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的淚

李叔同的淚

再回四十四年,白紙黑字,某君合十而坐,歸於天命。

前路

年少夫狂,年少多輕,春香幾刻,愁騷空腹,涉世尚淺的李息霜便也在聲歌聲舞中起伏,雙紅豆刻相思,臨賜酒重太息,於樂籍處尋紅顏,此時的三爺太年輕了。

國運多舛,二十六歲的李叔同東渡日本,息心研習,民族的水深火熱,國人的不幸不爭,心的重創何其深遠,一介凡夫的憤懣淹沒在泱泱塵埃中,短暫的哀鳴又豈能贖回帝國的人性,日本政府的蠻橫與壓榨,促使大部分中國留學生慨然離去,但叔同決意留下,也許是對藝術的渴求,也許是對鄉祖的深省,似留戀語言的舞臺,用戲劇與侵略者對話。

世亂則心亂,回國後,叔同的歸跡逐託於菩提,虎跑寺斷食意味著律宗第十一代傳人已是靈性頓悟,一代宗師旋即誕矣。

為師

師之道,當以誠貴,諾千鼎,是以服人。

然“誠”字欲顯,頗難。叔同為師,浮生自愧,優則當學。門生多有立志之人,矣有名士,叔同入佛,世人俱冷眼,只有他的徒弟、友人善而待之。

叔同擁有完備的知識體系,書畫,音樂,纂刻,戲劇,外文無所不能,學問廣博,功底深厚。開學伊始,準備工作充盈,第一堂課,即以默背學生姓名點冊。每開課前,則早早在黑板上預備大量的課堂內容,如此的認真與負責也是師之俱備。

每每上課有學生交頭接耳,或隨地吐痰,叔同並不急進批駁,而是在課後,留住某生,“某某學生,下次不要再講話了”“某某學生下次不要再隨地吐痰了”並深鞠一躬,此種做法,使後生形穢難當,自咎其過,悔而改之,於“一巴掌”效果甚佳。某日,叔同約劉質平獨去受課,當晚風雪交加,他卻熄燈守於教室,讓劉質平足足等了十多分鐘,然後他才邁出教室赴會,從此悉心教誨,把畢生音樂所學全部相授,後又信守承諾,助其留學歸鄉,方割破紅塵,削髮為僧。例例繁多,不勝枚舉。叔同師從教育家蔡元培,“勿坐食,勿自甘暴棄,勿墮為廢才”叔同以此為警,青年時卓有成效,後半生也對佛學做出巨大貢獻,為近現代文化藝術先驅。良師益友,近朱所赤,靈魂的工程,在彼此心心相惜中偉基,博大。

為學十六歲,考入輔人書院(1879年生),1900即被公認為天津第一才子,1901年李叔同考取南京公學特班,師從蔡元培,譯出《國際公法》,《法學門徑書》,1903年,科舉失敗,墜入低谷,“聲色將情寄”,當時的魯氏兄弟也參加了。1905年去日本留學,可見,李叔同自小才氣橫溢,雖落孫山,卻實為才童。

叔同的留學,在文藝及文字功底上發揮了起承轉合的巨大作用,日本的內涵促使他對於異國文化的追求迫切,在那裡,他參與了多部戲劇的編改與演出,給中國的戲劇史劃了一個前瞻,又加入了日本詩歌隨鷗社,抒發國運不濟,男兒所不及的悲憤。

後在許幻園的運籌下,李叔同加入“城南文社”,此時的叔同尚處“意氣風發,業績驕人”的年華,“寫作俱佳,名列第一”

為師時,敢冒天下之大不違,首開裸體課。叔同將繪畫及音樂的學識盡數賜予弟子,使他們受益匪淺。菩薩的“後光”在叔同身上的突現是理所當然的了!(“後光”是深厚的學問功底和藝術上多方面的才華)

為佛

有人說李叔同入佛應為無奈之舉,那麼入佛的緣由也要探尋一番了。

李叔同的原配夫人,“大李兩歲,屬虎,叔同屬龍”,有龍虎相斥之嫌,不深究此說的偏頗,但叔同與原配夫人的不和相當明顯,後又娶一日籍夫人,巢於上海,叔同以微薄收入撫二妻,實屬不易,若即若離,且幻且空的感情生活促使他身心漸倦,循入佛理。

再者,科舉失敗,給年少的叔同抹上了一層仕途的陰影,國衰,文藻哀鳴,心衰,退而避世。人到中年,中年不惑,世事俗態,盡破於眼底。隱寺求佛,蕪雜的思想靜於空濛,一切塵世幻化為經詠。

其徒對李叔同的影響也非常大,叔同在他學生的影響下,去虎跑寺斷食,效果甚佳,增強了叔同入佛的自信心。又隨其一生最服膺的印光大師,求掩關之訓(印光大師,他所倡導的持名唸佛,即隨時隨地口唸或心念“阿彌陀佛”或“南無阿彌陀佛”的修持方法,由於簡便易行,為僧俗兩界,所接受,影響深遠。)1925年,普陀山法雨寺,弘一上人(李叔同)在印光法師身邊七天,悉聽教誨,終成正果。

“以華嚴為境”“藉助儒道為輔”“以四分戒律為行”“導歸淨土為國”是為叔同入佛之真法,不作細析。

淺聽《落花》

“紛,紛,紛,紛,紛,紛……

惟落花委地無言兮,化作泥塵,

寂,寂,寂,寂,寂,寂,……

何春光長逝不歸兮,永絕消息。”

人到中年,天命已半,落花無情,更換無常。人世一片蕭索,無盡的“紛”飛,蠶食的花瓣幾多愁苦,合天地,化泥塵,叔同遊走於精神低谷的孤獨。落花無言,人有情,惟願夢留歸時。“寂”尋覓,卻桃面清悴,永絕的筆索頓於浮華,春光不再,春光不再。(叔同似已垂涎彼岸超現實的心理)

“憶春風之日暝,芳菲菲以爭妍。

既垂容以發秀,倏節易而時遷,春殘。

覽落紅之辭枝兮,傷花事其闌珊,已矣!”

花令黃昏,芳菲遠暮,那些叔同腦海裡千迴百轉的回憶,彈指撫揮間。漸已遠。黑髮故溫柔,卻在更迭中染白絲,感傷又豈是苦悶的藝術心靈寄託?春去也,帶走它“清水芙蓉”的誓言,落花那輕輕與枝椏的作別意成往事,心的路途並沒有被扼殺,只是淺淺的吟唱罷了。(物非人非,叔同的焦慮則必苦悶,欲心之永恆,永恆必苦悶)

“春秋其代序以遞嬗兮,俯念遲暮。榮枯不須臾,盛衰有常數!”

叔同又好像在紅塵中擺渡了幾遭,洞穿了盛衰榮枯的本性,輪迴定命,理佛心,心思旁淨,即回原道,此時,春夏秋冬四季通過這靜如水的禪法,融為清苦的僧侶口中的經子,善惡偽真,亦可分明,一切原以豁然開朗,又怎會走進沒著落的歸屬呢?

“人生之浮華若朝露兮,泉壤興衰,朱華易消歇,青春不再來。”

朝夕傷悔,青年少年的韶光逝的太急,未留相思的灰燼。夕陽昇平,朱華散落。情隔,欲隔,心隔,“悲欣交集”便也有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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