里糊塗的回到了大都。

拜見了皇帝之後,鐵穆耳賞賜了大量的財物,並讓他多娶妻子,努力生娃,以免薩迦再發生絕嗣的事情。就這樣達尼欽波桑波貝奉旨生娃,又娶了6位妻子,生下了許多孩子[1]。

公元1298年(藏曆木狗年),37歲的達尼欽波桑波貝返回了薩迦,結束了長達16年的流放生涯。但是,因為他長期生活在江南,在佛學上的造詣很淺薄。為此他除了奉旨生娃外,也在薩迦寺閉關苦修佛法,並在接任薩迦主持後,大力弘揚薩迦派的教法,四方的信徒紛紛慕名而來,一時間薩迦群賢雲集、高僧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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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迦寺壁畫

中國人固有的傳統是“多生孩子好打架”,但在這段歲月裡,西藏沒有其他任何一派勢力有能力挑戰薩迦的權威。暫時沒有外敵,自己手中又握有龐大的權柄,結果娃多的負面因素迅速顯現了出來。

公元1314年,達尼欽波桑波貝圓寂後,其子噶洛追堅贊繼承了他的位置。但隨著其他同父異母兄弟的逐漸長大,家族內鬥再次在薩迦內部上演。各位兄弟都在戚族勢力的慫恿下,在教內拉幫結派扶持自己的羽翼。

這讓身為“帝師”的噶洛追堅贊極為惆悵,畢竟一直都是以佛教傳家,實在是不好弄的雞飛狗跳鮮血塗地。最終,他決定按照西藏地區固有的傳統,讓羽翼漸豐的兄弟各自發展。

公元1324年(藏曆木鼠年),26歲的噶洛追堅贊將異母諸弟,劃分為四個拉章,把細脫拉章賜給

克尊欽布南卡勒貝堅贊兄弟;把拉康拉章賜給勒瓊兄弟;把仁欽崗拉章賜給嘉央頓月堅贊兄弟;把都卻拉章賜給貢噶勒貝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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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裂土封王的做法,在西藏曆史上屢次出現。當然了,薩迦派劃分四大拉章不能算作“封建”,只能算作分家。這種分享權利的選擇,相比於中原地區一家獨大的獨裁政治,避免了兄弟相殘的局面,但也只能算是飲鴆止渴。

因為,分享權力並不能完全解決各勢力之間的宿怨,不久之後血緣淡漠,紛爭依舊會死灰復燃。而且,權利越攤越薄,就愈發沒有辦法用一個聲音說話,一旦出現變局反倒會加劇聯盟的分裂。想想中原歷史上的周天子,是怎麼越混越沒有存在感的例子,就知道這種分封並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

噶洛追堅贊劃分的四大拉章,每一個拉章相當於一個子政權,各自擁有土地、牧場、牲畜和屬民,具有一定的獨立性。不久,其中的細脫仁欽崗

拉康三個拉章漸漸絕嗣,薩迦寺法座的職位開始由都卻拉章系統的成員掌管。但由於都卻拉章內部也不穩固,在內部又分裂成了平措拉章卓瑪拉章而分裂成兩派,後期的薩迦派由這兩個勢力輪流掌管[2]。

四大拉章的劃分,標誌著薩迦政權的分裂。為了教內的權利平衡,薩迦派在法座之下,設立了一個議事會(或譯為薩迦決事會)用以決議涉及薩迦派全體的大事,但因為教內各派勢力紛繁複雜的利益糾葛,常常發生議而不決的情況。這導致,薩迦政權對重大事務的決斷能力和執行能力減弱,其教派開始走向衰微。

縱觀薩迦政權的始末,其政權是隨著元朝的驥尾而一飛沖天,但元朝在中國所有大一統王朝中享國時間最短的朝代。因為民族性格的原因,元朝在治國理證中顯得非常粗放,自己都將中原治理的亂七八糟,也就沒法指望蒙古人給薩迦政權出什麼濟世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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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元朝在西藏的政策長期奉行“獨尊薩迦”的方針,這從元朝的冊封的“帝師”中,薩迦派的高僧佔據其中的絕大部分便可見一斑。而且,西藏地區官員的任免皆由“帝師”一言而決,這種“獨尊薩迦”的政策造成了薩迦政權一家獨大,沒有制衡的局面。

絕對的權利必然導致絕對的腐敗,這是人性的問題,即便僧侶也不能免俗。大量薩迦僧人在盡享奢華後迅速墮落,關於這一點很多學者都有相關描述,

“自從薩迦派在政治上得勢以後,薩迦派人在中央和西藏地方多據要津,聲勢顯赫。這一派的人,除了幾個在宗教史上著名的僧人以外,其他多是在家學法,縱令晚年出家,也已娶妻生子。所以出家、在家的分別並不太嚴格。特別是他們進人宦途以後,往往改著蒙古官服,貪求享受,追逐利祿,形同俗人。”

