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蘭陵王,為君傾天下……

她本不姓仇,卻因母親一念執著由玉改成了仇,取名仇緣。

“唔——”她被人殘暴地扔入柴房,重重地摔在柴草堆上,身上本已破爛的衣服被柴草的刺劃得更是衣不蔽體。

一位婢女給了她一件粗布麻衣,冷聲吩咐道:“在這裡好好地打掃,每日會有人給你送菜,若是一月後你依舊活著,便去依蘭閣看守。記住,王府不養閒人!”說完,轉身離去。

仇緣忍住身上的疼痛,拿起衣裳,嘆了口氣,慢慢地換了起來。

這一個月,對於別人來說是人間地獄,每日與柴草打交道,吃的還是餿飯餿菜。仇緣卻是很平靜,畢竟這種事情在她小時候就已習慣。

一個月後,她踏出柴房,卻發現與自己一起入府的女孩,只剩下了兩個。

至今還記得入府前,小丫鬟們一臉嚮往:“若是可以在王府裡得到個小妾的位置也值了啊!”

搖搖頭,仇緣苦笑,皇家從來是吃人不吐骨頭。

現在呢?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從今日起,你便先在側殿伺候,待過幾年便去依蘭閣看守寶物可好?”管事十分和藹,但卻不失威嚴。

她默默地點點頭,在側殿伺候不過是打掃打掃,總比在主殿碰見那個王爺來得好。

仇緣骨子裡刻著對舞的愛,不過幾月便託人用她的月錢去買了件月牙色舞紗,與她世間稀有的藍髮十分相配。

很少有人知曉,月牙色,是白色偏藍。

春去秋來,她過得十分安穩,白日裡打掃打掃院子,晚上換上舞紗翩翩起舞,美得讓人目不轉睛。

可是誰都沒有發現,院中竹林裡有一雙眼睛一直注視著她。

這座偏院是他用來練功的秘密之處,偶然一次發現每晚都有一位女子在月光下舞得如痴如醉。

他第一次好奇心極重地調查了她。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她。

他也知曉了她名仇緣,從小便是南國皇室五王爺冷落的女兒。

可是他卻很疑惑,她做起粗活來眼睛都不眨,便是一個失寵的小姐也不該如此······

她的舞讓他想起了萱兒,那個也愛跳舞的女子。只可惜佳人已逝。

五年後,她被調入依蘭閣的主閣看守王府的寶物。

仇緣很是好奇,王府的寶物到底是何物?

那天是個陰天。用完午膳,丫鬟們都去歇息了,仇緣見四下無人,悄悄地潛入屏風後面,打開暗格,半面面具躍入她的眼簾。

居然是蘭陵王面具!

她捂住嘴巴,自己念念不忘的面具竟然在王府!

要是能戴著這面具舞上一曲,便是死也值了!

可誰能想到,這面面具,害了她一生,也讓他悔不當初。

仇,仇恨的仇。

母親本是父親的青梅竹馬,也是父親答應“待你長髮及腰,必親自提親”的女主人。

可最終父親卻棄她不顧,對另一個侍妾愛之入骨。

母親夜夜憔悴,但還是盡心把她養育成人。

仇緣自幼學習舞蹈,一舞美如畫,根本不比母親年輕時落後。只是······她最鍾愛《蘭陵王》,可惜了那半面面具早已沒了下落,否則定是驚世一舞。

那年她剛剛年滿八歲,生辰那日她的母親一把匕首刺死了父親,然後深深地望了一眼仇緣,嘴裡說著什麼,卻一把刀也送入自己身中,眼裡是解脫的笑。

仇緣臉上滿是父母的鮮血,她眼中是不解,是冷靜。

身邊的人都不喜歡她,便是因為她父母自殺,是不祥之人。草草辦完了葬禮,她身無分文地前往京城投奔親戚,卻因容貌美麗被人賣入市場。

一雙刺金黑靴停在她的眼前,冰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這幾個丫鬟,本王買下了。”

她咬著唇,美眸裡閃爍著不願。她討厭皇室中人,只因父親便是皇室的一員。

她遇到了他,也遇到了她一生的劫...

晚上,仇緣悄悄地跑到了無人的院子中,小心翼翼地戴上了那半面面具,慢慢地舞起來。月光輕輕籠罩著她,好似天外飛仙。

竹林中的他也看痴了,忘記阻止仇緣戴上面具。

一曲終了,仇緣累得氣喘吁吁,臉上卻掛著欣然的微笑。

母親,您看見了嗎?緣兒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心願。

“這面面具,誰許你動的?”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嚇得仇緣猛的一顫,差點把面具摔在地上。

“我,我只是借用一下……”她咬咬唇,低著頭開口。

“呵,小丫頭還有理了?”宮羽西冷冷地揚起嘴角,嚇得仇緣更往後退了一步,心裡早已打起了顫。

“我……對不起,我馬上還回去。”說完扭頭就走,根本不看一眼宮羽西。

“等等。”宮羽西皺皺眉飯,不應該是這樣的性子啊,“誰準你走了?”

