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 下棋

閒話 下棋

弈棋是中國傳統的娛樂,且比較普及,從引車賣漿者流到官場士大夫,以至中國人想象中極樂的神仙,都喜歡下棋,這棋當然包括圍棋與象棋。百姓在茶樓瓦肆下,士大夫在雅室下,神仙則在松蔭處下。南朝梁任昉《述異記》講過一個故事,說是晉代一個叫王質的人,到石室山砍柴,看到有幾個童子在松下下棋,王質便近前觀棋。童子將一個棗一樣的東西給王質吃,竟然就不覺得餓了。過了一會兒,童子對王質說:“你為什麼還不走呢?”王質起身發現自己的斧柄都已經爛了。等他回到自己的家裡,與他同時代的村人都不在了。所以有老話說,天上一日,人間百年。這大約是講的最神異的下棋故事了,中國詩文多有用其為典故。

弈棋本是娛樂,至多加上博彩,但不同的人對弈,卻各有不同情狀。清代名臣左宗堂喜歡下棋,而且棋藝高超。在奉命赴新疆平叛的前夕,他在街上看到一個老者下棋,上書“天下第一棋手”。左宗堂便不由上前挑戰,不想老者竟連連敗北。左宗堂得意之餘,命老者趕緊撤了招牌。待左宗堂自新疆平叛得勝回來,又看這位老者依然掛著“天下第一棋手”招牌,便又與之下棋。不想這回左宗堂被老者“殺”得落花流水。他覺得不可思議,便詢問其間的原由。老者答道:上次大人您將率兵出征,不想挫傷主帥的銳氣,所以存心讓您贏棋。如今您已凱旋歸來,我就不再謙讓了。這老者的棋不是下得很有境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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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棋品很差的大人物,下棋的氣氛就有些恐怖。慈禧太后酷愛下棋,但從來沒有人敢贏她的。有一次一太監名叫廉琦的,奉命與老佛爺下棋。局中,廉琦一邊拿車吃馬,一邊對老佛爺說:奴才殺老佛爺一匹馬。慈禧一看棋輸了,不由大怒:好!你殺我的馬,我殺你全家!竟將這位太監全家抄斬了。自此之後,怕沒人敢與老佛爺下棋,要下,也就輸個一塌糊塗好了。不過這樣下棋,不知老佛爺圖個啥,只是為了混混時間?

但也不是大人物都這樣小器。唐太宗李世民有一次與待詔賈元下棋,估計這陪同下棋的賈元棋藝一般,故唐太宗饒了他的子,結果賈元同志還是輸棋。唐太宗知其有詐,就對他說:這局你要再輸,我就要打你板子。結果棋盤滿局是不生不死。唐太宗說,你這是使詐呢,再下一局,你如果勝了,我就賞賜你,再不勝將你投到水池裡去。這回賈元更狡滑,下了個不贏不輸,和了。唐太宗說:我饒了你子,現在下成和局,就是你未贏。命左右抱住他就往水裡扔。賈元急得大呼:我手中還有一子!這是他扣了自己的勝利成果,為保全唐太宗的面子。不想唐太宗還真不要這個面子,高興地賞賜僅贏了一子的賈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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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也會事涉政治,看是什麼人在玩。唐宣宗時,杭州缺一刺史人選,宰相令狐綯提議,擬任命一個叫李遠的。誰知李遠其人是個業餘詩人,有詩名。宣宗就說:李遠有詩“青山不厭千杯酒,白日唯消一局棋。”這樣耽於詩酒的人,能治理好民眾嗎?令狐綯為之辯解說:詩人以此遣興,未必就真是如此。宣宗這才答應試試。李遠上任後,果然不廢政務,政績比較突出,受到百姓好評。以此事看來,官場中人還是與玩物遠些,不然被上峰誤會了,怕會有礙前程的。李遠若不是令狐綯力爭,不是險些失了官位?

南朝的梁武帝好棋,卻多次因棋誤殺人。梁武帝好佛,一次他傳和尚杯渡來見,杯渡正進入宮門之際,正在下棋的梁武帝叫“殺”,衛士聽命立即將杯渡殺了。此事又發生一次,一個高行神異之人,武帝甚是敬他,便令使者傳他來見,不想正入得門來,梁武帝一聲“殺”,此人被又使者推出斬了。人殺了他還不知道,待棋罷令人傳喚,使者卻道:奉陛下命令已經殺了。想來這梁武帝宮中安保工作做的實在太好,衛士們也非常忠誠聽令,任是什麼刺客行刺他,怕都要歸於失敗的。大人物一旦對娛樂之事太投入,也是很誤事的。

就古人下棋故事,閒說這一番棋話,有兩句話想說說:一是擔重責的人,不可太過沉迷愛好之事,有時真是會誤大事的;二是即是娛樂,則心態要好,要講風格,不可太計贏輸,以勢壓人更不妥。弈棋本是雅事,要風雅些才好。如同街頭老叟,棋罷不論輸贏,一笑了之,搖搖手中扇子,回家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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