如果只是形同俗人,倒也還算勉強能夠接受,但其中有些人的斑斑劣跡幾乎令人髮指[3]。

《元史·釋老》記載,“曾有開元寺僧強賣柴薪,樵夫告於留守李璧。正問緣由,西僧率其黨毆打李璧,並將他關在空室。李璧逃脫後奔訴於朝,卻遇赦得免。”

《元史·釋老》中另記,“龔柯等十八僧和諸王

閤兒八刺妃爭道,毆打王妃,並有汙言穢語,但最終不予追究,下詔釋放。但宣政院對毆打、辱罵西僧者,分別斬其手、割其舌。”

這種聚眾當庭毆打拘禁朝廷命官,以及衝撞王室車駕的事件,如果放在他朝恐怕足以謀逆論處,但藏僧卻敢恣意妄,為可見其氣焰之囂張。元朝朝廷居然能夠如此縱容,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藏僧們面對這種顛倒黑白的判例,又怎能不讓他們恃寵而驕?

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蕃僧楊璉真迦,這廝身為八思巴的弟子,見寵於忽必烈。公元1285年(至元二十二年),任元朝江南釋教都總統,掌江南佛教事務。

他在江南坐鎮期間,遍掘南宋皇陵,蒐羅陪葬珍玩,暴屍於野。因南宋君王用水銀保持屍體不腐,他將南宋宗室遺體倒懸於木柱上,瀝取腹中水銀,還用宋理宗趙昀頭骨做成了密宗法器——嘎巴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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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史·世祖本紀》中記載,這廝“凡發冢一百有一所,戕人命四”《南村輟耕錄》也記述,楊璉真迦總統江南釋教,在錢塘、紹興挖掘前宋趙氏及大臣墳家上百座,引起當地人民極大不滿。

即便是做出如此令人髮指的罪行,他也不過是因為牽扯上了桑哥案才被罷官。想想這些身在中原的蕃僧尚且如此囂張跋扈,遠在西藏的薩迦派僧人又會是怎樣一種面目?

元朝中央政府對於薩迦派的迅速墮落也有所察覺,從元朝中期開始,他們派遣了大量斷事官去西藏處理各種教派糾紛。雖然這些斷事官在裁判官司的時候,依舊嚴重傾向於薩迦派。但同時,薩迦派對於政務的拖沓和無能也得以反饋回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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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迦格言

但這時元朝已經開始自顧不暇,這哥倆就像是在比賽著一般義無反顧的衝向懸崖。

但元朝對於西藏事務多少還是做出了一些調整,他們開始修正之前一直奉行的“獨尊薩迦”的方針,對於西藏另一個急速崛起的教派——帕竹噶舉,多少有了一點傾斜。這種方向上的調整,對於薩迦派來說卻是釜底抽薪的打擊。這時候薩迦派已經再也沒有自我調整的能力,別說是像以前那樣一手遮天的彈壓全藏各派,就是自己教派內部的矛盾都已經擺不平了。

等到甲哇桑布接任薩迦本欽的時候,他自己都被教派內的敵對勢力逮捕囚禁了起來,必須要請求帕竹派首領絳曲堅贊帶兵營救。

《新紅史》記述:“木馬年(公元1354年)薩迦發生內亂,

夏爾拉章的人逮捕了甲哇桑波並投入獄中,此時,大司徒派以絳曲堅贊為首的大軍(對薩迦)加以威嚇,救出甲哇桑布,整頓了後藏的大部分地區。從此以後,十三萬戶在烏思藏各地任免管事官員等,都由大司徒掌管蓋印。”

絳曲堅贊協助薩迦派平定了內亂,並將被囚禁的甲哇桑布救出。從此之後,薩迦派就像是露了氣的氣球,再也沒有了昔日耀武揚威的資本。幾年後,隨著帕竹派不斷在戰場上取得勝利,甲哇桑布的兒子乾脆將薩迦寺的管理權獻給了絳曲堅贊帕木竹巴政權開始委派官員管理薩迦寺,駐軍200人護衛,並收繳了末代薩迦本欽的大印。

至此,在八思巴

手中肇始的薩迦地方政權徹底覆滅,歷時93年。薩迦地方也從西藏政治經濟中心的位置上跌落,再次成為後藏地區一個偏僻的所在。

公元1358年,元朝策封絳曲堅贊為大司徒,順勢認可他為新藏主。同時,策封他為“金剛大乘法王”(“卻吉班札”“卻吉”即法王,“班札”為金剛),亦即第一世班札法王。元順帝賜虎鈕印章和封詔,命他接管西藏一切政教事務。從此西藏的歷史,進入了帕木竹巴政權的時代。

[1][2]、《薩迦王朝的興衰》__丹曲;[3]、簡論元代藏傳佛教薩迦派_陳慶英;[4]、元朝帝師制度及其對元代政治的影響探微_龔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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