這一刻,仇緣骨子裡的那一份驕傲和自尊暴露在皎潔的月光下:“我走,與你何干?你又是誰!”

宮羽西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一個官家小姐應該具備的。

“本王乃是紫衣王爺,宮羽西。”仇緣的眼眸猛的一顫,紫衣王爺!

據說這位紫衣王爺是北國最厲害的戰神,更是容貌美得驚人,最主要的是他至今沒有娶妃,原因大概是為他的青梅竹馬。

他,他居然是……

抬起頭,仇緣眨了眨眼睛,果然外界的傳聞不是空穴來風,這位王爺長相還真是極為妖孽!

宮羽西笑著抬起手,握住仇緣的下巴:“怎麼樣,仇緣小姐對我的容貌滿意麼?”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本王想要查一個人,還不容易?”宮羽西湊近了一步。

“堂堂紫衣王爺,居然也學會偷窺別人了!”仇緣被抵在牆上,無路可退,臉紅地吼道。

“那是因為仇小姐傾國傾城之舞,讓我醉心。”

仇緣當下一驚,我?紫衣王爺會用我這個字?若不是她已不信皇家人,或許此刻她應該動心了。

“王爺請自重。”她低了低頭,付了付身子,轉身離去,留下宮羽西一人在冷風中蹙眉。

果然,這個仇緣不像其他女子一般愛慕虛榮。

從那日起,仇緣覺得自己惹上了一個甩不掉的大麻煩。不論怎麼躲,這個紫衣王爺總是不肯放過她,一直含笑地跟著她。

春去秋來,仇緣已經在王府又待上了一年。一年,足夠改變很多事情。

比如,她對宮羽西的態度。

從最先開始的愛理不理,到淡淡開口,到最後的在乎。

仇緣扯開一抹笑容,其實,這樣也不錯。

王府的人自然都是知道仇緣和王爺的關係,幾個被賜的小妾恨得咬牙切齒。

本來她們便是皇上賜給王爺的,雖然她們迷戀王爺,可惜王爺從未看過她們一眼。以前有一個萱兒,後來萱兒好不容易因病而死,現在居然有多出來一個仇緣!

最為美麗的李氏在偶爾經過小院時看見過仇緣戴著面具跳舞,旁邊的王爺深深陶醉其中。她恨啊,指甲掐進了肉裡。

那天,是宮羽西約仇緣出去郊遊的日子,本是晴空萬里,可王府卻一片陰沉。

“該死,連個面具都看不住,你們還有什麼用!”宮羽西狠狠一拍桌子,檀木桌瞬間坍塌。

跪著的家奴顫顫巍巍地開口:“王爺,那個看守面具的仇小姐……也,也不見了……”

他瞳孔劇烈一縮,想起她對面具的重視程度,不禁胸口發悶。不會是她的……不會……

“參見王爺。”李氏快步走進大廳,付了付身子,掛起一絲狡詐的笑容,“王爺,臣妾剛剛看見一位白衣女子拿著半面面具……”

一向聰明的他居然也中了圈套。

這個圈套丟了她的命,收了他的心。

“來人吶,李氏不遵規矩,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冰冷的聲音讓李氏猛的一顫,隨即咬咬牙,為了除掉那個狐狸精,三十板值了!

宮羽西捏緊了拳頭,難道真的是緣兒?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距京城三十里外的一個山洞裡,一位黑衣男子爾雅地坐在石凳上,黑眸盯著石床上昏迷的女子。

“唔,我這是……”仇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記憶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湧來。她記得今天是她和宮羽西出遊的日子,本來在房間裡換衣,剛要出門一個黑衣男子便竄入她的房間將她打昏。

“你是誰……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仇緣沒有什麼力氣,只好撐著身體緩慢地爬起來,靠在石牆上問道。

黑衣男子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這不是你該管的,現在你已經有了我二十年的功力,我勸你不要回王府了。”

你回去,會被殺害的。

“為什麼不能回王府?羽西出事了?!”仇緣下意識地認為是宮羽西出事了,害怕地開口。

黑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隨即一口血噴出口。因為剛剛傳功給她,自己已經受了不小的傷。

“你,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幫你看看?”仇緣小心翼翼地問道。黑衣男子一愣,這麼多年,誰會關心他是否受傷?

“本座無礙,你……且回去吧。”待他療傷之後便去王府為她說清楚真相。

仇緣點點頭,一點足尖竟是飛了出去。為什麼自己會武功!那個黑衣男子為什麼要給自己武功!仇緣現在已無心考慮這些問題,只是想回府看看宮羽西到底有沒有事。

“羽西!”遠遠地,宮羽西便聽見一聲熟悉的叫聲,心裡送了口氣,謝天謝地,她沒事。

可回頭一看不禁怔住了,她居然會武功!這,這怎麼可能!

“緣兒,你去哪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眸子猛的地一睜,“你身後的黃金碎片是什麼!跟本王說實話!”

仇緣一愣,什麼黃金碎片,回過頭一看,心裡一涼,居然是面具的碎片!這種碎片絕無僅有,只有價值連城的蘭陵王面具才有……想起山洞裡黑衣男子的話,仇緣絕望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人算計好的!

“羽西,你聽我解釋。今天早上我被人打暈送到一個山洞裡.....”

仇緣把自己的經歷給他講了一遍,就在宮羽西要相信她的時候,仇緣低下頭,露出玉頸:“應該還有被人打昏的紅痕。”

可是,除了星星點點的吻痕,什麼都沒有。

一曲蘭陵王,為君傾天下……

宮羽西怒了,呵,這就是他愛的女人,出去毀了他的面具還和別的男人行魚水之歡,居然回過頭來跟他說她什麼都沒幹是別人栽贓陷害!

“來人把這個賤婢關入死牢,給本王……”他還是撇過眼,頓了頓,“用刑!”

仇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五年前她不信皇室之人,五年後當她愛上了皇室之人卻遭到背叛。

“宮羽西。”平靜,平靜到他聽見了她心碎的聲音,“我恨你。”

他不忍心看見她,他怕他會後悔這個一時衝動的舉措。

他揮揮手,沙啞地說道:“還不帶下去?”

他一夜未睡,她受盡刑罰。

第二天黃昏,宮羽西一人漫步在花園中,看著那落英繽紛,總覺得心裡好像少了些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馬上即將離他而去。

宮羽西大手一揮,聽不出任何情緒:“來人,隨本王去死牢。”身後的奴僕恭恭敬敬地彎腰後起身,小心翼翼地跟著他邁向死牢。

侍衛一打開鐵門,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讓人作嘔。宮羽西盯著眼前之人,心好似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血不停地往外冒。

仇緣身著囚衣,已是褐色的血夾雜著新鮮血液,覆蓋了整個囚衣。從上到下都是傷痕,鞭傷烙傷刀傷,哪裡有一處是完好的?!

仇緣無力地抬起眼,果然是那個自己心心念唸的人。可惜,她現在不想看見他了。

宮羽西幾步衝上前去,將遍體鱗傷的她摟入懷裡,他害怕地全身上下都在顫抖,大手顫顫地扶上她的臉:“怎麼,怎麼會這樣……誰用的刑!”

一旁的獄囚跪倒在地:“王爺,王爺開恩啊,是,是您下的旨意,小的們只是照做而已……求王爺開恩啊!”

仇緣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不是他自己下的旨意麼,怎麼,後悔了?

五年前,她不信皇室中人,避之如蛇蠍,五年後,當她愛上皇室中人時,卻被打入死牢,受盡刑罰。

自古皇家無情啊,她想她已經記住了。

宮羽西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快速地拉起她的手腕,將衣服向上一拉。

一點硃砂刺紅了他的眼睛。

守宮砂還在!

“緣兒,緣兒,對不起……”宮羽西心裡簡直痛得天翻地覆,怪自己剛開始衝昏頭腦,害得仇緣深受牢獄之災。

“咳……”仇緣淡淡地移開視線。

突然,一襲黑衣從天而降。黑衣男子有些懊惱,還是沒有來得及。

“一切的一切,都是李氏計劃好的。”

“面具也在李氏那裡。”

“仇緣,對不起。”

幾句簡單的話,卻讓宮羽西猛的一怔。

仇緣早已沒有心思去聽什麼道歉了,只覺得全身開始冰冷。

呵,估計是李氏拖人擦在鞭子上的毒藥開始發作了吧?這一生,自己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下一世,千萬千萬不要再遇見他了。

“緣兒,緣兒!”他像一頭失去伴侶的狼,哀嚎著,哭泣著。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自己愛著的從來不是萱兒,而是緣兒,他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半個月後,他一個人站在青墓旁,彎下腰放好了蘭陵王面具和那一襲月牙衫。他殺了李氏,並滅其族。

當年,見仇緣痴迷於蘭陵王時,他便有過把面具送給她的念頭。

只是,伊人已逝,徒留傷念。

蘭陵王,它終究是一個悲劇,一個人的悲劇,一個時代的悲劇。

緣兒,別走得太快,我會跟不上的。

今生我錯過了,來世還會遇見你麼?

他癱倒在地,雙眼慢慢合起,只剩下青墓上的一筆一畫。

宮羽西之妻——仇緣之墓。

「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